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然後擴了院子,換了宅子,僱了護衛和廚子。


錢裝慫人膽。


 


飽暖思淫欲。


 


換了地方,換了新衣裳,爹和三哥幹瘦的臉長了肉。


 


我爹開始想娶個正經出身好的大戶人家的會識字的女人,就像是河泊司老爺家的讀過書那種。


 


但堃州女人不能上學。


 


隻有最富貴的俞家有。


 


他現在不怕俞家了,說自己富貴命,第一個老婆就是俞家小姐,這第二個出身不能比第一個差。


 


我三哥也想要娶老婆,不過他想娶的是俞家風月樓裡的雙生花魁裡面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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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不同意,還打了三哥一巴掌。


 


他們在家裡打了起來。


 


我偷偷跟三哥說:「三哥,爹太可惡了,這樣管著你,你不生氣嗎?不如你帶我走,我都聽哥哥你的。你要多少,我就給你倒多少錢來,好不好?」


 


三哥說:「那萬一他追來怎麼辦呢?」


 


我轉了轉眼睛,說:「那就……讓他追不上來就好啦——」


 


我又跟我爹說:「三哥心裡對爹有怨呢!昨兒晚上我看到他偷偷磨刀,爹,你不打算做點什麼嗎。」


 


第二天,他們一起把我打了一頓。


 


這兩個實在挑撥不動。


 


無論相互如何厭惡警惕,在對我和我娘作惡這件事上,態度是一樣堅不可摧。


 


8


 


我跑不出去。


 


沒有人發現我那些相同的魚尾巴上少了的同一個位置的魚。


 


就像沒人發現那些一模一樣帶了指甲印的銀子。


 


也沒人發現我變出的那些昂貴首飾上淡淡的血痕。


 


眾生忙碌,諸神掩耳。


 


9


 


俞家生意越來越差,鋪面一間接著一間倒。


 


我爹的鋪子一間接著一間開。


 


地下的壇子越來越多,外面的護衛打手也越來越多。


 


又換了更大的新宅。


 


三哥不喜讀書,不會看賬,專職奉命看我,他將我關進新宅子裡他的後宅深處裡面的夾層裡。


 


一個僅容一個人起臥的地方。


 


我爹單拿著鼎。


 


——這樣誰也不能獨佔財富。


 


三哥很迷紅袖招雙生花魁裡的妹妹花娘,雖然爹不讓娶,但他經常偷偷帶花娘回宅子裡來。


 


一牆之隔,我漸漸懂了他們在做什麼。


 


隻覺得惡心,花娘每每求著他讓自己留下可好,做個侍妾也罷。他總是隨口應下,說攢夠錢就娶她,然後讓她為他做那些惡心事。


 


一日拖一日。


 


花娘氣惱撒嬌不依,問他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


 


三哥說怎麼可能?這個屋子裡平日就外面那幾十個護院,連個老婆子都沒有。


 


堃州女人不外嫁,也不外出做工,更不輕易發賣。


 


最能拋頭露面的隻有紅袖招裡面的。


 


「怎麼可能沒有?郎君富貴俊朗。這宅裡真的沒女子?我不信。」


 


花娘哼唧跺腳,黑漆漆的眼睛到處轉:「若是被我發現,我一定趕走這個妖精!你信也不信……我定要趕走,郎君說好是不好?」


 


三哥哼唧著抓住不讓她動:「信信信!好好好!都依你就是!」


 


10


 


我感覺機會來了。


 


甬道有夾層加固,但都是土坯。


 


偶爾有老鼠的聲音。


 


需要一點餌料。


 


爹和三哥從不給我吃肉,也不給我吃飽。


 


說怕我「飽了找事」「吃多想多」。


 


我趁著一次拿到福鼎的機會,咬下胳膊一塊肉扔了進去。


 


新鮮的血肉倒出來引來了老鼠。


 


它們在角落唧唧喁喁,終於,土牆的洞越來越大,又過了一段時間,夾層破了個小洞。


 


11


 


但這時三哥膩了花娘。


 


不帶她來了。


 


春天的時候,我爹如願以償,在俞家登記後,用三十間鋪子得了俞家一個漂亮的女兒,聽說是俞家生意沒落,日子不好過,那個年輕的小姐主動勾引的他。


 


我爹得意非凡,趾高氣昂。


 


宅子裡擺起了酒席。


 


我爹從來沒有這麼闊氣過,他喝了很多酒。


 


還請來了紅袖招最好的歌姬舞姬。


 


花娘也來助興了,三哥喝了很多酒。


 


他們在屏風外荒唐。


 


三哥愈發得意:「當初你不是說了容不得別的女人麼?怎麼方才叫自己姐姐送上來一起與我戲耍。自己又巴巴跟著我過來。說來,你們堃州的女人……都是一個味。連我家——」


 


他自覺失言,閉嘴。


 


花娘伸出紅色的指甲,點在他胸口,仰頭笑:「所以郎君果真是藏了別的娘子嗎?何不帶出來?」


 


三哥糊弄過去,不知多久他的呼嚕聲響了起來。


 


我戳破的薄薄的洞皮,從牆縫裡往外扔了一個銅錢,咚。


 


接著是一塊銀子。


 


然後一塊金子。


 


花娘一步步踩著金銀,向我走過來。


 


12


 


隻看大紅薄衣飄蕩在我面前。


 


我說我三哥是騙你的。


 


他才不會娶你。


 


他有很多錢,數不清的錢,怎麼會沒錢贖你呢。


 


我將更多的金子扔出去給她看。


 


花娘似乎心動了。


 


她手持燭火,緩緩向我彎下腰。


 


我看到了她手上的手镯,看到了她頭上的步搖,那上面細碎的痕跡,是我曾經批量從福鼎裡面掏出來的。


 


然後,我看到了她抬起的臉。


 


那一瞬,我差點叫起來。


 


她……和我娘長得好像。


 


我SS盯著她。


 


她也看著我。


 


「就是你。」她輕輕說,「紅袖招的魚,那珠釵上的血,還有那些男人送上的銀子上的痕跡。都是你留下的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我們都知道。」她說,「廚娘看到了你的魚,婦人看到了你的發簪,我們看到了你的銀子。我們……都在找你。」


 


「你們?」


 


她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阿玉。」


 


「阿玉,真好。長這麼大了。」燭火中她的眼睛溫柔極了,「鎖的鑰匙在哪。是他蹀躞上那把嗎?」


 


她給我打開了鎖鏈,腳踝是厚厚的繭,她輕聲問我。


 


「疼嗎?」


 


她一次又一次問我:「疼嗎?」


 


那聲音和姿態如同我娘最後S去那晚,讓我心裡顫抖。


 


13


 


花娘讓我扮做她的樣子走,她要留在這裡暫時代替我。


 


好诓騙住外面的護衛。


 


「放心吧,你三哥很喜歡我,他頂多生氣,不會為難我。而且就算他想為難我,我可是紅袖招最紅的姑娘,紅袖招……不會不管我。真的,別擔心。」


 


她摸著我的臉,仔仔細細看我,給我帶上她的兜帽,告訴我離開的線路。


 


好像這些事情都做了幾百次。


 


我有一千一萬個疑問和古怪。


 


「阿玉。時間緊張。以後會有人告訴你怎麼回事。走吧,離開堃州再也不要回來。」


 


她抓著我的手,一千眼一萬眼看我。


 


「阿玉,走吧。」


 


我帶上兜帽出門。


 


這是我三年後第一次看到梁家模樣。


 


金碧輝煌的雕梁畫棟,鋪滿了珍珠的蓮花池,夜明珠不要錢似的堆疊在走廊,半個梁家如同白晝。


 


絲竹聲中,遠遠的水榭中是起舞的鮮妍明媚的女子。


 


舞姿莊重縹緲。


 


外面一層一層都是大腹便便的貴客商人。


 


我爹站在戲臺上,左一個右一個追,嘻嘻哈哈。


 


哪裡是曾經為了兩條魚價要給人下跪的窮苦模樣。


 


14


 


我轉身就走,就在這時,一隻狗嗅著鼻子跟過來。


 


我快走,它更快。


 


汪汪兩聲後,是我三哥帶著一身血過來了。


 


三哥叫我妹妹。


 


他說花娘是個惡毒的娼女,專門騙我,出去好把我賣進紅袖招。讓我跟他回去。


 


我拔腿狂奔。


 


狗追了上來,三哥也追了上來,護衛也追了上來。


 


我被拖了回去。


 


花娘S了,手裡還抓著三哥的腰帶。


 


三哥為了懲罰我,親自將我打了一頓後,當著我的面將花娘就埋在關我住的夾行甬道地下。


 


土壤潮湿,屍身柔軟。


 


三哥冷笑,說給我個教訓,要是再跑就是這個下場。


 


我想起我娘說的她當初逃跑的事。


 


她說本來是要被發現的,但是她身邊那個跟著的丫鬟投了井,泡漲的身體堵住了井口。


 


她在水下面呆了四天。


 


她說S人一點也不怕:「阿玉,活人比S人可怕。S人比活人可愛可親多了。如果有一天,娘S了,你也不用害怕。」


 


是的,S人一點都不可怕。


 


我將花娘的頭扒拉出來,然後取下了她的發簪。


 


15


 


花娘是花魁,很紅。很多貴人都是她的座上賓。


 


紅袖招的俞家管事真來找過花娘。


 


三哥用銀子打發:「誰知道去哪裡了,興許是跟人私奔了呢。」


 


管事看著地上的血說,恐怕不對吧。


 


三哥又塞了兩塊金子。


 


那管事哼唧說也不一定,婊子無情,可能就是跑了。但那花娘姐姐鬧著要見妹妹,不好安撫吶。


 


三哥又塞了兩塊金子。


 


管事立刻笑:「這些女的啊,就是欠收拾。我們堃州人從不慣女人。這不過是兩個玩耍玩意兒,還把自己當個活物要臉面啊。」


 


16


 


陰暗的角落,外面又起了風,有鳥在跳來跳去。


 


我閉著眼睛聽。


 


成親後的爹一大早也來了。


 


爹今天高興,他滿臉笑意。


 


將一包俞家女的陪嫁扔給我。


 


然後等著奇珍從福鼎裡面變成了一盒一箱。


 


他大喜說:「這日子真他娘快活啊。阿玉,有你可真是爹的福氣。」


 


我將那發簪在手裡捏了又捏,盯著他的脖子,慢慢擦掉上面的牆泥。


 


爹走了,三哥照例叫我將多變出的兩鼎珠寶給他。


 


還說自己幫我掩蓋了我逃跑的事。


 


我說:「三哥,你還記得我三歲時候嗎?當時李小六他爹給他做了一把木劍,他玩耍到處砸,砸到了我頭上,我哭著回家,是三哥你去找的李小六,打了他一頓。後來,爹回來又打了你一頓。」


 


三哥隻看著珠寶眼睛發亮,嘴裡說哦,不記得了。


 


我說:「當時你受傷發熱,大夫要一錢銀子才出診,爹不給錢。是娘當了耳環叫我去請的大夫。我當時還摔了一跤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三哥停下手。


 


「三哥,爹剛剛那包東西裡面,有個寄名鎖呢。我在想,是不是新的俞娘子要準備懷孕了啊。」


 


三哥立刻轉過頭看我。


 


我說:「那個福鼎我娘說隻有俞家人能用。爹為什麼非要冒著暴露風險娶俞家女呢?是不是想要試試?成親第二天,他就來了,恐怕這個俞家女是不能的。但……要是爹有了俞家的孩子——就和我一樣這種,是不是就能行了?」


 


三哥慢慢站起來。


 


我非常擔心說:「爹說有兒子就行,大哥沒了,二哥也扔了,現在隻剩下三哥。但……爹又不是不能生。三哥……到時候我們怎麼辦呢?」


 


三哥轉頭盯著外面,緊緊蹙眉,青黑的眼底陡然起了薄薄S意。


 


看來挑撥離間也不是那麼難。


 


17


 


三哥是個蠢貨。


 


他想來的解決辦法是勾引俞家女。


 


他被紅袖招的姑娘捧暈了頭,自視甚高。


 


他覺得自己比阿爹年輕,好看,勾搭個女人手到擒來。


 


他想要爹那個鼎,所以先從他的女人下手。


 


新婦還真的上了鉤。


 


她來得頻繁,不能走正門,三哥帶她走夾道。


 


她伸手按在那甬道上問:「這地方怎麼平日沒見過?在宅圖上也沒有?裡面有什麼呀?」


 


三哥在外面說:「你若跟了我,我什麼地方不給你看呢。」


 


「討厭。」新婦笑。


 


三哥想讓新婦給他生個孩子。


 


他和我爹都是一個想法,女人有了孩子,就可以隨便拿捏了。


 


新婦咯咯笑,說你爹也想孩子呢。


 


新婦還說你爹在外面還養了好些個俞家女人,都是用盡手段搜羅來的。


 


「還說誰生了孩子就給一千金子。將我日日關在後宅,他倒是快活。」


 


三哥氣得砸牆,轉頭狠狠咬了一口新婦脖子。


 


「這個老東西,真是心思深沉——你這也能忍,你真賤啊。」


 


那新婦笑得更加厲害,一把推開想要更進一步的三哥,不給:「俞氏本賤籍出身,早賤了這麼多年。有什麼不能忍?隻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自然依你。」


 


三哥不解。


 


新婦說:「我知道你宅子藏了個女人。你要將她轟出去,我就都依你。」


 


三哥一下停下。


 


新婦仰頭看著他噘嘴:「你爹說那是你養的小玩意,解悶玩的。我不管,有她,沒我。」


 


三哥問:「我爹說的?」


 


新婦走了以後,三哥更生氣,氣爹竟然這種秘密也拿出去說,還不給自己說一聲,根本沒把自己當兒子。


 


第四天,爹又拿了顆漂亮的東珠過來。


 


「這是俞家親家送的,說是朝廷御賜的呢。一顆價值百金,跟眼珠子似的寶貝。我好不容易才借了來。」


 


三哥問:「你又去俞家了?」


 


爹得意洋洋:「老子要用它來鋪池塘。」


 


三哥SS看著爹手裡的福鼎。


 


「你們說,要是俞家知道他們家寶貝就在我手上,寶貝女兒也嫁給我,是不是要氣S?哈哈哈。」


 


三哥不搭話。


 


我說:「俞家聽說和朝廷有關系,到時候知道了會不會搶回去啊?」


 


我爹冷笑:「有個屁關系,我早打聽了,俞家曾祖就是個賤籍,應該是踩了狗屎運得了那寶貝才突然崛起。他有個屁關系。賤籍不能為官,我梁家可不同,我們是良民。過些年,我們捐幾個官,嘿嘿……」


 


過幾年。捐官。


 


可三哥不識字。過幾年這個官位是給誰的,不言而喻。


 


三哥再也沒有猶豫。


 


直接拿著香鼎砸向了爹,砰的一下,他倒地抽搐但還能動,滿眼震驚。三哥猶豫了一下,我撲上去,一簪子。


 


戳在了他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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