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急。我們先去見見那些掌櫃。」我拉著她上了馬車。


 


到達議事堂的時候,十三家掌櫃全都等在這裡,他們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孟家身為皇商,許多生意是皇家的差事,一個辦不好,便是要人頭落地的。


 


「大小姐,孟老爺何時才能醒過來,我有極其重要的事要向他稟報,耽擱不得啊。」


 


「我這裡也有一樁要事,要請老爺決斷,十萬火急。」


 


……


 


眾人圍了上來,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一個一個說,莫急。」我出聲道。


 


「大小姐,近日本該有一批妝花緞自金陵入京的,是內府局點名要的,卻遇上大雨,貨船滯留,恐怕不能如期進京了,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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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思片刻,而後道:「不可再一味苦等了,得有備用之法,不妨往距離京都最近的寧城去尋一趟,往年安陽郡主長居寧城,喜好妝花緞,是以女子著妝花緞在寧城蔚然成風,那裡定還有存貨,許之高價,應對眼前之困。」


 


我環顧四周,將所有人的神情都盡收眼底。


 


這些個掌櫃頻繁登門,有些人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來的。


 


他們隻是找些借口來打聽父親的身體情況罷了。


 


這些人已然在思考退路了。


 


「各位都是跟隨父親多年的老人了,生意場上的事停不得,如今正是危急時刻,我身為父親長女,暫理諸事,若有人趁亂生事,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一律逐出,永不復用。」我語氣沉穩,並無慌亂,言語之間敲打一番。


 


回程的馬車上,宋聞溪的手微撐著下颌,低聲道:「你那繼母要從族中過繼兒子的事,你真不急?」


 


我慢悠悠地說道:「不急,她做不成的。」


 


12


 


宗族耆老齊聚宗祠,舉行過繼儀式。


 


陳氏身著盛裝,端坐上位,那孩子正欲下跪,卻聽得一聲高喝:「且慢。」


 


「我還沒S呢,你們就忙著為我過繼兒子了,是生怕分不到這份家業嗎?」父親被小廝攙扶著走了出來,臉色冰冷,隱有怒容。


 


陳氏大驚失色,起身迎道:「老爺,你怎麼醒了?」


 


她當然會驚訝,因為大夫對她說父親傷重,命不久矣了。


 


如果不這樣,她怎會這麼快就露出馬腳呢?


 


「你盼著我S?」父親質問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是大夫說您性命垂危,為了守住這偌大家業,讓我早做打算,我也是為了孟家啊。」


 


這樣無力的辯解,父親自然聽不下去,揮了揮手,讓她滾到一邊去。


 


「既然宗族耆老都在此處,我也就索性說明白了,我沒有過繼旁支的打算,請回吧。」


 


那些人欲言又止,卻不敢逆了父親的意思,隻得匆匆離去。


 


父親一個巴掌落在了陳淑儀的臉上,瞬時一片通紅。


 


「夫妻多年,我自問待你不薄,你竟然能幹出串通外人、奪我家產的行徑,真是其心可誅。」


 


父親性命垂危的假象,是我故意營造的,那些大夫都是我派人請來的,自會按照我的要求轉述。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急不可耐地與旁人勾結呢?父親又怎會看透她的真面目呢?


 


她為了拿到家產,與那位旁支的叔父做了交易。


 


她需要一個孟家旁支的孩子,他覬覦父親的產業,二人一拍即合。


 


隻要將那個孩子過繼,便可名正言順地繼承家產。


 


屆時,那個孩子年幼,她作為他的母親,所有的一切便會牢牢把控在她的手裡。


 


作為報酬,她許他半數孟氏產業。


 


父親此刻怒不可遏,「我還沒S,你就已經想著該如何瓜分孟家產業了,真是好得很。來人,備好筆墨,我要休了這毒婦。」


 


「不,老爺,你不能如此絕情,你這是把我往S路上逼啊。」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陳氏苦苦哀求。


 


這次再無轉圜餘地了。


 


一紙休書,她被掃地出門,連同著她當日帶進府的幾件破爛首飾,一起扔了出去。


 


她享受多年富貴,大概也忘了剛進府時的窘迫模樣。


 


她為陳家苦心經營,如今她被休回家,就看陳家能容她幾時了。


 


她那個弟媳,甚是潑辣,隻是這些年來吃著她給的好處,便稍作收斂,可一旦她沒了價值,恐怕再無好顏色。


 


孟家已容不得她,陳家想來也容不下她了。


 


來日生S禍福,全看她的造化。


 


至於孟昭敘,她就安心待在靜寧寺吧,這一生,都不會有孟家人再去接她。


 


這孟家後院,終是清淨了。


 


13


 


父親得知我在他昏迷期間,穩住各位掌櫃,處理商行瑣事,他的目光中隱有深意。


 


「以後府內雜事由管家處理,你便跟在我身邊學著打理生意吧。」


 


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讓我心中波瀾驟起。


 


接手孟家的生意,這才是我想要的。


 


年末的時候,父親將這次的查賬任務交給了我。


 


十三家掌櫃齊聚議事堂。


 


賬本一摞摞,堆得像一座座小山。


 


「賬目都在此處,還請大小姐查驗。」


 


語氣雖恭謹,目光裡卻透著幸災樂禍。


 


我早出晚歸,在議事堂整整看了三日。


 


往來人等探頭探腦,似乎想探查我究竟看沒看出什麼問題來。


 


可是我表現得太過平靜,一本本賬目看完,沒有絲毫表示。


 


以至於我第三日離開議事堂的時候,聽見他們在拐角處議論:「大小姐雖有幾分小聰明,可是這麼多賬目,她走馬觀花,想來也看不明白。」


 


我並未搭理,回府後一夜好夢。


 


翌日,召集十三家掌櫃前往議事堂議事。


 


我坐於高位,面前放著賬本。


 


他們進來時,還結伴而行,目光揶揄,一個個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


 


「李掌櫃,產自江南的青雲紗因工藝進步,今年價格驟降,已是去年的一半,可你的賬本上仍是按照去年的價格收購?」


 


那李掌櫃的神色猛然一變,他並沒有想到我第一個拿他開刀。


 


他們都是聰明人,送來的賬本都是抹平了賬面的,隻盯著賬本,自然發現不了問題。


 


我的目光轉向了另一人,「王掌櫃,去歲逢陛下大封六宮,賞賜驟增,是以進獻的金玉之數頗多,尤其是點翠頭面,可今年宮中並無盛事,為何賬目上記載的比去年還多?」


 


他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作答。


 


「趙掌櫃,咱們的香坊收購了五斤九合香,您不覺得奇怪嗎?」


 


趙掌櫃頗有資歷,見我這般質疑,他並不慌張,隻慢悠悠地答道:「宮中貴人們頗愛這異域奇香,今年便多收購了些,大小姐以為有什麼問題嗎?」


 


我冷哼一聲,將賬本砸向了他,厲聲道:「趙掌櫃難道不知邊陲兩個小國爆發戰亂,今年的胡人商隊並未前往我朝兜售九合香嗎?弄虛作假,進貢內宮,可是禍及家門的重罪,你是嫌在座諸位的命太長了嗎?」


 


我聲音清冷,陡然拔高,聲聲質問,切中要害。


 


「趙掌櫃,你若不交代,我便隻能將你送官了,否則出了事,在座諸位誰也跑不脫。」


 


眾掌櫃神色慌張,這事關乎了他們的身家性命,一時間臉色蒼白。


 


有人緩緩出聲:「老趙,你就交代了吧,不然事情鬧大就沒法收場了。」


 


「是啊,我們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能因為你這事搭上身家性命。」


 


……


 


他們的利益聯盟,在這刻土崩瓦解。


 


那趙掌櫃眼看牆倒眾人推,便交代道:「大小姐饒命,是我虛報賬目了,進貢的香料中並沒有九合香,我隻是從中撈些油水,萬萬不敢在進貢物品上做手腳。」


 


「讓我一個個揪出來實在有傷諸位顏面,今日我便給諸位一個機會,坦白者從寬處理。其他問題,你們自行在紙上寫出,籤字畫押,若是被我查出,有人心存僥幸,一律送官處理。」


 


我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大半目光閃爍,很是心虛。


 


他們之前有恃無恐,不過是覺得我查不出來。


 


筆墨紙砚,早已備齊。


 


他們隻得硬著頭皮寫,可是有些人的手指都在顫抖。


 


14


 


我將查賬結果報於父親時, 他的眼底滿是意外。


 


「昭池, 從前竟是為父小覷你了,沒想到你竟有如此手腕。」


 


父親看著眼前紙張的內容, 眼底又漸漸浮現怒意,「一群吃裡扒外的東西。」


 


「父親,不如趁此機會料理了這些蛀蟲。不送官追究已是從寬了。可有些人萬萬不可再留用了。」我緩聲提議道。


 


「你有什麼想法?」


 


「綢緞莊的生意, 不如讓聞溪接手吧。姑姑尚在孟家時,便一直管著綢緞莊的生意,聞溪跟在姑姑身邊, 耳濡目染多年,行事自有章法,交給她最為合適。」


 


「如此甚好。」


 


父親爽快應下,他對於姑姑,是有虧欠的。這麼多年一直想求和,如今便是一個好機會。


 


一夕之間,十三位掌櫃中, 連逐四位。


 


S雞儆猴,已有成效。


 


留下的那些人,犯下的事並不嚴重, 可他們惶惶不可終日。


 


我當面焚燒了他們親筆寫下的字條。


 


「此後盡心做事,忠於孟家,過往錯事, 不予追究。」


 


寬宥這一次,以示仁厚。


 


恩威並施,無人敢造次。


 


父親眼中的滿意,一日勝過一日。


 


他帶我出入生意場上, 我接觸到孟家越來越多的核心生意。


 


父親的眼裡流露出欣慰與贊賞,「你做的很好, 比我想象的更好。」


 


自從上次重傷之後,他的身體已傷了根本, 雖用湯藥吊著,精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了。


 


年關剛過, 父親便召集眾人。


 


議事堂內,眾人齊聚。


 


父親坐於高處, 親口宣布:「此後,長女孟昭池便是孟家的少東家。」


 


他將鑰匙和印章交到了我的手上,沉聲道:「孟家的未來, 就交給你了。」


 


我恍然一怔。


 


這是一場歷練,也是一場考驗, 而我通過了他的考驗。


 


眾人俯首, 齊聲道:「見過少東家。」


 


手中的印鑑,一時間重如千鈞。


 


「我會替父親守著這家業,代代相傳。」


 


宋聞溪已到了議親的年紀了。


 


「(圓」父親站在那桂花樹下, 失神良久。


 


「兄長!」


 


直到那爽朗聲音傳來, 父親才漸漸回神。


 


看到姑姑身影時,父親眼眶泛紅,「阿瑤,你回來了。」


 


「中秋團圓, 兄長不盼我歸來嗎?」


 


「已盼了許多年了。」父親的聲音中透著喜悅。


 


數載心結已解,冰釋前嫌。


 


我與宋聞溪相視一笑。


 


圓月高懸時,院內笑語不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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