「你知道媽媽現在在忙什麼嗎?她要開畫展了,是許叔叔一手操辦的,這是媽媽一輩子的夢,現在終於有人幫她實現了,我真替她高興。」
「爸,你這點上就是不如許叔叔。」
我輕笑:「你給我打電話就是想說這些,那我聽見了,我還要忙,先掛了。」
「等等,爸,聽說你在玩什麼鑑賞還是尋寶的,都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開始不務正業的,你有時間應該多提升提升自己,尤其是穿衣品位,看許叔叔……」
我打斷她:「怎麼還叫許叔叔,那是你親爸!」
我掛斷電話,懶得再聽這個白眼狼叨叨,影響我旅遊的心情。
可即便我不想聽,關於沈嘉開畫展的消息已經傳到網上,有熟識的朋友還來問我是怎麼回事,我照實以告。
這個年代,離婚Ţü⁼從來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Ŧú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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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網上看到了文文賬號,她將沈嘉和許行舟的合影以及沈嘉為許行舟作畫的照片發布到了網上。
配文:錯過半生,但盡前緣。
網友的評論炸了,盡了誇贊這一對耄耋老人。
「太感人了,七十歲再遇初戀,錯過的那些年盡頭是相守。」
「隻有心中充滿愛才能畫出這樣的作品,老奶奶一生不易啊。」
「歷盡滄桑歸來仍是愛人,我哭S,我要為這對老人舉大旗,祝他們長命百歲,恩愛不移。」
「誰說錯過就是一輩子Ŧŭ̀₄,一輩子很長,隻要我們從未迷失,永遠會有相守的那一天。」
我看了看櫃子裡的離婚證,還真是諷刺呢,欺騙網友,良心何安?
當天晚上,文文直播宣傳沈嘉的畫展,時間定在了一周後。
有了前面的鋪墊,網友們自然買賬,紛紛表示要去支持沈嘉和許行舟。
我才懶得管他們的破事,更不會使壞,我一直是個心懷寬大的老頭,所謂善惡終有報,我隻管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我去了洛陽,更加深入地學習了解古瓷器和樂器的歷史,忙得不亦樂乎,又有一群同樣感興趣的網友陪伴,旅途不覺無趣,反而有種越活越年輕的感覺。
半個月後,在回來的火車上,我接到了女婿的電話,他不是個健談的人,也很少摻和我們的家務事,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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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從他的電話裡,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愛情的一開始都是令人羨慕的,沈嘉和許行舟在一起後,也過了一段家庭和睦的日子,但慢慢地問題就暴露了出來。
比如許行舟有潔癖,而淘淘又是個幾歲的孩子,吃東西時不小心將巧克力抹在了許行舟的襯衣上。
他大發雷霆:「你這孩子怎麼一點教養沒有!太惡心了,滾遠點,以後不要靠近我。」
這話正巧被剛進門的文文和女婿聽到,女婿當即就不高興了,文文因為工作問題不好跟許行舟發作,隻好賠著笑臉說是淘淘不懂事。
回到家倆人大吵一架,女婿說他本就不喜歡許行舟的刻薄嘴臉,也不想摻和嶽母的事情,但牽扯到了孩子,他非常不高興。
再比如因為許行舟的幫助,文文進入了他家的公司,所以理應有所表示,就去茶行買了一點他們自以為算是昂貴的茶葉送給許行舟,他表面上樂呵呵地接受了。
但卻在療養院外的垃圾桶裡發現了還未拆封的茶葉,甚至聽到了許行舟嘲諷的話。
「什麼破爛也敢送給我,真怕喝出毛病!」
事情過去沒有幾天,文文就被公司開除了,原因是她操作失誤,未核對好賬目,雖沒有造成損失,但公司主管認為她能力不濟,不適合在這裡工作,而且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什麼靠媽上位,一攤爛泥,趨炎附勢。
事實是文文進入公司後,根本沒人搭理她,更沒人教她工作內容,隻扔給她堆文件,限定什麼時候做完,做不完便勒令她加班。
發生這件事後,文文第一時間給許行舟打了電話,但許行舟並未為文文說話,反而默許了公司人的說辭。
如今文文失業在家,煩悶不已。
回到公寓後,我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女兒一家。
她已沒了往日電話裡的囂張,坐在沙發上捂著臉。
被女婿推了一下才為難地開口。
「爸,之前是我不好,說了一些難聽的話,但那也是你非要跟媽離婚逼的,誰不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你都七十了,整出這事我也是生氣,後面幾次給你打電話也隻是想讓你後悔?」
我哼了一聲。
「那是別人逼著你宣傳你媽和你許爸爸的愛情故事了?也是別人逼著你罵我了?」
「爸,你別說了,就不能翻篇了。」
女婿立刻攔下話茬:「爸,你就算不管我們也該管淘淘啊,現在文文找了個臨時工幹,我又上班,你能不能像往常一樣接送淘淘?」
我斬釘截鐵:「可能不行,我每周都要去北大旁聽考古課,又剛受邀參加市裡的鑑寶節目,時間上已經排不開țųₘ了,不如請你們的許爸爸幫你們請個保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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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碰了一鼻子灰回家了,以前當我是個糟老頭,柴米油鹽的伺候還要被嫌棄,如今需要忘了,又來招手。
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想用孩子道德綁架我,不能夠!
本以為解決了文文一家,我可以安心地準備電視臺的節目了,但是沒想到突如其來的事情還在後面。
夜裡,我接到文文急促的電話。
「爸,媽暈倒了,你快來醫院看看。」
「我不是大夫看不了你媽的病,再見!」
鑑寶節目拍攝得很順利,我在臺上侃侃而談,作為嘉賓卻像一位從事考古事業良久的學者,將每一分每一寸都解釋得淋漓盡致,似乎略顯佝偻的背也在這一刻直了起來。
臺下為我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回家路上我收到了來自沈嘉的信息。
「老陳,恭喜你,你的解說很棒!」
「謝謝!」
我隻當這是一位老友或者觀眾的道賀,因為七十歲的我值得!
如此過了一個月,我在家門口碰到了文文。
她直接跪了下來:「爸,我求你了,去看看媽媽吧,她真的病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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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醫院,我看到了沈嘉。
她憔悴的面容盡是滄桑,還掛著氧氣機,我不知發生了什麼。
她衝我招手:「老陳,快坐,謝謝你能來看我。」
我問文文:「你媽這是怎麼了。」
「媽媽得了胃癌,她不讓我告訴你。」
我在病房內看了一圈:「許行舟呢?他怎麼沒來?」
文文哭著開口:「爸,別提他了,他就是個騙子。」
我才知道,原來所謂的畫展不過是一場以愛情為主題的盈利的計謀。沈嘉的畫作大多是以許行舟為背景,用畫傳情,講述他們動人虐戀的故事,但參觀者感慨的背後也隻是感慨,誰會買一個糟老頭子的人物像回家?
所以那場畫展雖然辦得很順利,但是卻沒有賣出去一幅畫,虧損了整個場地費、宣傳費和人工費。
許行舟大發脾氣:「本以為你擔了一輩子的才女名頭,畫作總要值些錢,結果你就是個庸才,一文不值!」
「害我虧了這麼多錢,白白浪ƭṻₗ費時間!」
他們都忘了,許行舟從頭到尾都是個商人,商人重利輕別離,怎會無端付出金錢?
本來說好畫展後他們就要結婚,最後卻變成了一場可笑的遊戲。
沈嘉和許行舟大吵一架後暈了過去,也正因為如此查出了病症,胃癌晚期。
剛剛好轉的沈嘉回了家,卻沒幾天就被網上掀起的輿論氣到再次住院。
我打開手機,才發現有一條「七十老太出軌富商慘被拋棄」的熱搜。
網友們的評論也指向了事實。
「當初還以為是世紀大復合,才子佳人的美談,原來是老 baby 出軌,好惡心!」
「那個老太太我看見過, 前半年才辦的離婚手續, 什麼十年陪伴, 十年偷雞摸狗還差不多!」
「還才女, 自己給自己起的吧?畫的畫狗屎不如!」
「真心疼那個被綠了十年的老頭,離婚是對的,這樣老不要臉不離婚難道留著合葬嗎?」
我看了眼沈嘉,她痛苦地流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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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床邊, 她想拉我的手, 我躲開了。
「老陳, 這十年是我虧欠你的,如果沒有再遇見許行舟, 我們該是多麼幸福的一家,是我錯了,錯得離譜,我們還能回去嗎?」
「沈嘉,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即便沒有許行舟, 我們的結局也許也是如此, 因為你想過的日子我給不了。」
「不……不, 老陳,這就是我想要過的日子。」
我拍了拍她的手:「沈嘉,這麼大歲數了, 你該清醒了。」
她沉沉地閉了閉眼, 面色痛苦。
「你說得對,我對以前的生活從未滿足,我看不上一事無成平庸的你。哪怕過了四十年,依舊如此。」
「我自恃才情,覺得自己就該配一個知我懂我的人,但經歷這一遭我才看清楚,我不過是一個平庸的人。」
「我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呢?又有什麼資格看不上你呢?」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貪心不足,不懂得珍惜身邊對我最好的人。」
我嘆了口氣, 淡淡開口。
「沈嘉, 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平庸的,認識到自己的平庸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自己把自己架在一個高度不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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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見沈嘉是在冬日的一個午後。
「老陳,這輩子我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為你畫一幅畫, 我的力氣不多了, 可以讓我為你畫一幅畫嗎?」
在女兒一家的期冀中我拒絕了。
「沈嘉, 我們已然分開, 不該再在彼此的生活中留下痕跡。」
我轉身離開,亦如當年走近沈嘉般堅定。
沈嘉S了,我不知她是否安詳。
隻知道,往事隨風, 一切都該散了。
七十歲後,我有了大把屬於自己的時間, 將國內的名勝古跡轉遍後,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出國!
恰逢電視臺出了一個海外探秘的節目, 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七十歲,我想去看看世界文明,我還能走得更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