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幾日來過醫館的瞿大娘。
我鎮定神色,「怎麼了?你家孫女又發熱了?」
瞿大娘是跑過來的,喘著氣,擺了擺手。
「哎呀不是,吃了你開的藥早好了!是你家露丫頭!」
「她被人給打了!還是兩個男人呢,你快去看看吧!」
什麼?!
我當即扔下手裡的搗藥杵,出了門。
跟著她一路往城東走。
這丫頭還這麼小,我的確不應該讓她一個人來送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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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
我心潮起伏,等不急了,攬著瞿大娘的腰從街上飛身而過。
落地站穩後,瞿大娘臉色茫然,還沒反應過來。
「剛才,飛…飛了?」
我點頭:「抱歉,事情緊急。」
說完,我轉頭,就見到了熟悉的面孔。
還是一模一樣的方式。
我的腿被人衝過來一把抱住,鶴靈照抬頭,親昵地在我腿上蹭著。
「娘!我和爹終於找到你了!」
「你跟我們回去吧?阿靈好想你啊!」
09
我掰開他的手,退後一步,看向一步步朝我走來的男人。
「阿渺,幾個月不見,你清減了不少。」
「是過得不好嗎?」
他伸出手,試圖摸我的臉。
我下意識揮手打掉。
彼此都是一愣。
曾幾何時,我望向他的時候,也希望他能夠望向我。
可是沒有。
他的目光永遠都停留在師姐身上。
師姐是他得意門生,是他的驕傲。
而我,隻是他不得不背負的責任。
我也曾抱怨過,「你為什麼總陪著師姐,不陪著我呢?我才是你的夫人啊。」
他卻責怪我:「雲渺,不要無理取鬧,我身為人師,當然要對弟子竭盡所能。」
「你不要多想,我對宿玉隻有師徒之情。」
「那你對我呢?」
他沉默了。
最後也隻是說:「我既然娶了你,就一定會對你好的。」
真是孽緣,在這裡也能相遇。
我嘆了口氣,將躺在一旁地上的露露扶起來。
她似乎有些害怕,縮進我懷裡,渾身顫抖。
「姐姐…」
我拍了拍她身上的泥,袖口處破了一塊。
可惜了,新做的衣服呢。
買的時候,她還一臉高興:「姐姐,這衣服真好看!」
「我以後也是有新衣服的人了!」
我牢牢牽住她的手,安慰道:「別怕,我們回家。」
剛走出幾步,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鶴梧攔住我們,冷冷道:「她是妖孽。」
我抬頭,「所以呢?」
鶴梧眉頭緊皺。
「雲渺,你是修行之人,怎麼能與妖孽為伍?」
瞿大娘在原地站了半晌,突然衝過來,指著他鼻子罵。
「哪有妖孽啊?你一個大男人打小姑娘,你還要不要臉了?!」
「還妖孽,我看你才像妖孽呢!」
鶴梧沒做防備,被她用蠻力推地後退幾步。
邊拉著我們走,邊念叨:「快走快走,別是拐賣孩子的!」
「你看他旁邊那小孩,指不定從哪兒拐來的,真是可憐。」
我:「……」
依稀聽見鶴靈照在身後大喊:「我才不是拐來的!」
10
第二天,我的醫館裡,多了一個人。
來來往往的街坊們都問:「雲大夫,這小孩誰家的呀,怎麼沒見過。」
我一律搖頭,「不清楚呢。」
等人走了之後,鶴靈照委屈地看著我。
我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我停下來,他撞到我身上。
受了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裡透著些許茫然。
我無奈,低頭看他:「你爹呢?」
見我沒有扶他的意思,他自己爬了起來,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吸著鼻子,「我爹走了。」
「那你怎麼沒走?」
「他讓我跟著你。」
我氣笑了。
怎麼會有這麼無賴的人?
我從小是個孤兒,沒有感受過父母親的愛護,也不懂得如何去愛人。
生下鶴靈照後,我以為對孩子最好的愛,是無時無刻的陪伴。
因此,當我發現鶴靈照更喜歡和師姐待在一起。
並且每次回來,都興高採烈的時候。
我其實很不高興。
他不停地在我耳邊念叨:「玉姨真厲害,玉姨懂得真多。」
而面對我,他則是越來越不耐煩。
「娘,你不要一直跟著我,你沒有自己的事做嗎?」
「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自己穿衣服吃飯,可以決定自己要做什麼,你不要幹涉我。」
「……」
我蹲下身子,扶著鶴靈照的肩膀,盯著他那雙酷似鶴梧的眼睛。
「你不是很喜歡和爹爹,還有玉姨在一起嗎?」
「你要是再不回去的話,他們會把你忘了的。」
我嚇他,是為他好。
畢竟,萬一那倆人有了新的孩子,鶴靈照的處境就有些尷尬了。
不過這也不是我該擔心的事。
鶴靈照伸手過來,要牽我的手。
「娘,那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站了起來,徒留他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
我搖了搖頭,「我就不了,你們三個人好好過吧。」
鶴靈照有些懵,茫然無措:「為什麼?」
我重新回到藥櫃旁寫方子,說:「松雲山上已經沒有我留戀的人和事了,自然就不想回了。」
說完,我抬頭去搜尋露露的身影。
這丫頭一下午都不見人影。
卻見鶴梧站在醫館門口。
眸光深沉。
11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我方才說的話他聽去了多少。
不對勁。
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心下一緊。
我問他:「露露呢?」
「你把她怎麼了?」
鶴梧冷笑:「露露?」
「看來這個妖孽道行真是不淺,把你都給騙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回答我。」
鶴梧:「S了。」
我看了他許久,連呼吸都在顫抖:「你是不是有病?為什麼要濫S無辜?」
這是我第一次罵他,他眼裡漫上幾分慍怒。
瞬間移到我面前,低下頭,將我圍困在藥櫃中間。
熟悉的氣息包裹住我,他的語氣冷淡又殘忍:
「你我是修行之人,應以斬妖除魔為己任。」
「我S一個妖孽,有何不可?」
「他在你身邊潛伏多日,必定有所圖謀,我不能讓他害了你。」
他從來都是這樣,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當初我說不想生下孩子,不需要他負責,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們可以繼續做師徒。
然而他非說自己願意,我信了,結果呢?
多年來的委屈,這一刻的悲憤,讓我難以自控。
我蓄力,忽然朝他胸口打了一掌。
他毫無準備,退後了幾步,唇角溢出幾滴鮮紅的血。
盯著我的眼神裡,難以置信。
「我們夫妻六載,你竟然為了一隻下賤的妖傷我?」
我氣得發抖。
「即便她是妖,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妖也有好壞之分,也有活著的權利,你憑什麼決定她的生S?」
「鶴梧,枉你修行多年,卻毫無慈悲之心,連明辨是非都做不到。」
「你太讓我失望了。」
如果不是我,露露不會因此遭受無妄之災。
我還不如當初S在那株情花之下,也免得如今連累他人。
我赤紅著眼,指著門外:「你給我滾。」
鶴梧動了動唇,臉色難看:「你就這麼在意他嗎?」
我偏過頭,擦掉眼角的淚。
「別逼我動手。」
鶴梧搖頭輕笑。
「那你便動手吧,我不會還手的。」
我冷笑。
真當我不敢嗎?
臨走前,他在門口停頓了片刻。
「我沒有S他,他隻是受了傷,不會S。」
「你大可不必對我恨之入骨。」
我微怔。
末了,他又問:「若有朝一日我S了,你也會這樣難過嗎?」
我默了片刻,語氣淡淡:「為仙君難過的人想必很多,不需要多我一個。」
半晌,鶴梧輕聲笑了。
喉間發緊,「是啊。」
消失的無影無蹤。
12
我盯著露露身上已經恢復如初的細膩肌膚。
似笑非笑:「你確定還需要我上藥?」
她回來的時候滿身是傷,我擔心壞了,連忙搗好了傷藥,想要給她敷上。
結果,推開房門一看。
她已經……痊愈了。
聞言,她露出幾分尷尬的神色。
我好笑,從櫃子裡找出幹淨的衣服。
「不用我替你洗澡吧?」
「洗澡?」她眨了眨眼,眼裡透著幾分期待:「可以嗎?」 ??????
可以個鬼!
我氣得把衣服扔到她臉上。
「自己洗!」
或許是因為白天心緒起伏過大,夜裡我有些難以入眠。
一時輾轉反側,身上有些燥熱。
將將要睡著時,腰間忽然多出一雙手。
耳邊傳來一陣溫熱,「姐姐,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
我嚇了一跳。
我短暫的人生裡,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曖昧境地,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一番掙扎之下,我選擇裝睡。
誰知那人卻變本加厲,在我頸邊舔了舔。
那裡向來是我的敏感部位。
我瑟縮了一下,震驚回頭。
映入眼簾的,是這段時間常來夢裡造訪的面容。
「……」一時無言。
我面無表情,「變回去。」
「為什麼?」他委屈地抱緊我,控訴道:「你明明就很喜歡我這個樣子。」
「要不然,為什麼每次都盯著我看個不停?」?
我:「……」?
這個不好反駁。
我換了策略,冷聲道:「滾下去。」 ?????
他眼神頓時變得幽怨:「需要我的時候,抱我抱得那麼緊,還叫我不要停……不需要我了就叫我滾。姐姐,你真是好狠的心。」
等等,什麼不要停?
他在說什麼呀?
天吶。
我捂住耳朵,「你別再說了,我困了。」
他笑了一聲,抱著我蓋好被子。
「睡吧,我抱著你,你能睡得好一些。」
「我保證,什麼也不做。」
說完,親了一下我的側臉。
「……」
13
我以為昨天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誰知鶴家這對父子,好像有點聽不懂人話。
「可以讓阿靈在你這裡待一段時間嗎,我要出趟遠門。」
鶴梧把鶴靈照送到我面前。
我揉了揉眉心,「宗門裡那麼多人,你沒有別人可以託付嗎?」
鶴梧臉上帶著幾分淺笑,「你是他娘,放在你身邊,我才最安心。」
我默然無言。
鶴靈照是我生下的,我畢竟對他也有一定的責任。
罷了。
「需要幾天?」
鶴梧搖頭,似乎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暫時不確定,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
我皺眉:「這麼久?」
鶴梧走後。
鶴靈照小心翼翼地拉我的衣角,「娘,我會聽話的,我還可以幫你的忙。」
「你別趕我走。」
接下來,他真的開始幹活了。
幫忙掃地,結果把灰都掃到了進來的病人身上。
咳嗽聲一片。
幫忙曬藥材,結果剛曬好就打翻了。
……
露露抱著臂嗤笑:「你不是說幫忙嗎?我看,是幫倒忙吧?」
鶴靈照氣紅了眼。
我拿著醫書敲了敲露露的頭,「盡說風涼話,還不快都撿起來。」
露露翹起嘴:「他做錯的事,為什麼要我收拾爛攤子?」
我挑眉。
她撇了撇嘴,「怕了你了。」
鶴靈照通紅著眼睛流眼淚。
見我沒管他,他默默地擦掉了,蹲下去將落在地上的藥材一一撿起來。
一切收拾好後,他來向我道歉:「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做的。」
我正坐在櫃臺前看醫書,聽了也就隨口應了一聲。
「不用了,反正你也待不了多久。」
「有露露在就夠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刺激到了他,他眼神更加堅定:「不!我一定會做好的!」
他靠近抱住我的腰,「娘,我會做得比她更好,不會再讓你失望。」
我低下頭看他,無言片刻,「隨你吧。」
14
鶴梧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