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又,什麼時候過得好過呢?
兩兩無話,良久,雲澈擺擺手,「我還有事,喜酒我便不喝了。」
「走了。」
不過兩步,他的腳步又頓住,轉過身,眼裡的笑意帶了幾分澀。
「可是拂霜,你怎麼看起來,這般不快樂呢?」
24
我為什麼不快樂?
我明明應該快樂的。
可偏偏這心,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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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枯坐了一夜,直到天空泛了白,師姐們來替我上妝。
上到一半,我忽然道:「不必上了,我有話想和小師弟說。」
小師弟被師姐叫來的時候還帶著笑,問我:「怎麼了?師姐是緊張了?」
他站在我身後,銅鏡裡映著他清俊的臉。
「師姐,其實我也緊張得厲害,近日我都不敢修煉,根本無法靜心定性。」
「師姐,你真的要與我成婚了嗎?我怎麼覺著像做夢一樣?」
我沉默了一會:「小師弟,我不想成婚了。」
「你恨我也好,罵我也好,我沒辦法與你成婚了。」
小師弟嘴角的笑容陡然凝固。
他白著臉問我:「為什麼?師姐,為什麼?」
我站起身來看著他:「小師弟,你應該知道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
小師弟忽然有些慌張:「可是師姐,沒關系的呀,不是有好多話本子都說什麼先婚後愛嗎?我們時間那般長,你慢慢喜歡我,沒關系的啊。」
「或者你不喜歡我哪裡,我都改,師姐,我都改好不好?我會努力的,我真的會努力的。」
我忽然有些頹然:「可是小師弟,我不開心。」
「這般,我不開心。」
小師弟驀然噤了聲。
良久,小師弟臉色灰敗,顫聲道:「算了。」
「那便算了。」
「師姐,唯有你不快樂,讓我毫無任何辦法。」
25
和小師弟的親事作罷後,我沒有去尋雲澈。
他的心思我瞧不真切。
我想等等。
於是我兩眼一睜就是修煉。
結果太心急,在第八年的時候,我走火入魔了。
命懸一線時,一道溫和地靈力注入我的體內,安撫住我體內每一寸暴動的靈力。
我神智模糊地睜開眼,周圍卻空無一人。
而後眼前一黑,我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意識逐漸清醒。
有誰的氣息打在我的唇邊。
我沒睜眼,隻用靈識查探周圍。
沒人。
還是我看不見?
那道溫熱的氣息還在我唇邊流連。
腦中浮現出匪夷所思的猜測。
我心中一定。
下一瞬。
我猛地傾身。
果然。
唇齒相接。
在看不見的眼前。
有身影慢慢顯現。
我在那道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笑道:「好久不見,雲澈。」
雲澈唇瓣淌著我咬出來的血,臉上的神色十分精彩復雜。
半晌,他終於鄭重道:「你不該這樣。」
「既然已經成婚,便不該再......」
沒讓他說完,我又吻住他的唇。
嘴上那般說,他卻也未曾推開我。
「你剛剛想說什麼?」
雲澈白皙的面皮瞬間緋紅。
他睜大眼望著我良久:「你......你......」
「你這般我成什麼人了?!」
我邪笑一聲:「沒事,不被愛的才是小三!」
雲澈猛然站起身,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卻忽然一頓:「所以,你愛我?」
他又猛地擺起手來:「不行,不行,你成婚了!」
我似笑非笑:「那如果我沒成婚呢?」
雲澈一愣,緩慢伏身,靜靜看著我。
他眼裡說不清什麼情緒,問我:「為什麼沒成婚?」
我湊過去又吻住了他。
這次他很乖順,既沒有想躲開,也沒有打算抽離。
看著雲澈紅潋潋的唇,我回他:「你說呢?」
他眼眶驀地紅了,聲音含著不易察覺顫抖:「不該如此的......」
他眉頭擰作一團,矛盾而掙扎:「拂霜,回頭吧,你此刻回頭還來得及。」
「喜歡我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拂霜,我希望你能擁有安寧自由的幸福,不要和我一起被困在那裡。」
我直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問他:「那你喜歡我嗎?」
「你隻要說你不喜歡我,我便回頭,絕不再惦念你,如你所說那般過完這一生。」
「隻要你敢說。」
他怔然了一瞬,唇齒輕顫,最終卻還是一言不發。
我驀然笑開。
雲澈輕嘆一聲,像投了降,摸了摸我的頭,輕聲道:「你這般有趣可愛還長得不錯,對我來說也一點不普通,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我抱住他,眼眶無端酸澀,「那便沒關系,其他一切都沒關系。」
26
和雲澈在一起後,我才知道他一直以來有多辛苦。
和天魔的戰鬥,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瘴氣附在傷口,侵入靈府。
於是他不是在受傷,就是在養傷。
有時還得躲避五大仙門的暗S。
終日奔波,不得喘息。
我對五大仙門的勇氣感到震撼,更對他們竟然到現在還安然無恙感到迷茫。
我問雲澈:「打五大仙門的人是犯法嗎?」
雲澈笑笑:「懶得與他們計較罷了。」
我怒了:「我不懶,我偏要計較!」
「我們今日晚上便隨機挑個倒霉宗門去偷光他們的庫房!」
「憑什麼你要受這個委屈?!我不許!」
忽然雲澈抱住我,他說:「不委屈。」
「你在,這些我便都不覺得委屈。」
「我現在不是守護世界了,我是在守護你。」
「因為你存在於這個世界,所以我心甘情願守護這個世界。」
「從前的事我也不再放在心上了,因為有了你,我原諒了我身上所有的痛苦。」
我推開他:「你要不先別原諒呢,我們先幹一票大的再說。」
總不能每次受傷都靠自己吸納靈氣這麼悲慘的方式吧。
雲澈:「......我恨你是塊木頭!」
27
那天晚上我們幾乎偷光了祈霞宗的寶庫,看著滿滿一堆療傷靈藥,我從來沒有這麼有安全感過。
雲澈很興奮,在夜空裡眸子晶亮,「從前師尊總告訴我,我們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應該的,都是活該的,所以世界予我們痛苦,我們應贈之以歌。」
「我同情他,可憐他,敬愛他,最後卻還是活成了他。」
「今天我很高興,拂霜。我真的很高興。」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別聽他的,聽我的。」
「世界以痛吻我,我們報之以刀、槍、劍、戟、斧、钺、鉤、叉、手槍、步槍、衝鋒槍、機槍、特種槍和散彈槍、加農炮、榴彈炮、火箭炮、迫擊炮、高射炮、坦克炮、反坦克炮、航空炮、艦炮和海岸炮、坦克、裝甲輸送車和步兵戰車、軍用人造衛星、宇宙飛船、空間站和航天飛機、作戰飛機,勤務飛機、偵察機、預警機、電子幹擾機、空中加油機、教練機、直升機、武裝直升機、空中運輸直升機、無人駕駛飛機、軍用飛艇、炮彈、航空炸彈、火箭彈、導彈彈頭和化學地雷、橡皮子彈、催淚瓦斯、炫目彈、高壓水槍、生物戰劑、細菌、毒素和真菌、及其施放裝置、槍彈、炮彈、航空炸彈、手榴彈、地雷、水雷、火炸藥、原子彈、氫彈、中子彈和能量較大的核彈頭!」
「絕不自我輕賤!」
雲澈眼神認真:「好,絕不自我輕賤。」
28
後來的二十年裡我們過了一段好日子。
因為天魔不知為何竟然沒有出現。
五大宗門也收斂了幾分。
雲澈倒是不習慣起來:「這麼幸福不會是我S了吧?」
小哥哥你。
29
要是能一直這麼幸福就好了。
30
和雲澈在一起的第二十三年,忽生異變。
二十年不曾凝聚出天魔的瘴氣,忽然一次性孕育出兩隻天魔。
其中一隻似乎生出了神智,避開與雲澈的正面交戰,轉而來S我。
雲澈拼命SS兩隻天魔的時候,我已經受了重傷。
他將數不盡的靈藥灌入我嘴裡,也不過隻能提著我那口氣。
我好像活不了了。
喉間的血一直洶湧地溢出來,我握著雲澈的手說:「不要怪自己,不是你的錯,你很努力了保護我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的命數。」
我說得斷斷續續,「我不後悔和你在一起,我不後悔。」
血混著我的髒器碎塊一起吐出來, 雲澈掩住我的嘴,泣不成聲:「別說了, 別說了。」
「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的。」
我昏S了過去。
31
再醒來的時候, 雲澈一手背著我一手提著劍站在玄珩門的山門前。
他渾身戾氣,滿身是血, 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你們不救我無妨, 但她不過普通修士, 隻要你們以道珩術保下她的元神,她便有一線生機,就連你要天行宗的功法我也給你了, 為什麼不救她?!」
玄珩門的掌教原修站在護山大陣中,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我們, 眼裡滿是憎恨:「救她?我的夫人S在了千年前出現的天魔手中,憑什麼你的夫人要活下來?!」
「天行宗的罪人居然也敢肖想幸福?」
他語氣森然:「你怎麼敢?」
雲澈渾身的氣息紊亂狂暴, 可他還是壓下翻湧的靈力,道:「要如何你才願意救她?」
原修忽然一笑:「不若,你給老夫下跪,再給亡妻磕三個響頭。」
雲澈沒有猶豫, 立馬便要下跪。
我耗盡全身力氣扯住他的袖子:「不要跪。」
「雲澈,不要跪!」
「我不許你跪!」
我激烈掙扎起來, 從雲澈背上摔到在地, 嘴裡的鮮血又淙淙地冒出來。
雲澈慌亂地蹲下身來抱我。
我拽住他的衣角:「不要求他。」
「我寧願S也不要你求他。」
「走, 我們走。」
「我們走!」
「走啊!」
雲澈淚如雨下。
終於還是道。
「好。」
32
我伏在雲澈懷裡說了最後一句話:「雲澈, 要是記得我太痛苦的話, 忘了我也沒關系。」
33
我S後雲澈拼著一身傷去妙音山搶了千年冰晶做成的冰棺。
我的身體被他安置在其中, 他便也夜夜宿於其中。
他總抱著我沒有溫度的身體自說自話。
「拂霜,我很想你。」
「拂霜,你說為什麼我救了那麼多人, 卻沒有人願意救你呢?」
「我要是沒有救那些人就好了。」
「拂霜, 我S掉了原修,還S了很多人,你會不會怪我?」
有時候他會忽然生氣:「讓你不要喜歡我,不要與我在一起。」
「你為什麼就是不聽!」
卻又總是很快安靜下來, 慌張地和我道歉:「對不起拂霜, 我不是生你的氣。」
「我隻是......太想你了。」
「拂霜,我好想你。」
他滾蕩的淚總是無聲地淌在我冰涼的脖頸上, 像珍珠。
出賣倒是無所謂,主要出賣了也沒賺到錢。
「(隻」隻能沉默。
34
我S後的第十二年,天魔再現。
但雲澈毫無反應,仍舊是每日守在我身旁。
五大仙門覆滅了三個後, 小師弟尋到了這裡。
小師弟拔劍指著雲澈:「你保護不好師姐, 如今難道還要保護不好這個世界嗎?!」
「五大仙門自是S有餘辜, 但凡人何其不幸?」
「師姐下山歷練時,接的都是保護凡人的委託。」
「她難道不知道這些委託沒幾個靈石嗎?」
「雲澈,師姐若是活著......師姐若是活著......」
驀地, 他也哽咽起來。
「師姐要是活著就好了。」
小師弟走後, 雲澈將我擁在懷裡很久。
「拂霜,你要是活著,就好了。」
「隻是你要活著, 此刻應該會罵我了吧。」
那天雲澈最後還是提劍走了出去。
再回來的時候,身上帶了傷。
他又回到了從前孤身的時候。
隻是怎麼看起來,比從前還要寂寞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