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我親自送了一套舞衣給宋聞溪,還請了京中擅舞的公孫大師為她授課。
我答應了陳氏的提議。
那舞衣送到宋聞溪面前的時候,她連聲嘖嘖,「你這繼母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的確如此。
這舞衣的華貴精美程度,讓人難以拒絕。
天青色漸變,上有煙羅倚雲的圖案,袖口以銀線勾勒,在日光和燈光下折射著微弱的光芒,腰帶上點綴寶石,甚是奪目,可顯身形嬌美婀娜。裙擺層層疊疊,流光溢彩。
這公孫大師為她授課一月,隻教那綠腰舞。
宋聞溪在人前做足了戲,滿心歡喜地接過,擺擺手與我言和,接受我的賠禮。
孟昭敘整日在院子裡閉門不出,顯然也是在為簪花宴做準備。
Advertisement
那公孫大師收了陳氏的好處,自是不遺餘力地教著宋聞溪。
她本就天賦極佳,如今再得指點,精進不少。
陳氏頗為得意,拉著我的手笑道:「這舞,她學得越好,便越惹長公主惱恨。你等著看好了,下個月她便要乖乖滾回朔州了,子慕隻會是你一個人的。」
「多謝母親為我籌謀。」
我順從應下。
簪花宴當日,宋聞溪並沒有急著上場。
孟昭敘卻忍不住催促著她,「表妹,你那舞衣華美異常,還不快上去讓她們長長見識?」
她似乎迫不及待看到宋聞溪出醜的樣子。
宋聞溪順著她的意上臺表演,可是孟昭敘眼底的幸災樂禍已經快遮掩不住了。
剛一登場,便贏得一陣驚呼聲。
這舞衣的確舉世無雙。
可長公主的臉色已然微變。
隻因這舞衣顏色便是驸馬鍾愛的那個女子常穿的。
那女子穿著青色舞衣在望仙臺上一舞,與驸馬訣別,從高臺上縱身一躍,芳魂逝去。
人人都說是長公主逼S了那個女子,所以驸馬恨她,要與她和離。
如今再見到如此相似的衣裙,隻怕長公主也是心緒浮沉。
孟昭敘的目光也在關注著長公主的情緒變化,她的嘴角透著歡喜。
可是隨著宋聞溪水袖飛舞,素手婉轉,裙裾飄飛,孟昭敘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向我投過來責問的目光。
宋聞溪跳的根本不是綠腰舞,而是步月妙音舞。
長公主的面色已然和緩,一邊欣賞舞蹈,一邊悠然飲酒。
一舞畢,長公主贊賞不已。
面對孟昭敘的詰問目光,我故作無辜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她眉頭微蹙,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處,不僅沒有算計到宋聞溪,還讓她出了風頭。
6
孟昭敘絕不允許宋聞溪搶了她的風頭。
她急不可耐地上前表演,與宋聞溪較勁兒。
可是她慌忙上臺時,腳底一滑,在地上摔得甚是狼狽。
但讓人難忘的不隻是狼狽,還有一封信。
一封從她袖口掉落的信,徑直摔在了長公主的面前。
有婢女撿起後呈給了長公主。
長公主看了信件內容後,冷笑一聲,緩緩讀出了幾句。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切切真心,可昭日月……」
聽到這信上內容,孟昭敘的臉色不知道是因緊張還是羞赧,瞬間通紅,慌亂無措地擺著手,臉上湧現出恐懼之色。
已經容不得她細想這封信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了。
議論之聲四起,長公主沉聲逼問道:「這信上的陳子慕是何人?」
孟昭敘摔倒在地,肢體動作顯得有些僵硬。
我緩緩起身道:「是民女的未婚夫。」
長公主冷冷嗤笑一聲:「既是你的未婚夫,為何是她在細訴衷腸?言辭之間,道盡情思。」
長公主一語出聲,盡顯嘲諷,卻也讓在場眾人看著孟昭敘的目光變了又變。
「本宮生平最厭惡毀人姻緣、橫亙其間的第三人,你小小年紀,竟敢覬覦姐姐的未婚夫,本宮這裡斷斷容不下你這等私德有虧之人,來人,逐出去!」
7
孟昭敘臉色煞白,呆滯在原地。
「怎麼會這樣?是有人在背後害我……」
她的哭喊聲並未博得長公主的憐憫,侍從極其粗魯地將她拖了下去。
長公主的眼底盡是嫌惡,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我和宋聞溪對視一眼,飲盡杯中酒。
出了這意外,長公主的大好心情顯然被破壞殆盡了,興致缺缺,早早便離席了。
人人都知道這場簪花宴匆匆結束,是因為孟昭敘觸了長公主的霉頭,勾起了她的傷心事。
我和宋聞溪回府的時候,孟昭敘正抱著陳氏哭個沒完,臉上的妝容都哭花了,再無出門時的驕傲模樣。
陳氏臉色鐵青,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和宋聞溪,恨不得從我們身上剜出一個洞來。
可是,這還沒完。
父親已然動怒,要請出家法。
戒尺敲打著她的掌心,轉眼紅腫一片。
陳氏想要上前求情,我卻緩聲提醒道:「母親,溺子如S子。父親今日懲戒三妹,便是為了告訴世人,孟家也是有規矩的人家。您今日護三妹一時,便會害了孟家女兒一世的名聲,讓人以為孟家所有女兒都如三妹一般,立身不正。」
最後四個字,讓陳氏顯些氣得背過去。
她一邊拍著胸口,一邊指著我:「是你,定然是你陷害的。」
我滿臉無辜道:「當時我與三妹距離很遠,眾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害她?」
陳氏啞口無言,答不上來。
我繼續追問道:「倒是我想問問母親,三妹心儀陳子慕這件事,母親知不知情?」
她下意識駁斥道:「一派胡言,我女兒怎會心儀他這樣的人。」
人到慌亂時,總會口不擇言,轉而暴露一些真實想法。
「他這樣的人?他是怎樣的人?母親這話,有言外之意啊,莫不是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我的接連追問之下,陳淑儀目光閃爍,然後強裝鎮定。
「子慕是個一心上進的讀書人,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我近前一步,「父親,前日裡已經有地下賭場的人找上了我,讓我為陳子慕償還賭債。」
我命丫鬟取來欠條,遞到了父親手中。
這欠條是我重金買來的。
他做事向來隱蔽,他出入地下賭場的事,還是宋聞溪發現的。
我從那些潑皮手上拿到欠條,證據確鑿,便是為了給他致命一擊。
為的就是讓父親看清他和陳淑儀的真面目。
父親看過之後,緩緩抬頭,看向陳氏的眸子慍色正濃。
「這就是你為昭池精挑細選的好兒郎?」父親氣急,將那一摞欠條扔在了她的臉上。
「母親,那陳子慕是你的親侄兒,你說他是端方君子、人品貴重,我和父親相信了你,可你如此欺瞞,非要將我嫁給這樣的人,是打算用孟家的富貴去填補陳家的虧空嗎?」
她目光閃爍,飄忽不定,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父親這時候神色冷峻,嘴唇抿成一條薄線,陰沉沉地站在旁邊,眼睛SS盯著她。
顯然,剛才的話猶如一記悶棍敲醒了他。
他的枕邊人在算計著他,算計了許多年。
所謂的溫柔體貼、賢惠公允,皆是假象,佛口蛇心、滿腔算計,才是真正的她。
陳氏在父親面前苦心經營多年的形象一瞬間坍塌。
8
孟昭敘被打了三十戒尺,在祠堂罰跪整夜。
我與宋聞溪站在祠堂外,看著裡面燈火明滅。
宋聞溪拂了拂衣袖,取出三根牛毛針,輕笑道:「從前和那北疆遊醫學了幾招,沒想到剛好用上了。」
話音落,那銀針沒入木頭之中,看不見絲毫痕跡。
孟昭敘登臺時,根本不是腳底打滑才摔倒的。
那針上淬了秘藥,隻要刺中穴位,便會腿腳發麻,行動滯緩。
這針過細,再加上針尖的藥,扎上一針並不會有明顯痛感。
宋聞溪獻藝結束退場之時,經過了孟昭敘的身邊。
可那個時候,孟昭敘滿心滿眼都想的是接下來該如何表現才能壓住宋聞溪的風頭。
那樣細小的牛毛針,刺入她的穴位,她沒有絲毫察覺。
至於她袖中的信,是我為她準備的。
那信上的相思之語,的確是她親手寫的。
隻不過她心儀的人,並不是陳子慕,而是永寧侯世子。
那信是她親手所寫,寫完又不敢送出去,最後卻落到了我的手中。
她的字跡,我很早就可以模仿得分毫不差。
信上的內容是她寫給永寧侯世子的,我隻是誊抄了一遍,將她欽慕的對象換成了陳子慕而已。
所以當日在宴席上聽到長公主說出信上內容,她比任何人都慌亂,慌亂到不知該如何辯駁。
因為那些內容,的確是她親筆寫過的。
直到長公主說出她思慕的人是陳子慕的那一刻,她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明明這封信不是給陳子慕的。
可那時,已經遲了。
從宋聞溪入京的那一刻起,我與她之間所有的爭鬥吵鬧,都隻是一場戲。
陳淑儀想看到我與宋聞溪不和,故意挑撥離間,可她不知,宋聞溪與陳子慕之間的交集,是我們商量好的,就連當日入府爭拂柳小院亦是。
我這繼母以為自己可以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讓我與宋聞溪失和,互相爭鬥,轉而讓孟昭敘坐收漁利。
那我們便演給她看。
演到她深信不疑,再調轉矛頭給她致命一擊。
今日這結果,定是讓她終身難忘的。
她多年偽善,私心算計,盡數暴露。
當年姑姑中了她的圈套,才與父親橫生嫌隙,最後遠走朔州,多年不歸。
如今,她以為自己能再度成功,用我的手趕走姑姑的女兒。
按照陳氏原有的算計,應當是我嫁給他的侄兒,用我的嫁妝去為陳家助力。
而宋聞溪會在簪花宴上名聲盡毀,灰溜溜地離開京都回到朔州。
她的手上還會有我陷害宋聞溪的把柄,時時拿捏我,讓我對她言聽計從。
孟昭敘則會在她的安排下,在簪花宴上大放異彩。
可惜了,她棋差一招。
至於我的三妹妹,是她母親計劃中的得益者,從頭到尾她都發揮著幫兇的作用,適時地推波助瀾、挑撥離間。
她應該沒想到,最後是她自食苦果。
次日一早,父親便決定將孟昭敘送往靜寧寺思過,避避風頭。
孟昭敘還未出閣,便寫信思慕男子,鬧得人盡皆知,被逐出簪花宴,在京中的名聲一落千丈,留著也是要受著那闲言碎語的。
陳氏縱有萬般不舍,卻也沒了她說話的餘地。
此刻離開京都,對孟昭敘而言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