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和盛雋結婚申請報告很順利,當天就批下來了。
原本打算帶他去我媽家吃飯,結果他出任務去了,隻能等他回來。
我順手拍了張照發給我媽:「你要有女婿了。」
我媽電話秒打過來,絮絮叨叨地問了我很多話。
比如什麼時候背著她談的,談多久了,人品怎麼樣,說到最後,沒耐心了:「算了,在你馮叔叔單位是吧?我直接問他。」
一直忘說了,局長,也就是我馮叔叔,我媽高中同學,據說當初還追過我媽,沒追上。
後來我媽離婚,馮叔離婚,我以為兩人要在一塊了,結果是我純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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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我媽電話又來了,沒預想那麼高興。
「當初我和你爸離婚,就是因為他工作在一線,聚少離多,你本來就忙,再找個警察,還是緝毒警,這日子……」
「媽,所以同職業更好啊,互相理解嘛。」
「你就扯吧,你馮叔叔和我說了名字,叫盛雋是吧?你上警校那會兒,寫在本子上那人就是他吧?還騙我說是明星。」
「……」
晚些時候,我回了一趟家,告訴我媽周末帶盛雋回家,我以為要做她工作,沒想到她進屋一趟,把戶口本給我了。
吃完飯我媽在廚房洗碗,我悄悄拍圖發給盛雋:「偷到啦,等你回來去領證?」
盛雋應該在忙,好大一會兒才回我,電話直接進來了。
我接聽,對面傳來他好聽的嗓音,罕見地有些緊張:「阿姨不同意嗎?應該先拜訪她的,是我太心急了。」
「嗯,我媽說了,長得太帥的男人靠不住……」
「你這S丫頭,你再胡咧咧,我打斷你的腿。」我媽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電話最後,變成我媽和盛雋在打。
也不知道盛雋怎麼說的,哄得我媽心花怒放,等她打完電話塞給我,完全和剛才擔憂的模樣不同,連女婿都喊上了。
晚些時候,我回去了,今天下了班直接過來我媽這兒,糯米晚飯還沒吃。
回家喂完貓糧,我接到了隊裡電話,我連夜驅車趕往局裡。
會議整整開了三個小時,凌晨三點才結束。
我之前的懷疑是對的。
東哥沒S。
他用障眼法逃過一劫,帶著毒老大鬱叔散落在外的勢力,逃到了外邊,組建了自己的一股勢力,又利用之前在國內的關系網,開始往國內運毒。
因為直接和地區合作,他勢力擴展得很快,且手伸得很長,已經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大量把東西運進來。
邊境警察又犧牲了三個。
要是不打掉東哥這個跨境組織,任由他發展壯大,後果不堪設想。
我在工位上坐了很久,推開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局長,送我出境吧。」我說,「我之前身份沒暴露,最容易接近東哥,也是最快獲得東哥信任的人。」
「不行,我答應了你媽媽,上次是最後一次,不能再讓你犯險了,再說,你和盛雋要結婚了。」
是啊,快結婚了啊。
我挑了很久的婚紗,也看好了要去哪家拍婚紗照。
我還和盛雋約定了,我們有十天的婚假,我們去梅裡看日照金山。
傳說,看見日照金山的人會幸運一整年。
鼻尖一酸,我呼了一口氣:「別人去就不是犯險了嗎?目前看來,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渺渺!」局長摘掉眼鏡,語氣重了許多。
「馮叔叔,當初您送自己兒子去一線的時候,您說,局長的兒子又怎樣?他享受了別人沒享受的福,那麼也該承擔比別人更艱辛的苦,總要有逆行者朝黑暗走去,否則誰來守護人民,守護國家呢?」
局長很久都沒說話,隻是讓我出去,讓他再考慮考慮。
可毒販顯然沒給我們時間。
他們對抓住的警察實施了慘無人道的報復。
天蒙蒙亮,局長把我喊了過去,他雙眼通紅,哽咽道:「回去看看你媽媽。」
這是同意我出境了。
「好。」
「盛雋……」
「局長。」我腦海裡浮現出盛雋眉目如畫的模樣,笑了,「等我出境後,替我轉告他,讓他等我回來。」
14
我回家陪我媽吃了頓飯,把糯米託付給局長,連帶盛雋給我的戒指。
三天後,我被安排出境。
我混入了被賣的女孩裡,很湊巧,東哥來挑人,一眼就認出了人群裡邋遢的我。
他把我帶回了他的基地。
比寨子更大,他擁有了一個獨立的制毒工廠,規模嚇人。
按照之前的人設,我繼續扮演不太聰明的人設,以及,還多了和盛雋之間的S父之仇。
我每日和東哥最多的對話,就是求他幫我報仇。
之前他在寨子裡捧著我,對我有忌憚,有求必應,今時不同往日,我對他而言,僅僅隻是一個故人而已。
而這個故人,曾經還幫著盛雋一塊壓制過他。
東哥身邊每天的女人都不同,他去重要場合也從不帶我,也不準我亂走,派人看著我。
我來了這裡整整三個月,才摸清楚一條很重要的運輸路線。
我還查到,東哥在國內有位姐姐,他用陌生賬號,頻繁地往他姐姐賬戶裡轉錢。
我覺得這是一個突破點,把消息傳回去了。
我前腳傳完消息,他後腳就來了,破天荒地要帶我去水牢。
「一個月前抓的警察,眼睛都被我們挖了,骨頭卻還硬,大小姐來這麼久,沒玩過槍吧,練練手,給他個痛快!」
東哥從腰間遞過槍塞給我。
我槍口對準警察,卻怎麼都開不了槍。
僵持了會兒,我蹲在地上崩潰大哭,「我不要S人了,爸爸S了,寨子也沒有了,阿東,我們今天S警察,以後警察就來S我們,我害怕,我們別S人了好不好?」
「好啊。」他把我扶起來,「不勉強你。」
我松了口氣,卻在下一刻,東哥接過槍,抵在我腹部,「砰」的一聲,劇烈的疼痛,血染紅了我身上的灰色衣裳。
我倒在地上,他踩在我臉上,笑得陰鸷,「許警官,你們警察真拿我當傻子是嗎?」
15
我醒來才知道,我暴露了。
因為一張照片。
我和盛雋深夜一塊回我家小區的照片,照片拍得並沒有那麼清晰,可拍到了人臉,足夠認清楚人了。
他挑斷我手筋時,拿出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熟悉嗎?」
是孟晚的手機。
那部在山莊裡,砸在盛雋身上的手機。
手機相冊裡,存了很多張盛雋的照片,都是側臉,或者背影,一眼看得出來是偷拍的,唯一一張我的,就是那張深夜和盛雋的合照。
我猛地想到什麼:「你去過人民醫院?」
「去過,不過那時候我還真沒見到你,那瘸子也不是我推的,隻是那個瘸子摔下來的時候,碰巧被我看見了,我也碰巧知道,原來那瘸子S在我手裡的未婚夫,和盛警官居然還有那樣的關系,猜猜看,我怎麼拿到的這部手機?」
「你把孟晚怎麼了?」
「你猜。」
我沒得到答案,很快我也不執著了。
東哥開始瘋狂報復我,每一次他殘忍地對我用刑,都會拍下我痛苦的模樣,然後再用孟晚手機微信發給盛雋。
我在想,當初我要是小氣一點,讓盛雋把孟晚微信拉黑該多好啊。
盛雋還是看見了。
他打過來電話時,東哥正給我注射藥品,他笑得癲狂。
「你們警察抓了那麼多毒販,繳獲了那麼多毒品,沒親自嘗嘗味道?你說,現在我掛掉了,打個視頻過去,他會不會恨得想S了我?」
我眼尾流下絕望的淚水。
S人誅心,不過如此。
視頻電話接通時,我看見了盛雋,依舊是我記憶裡的模樣,隻是下巴生了青幽的胡茬,一雙眼睛猩紅如血。
「渺渺。」
像從天邊傳來的,虛無又縹緲,卻有股奇特的力量,支撐著我。
整整一個月,東哥都在給我注射東西,他分量控制得很好,S不了,卻足夠讓一個人沉淪,我太清楚自己會變成什麼樣了,我偏頭,嗓音嘶啞哽咽:「阿雋,掛了……」
東哥一巴掌甩過來,我半邊臉腫了。
視頻那頭傳來盛雋悽慘又絕望的嘶吼聲。
下一秒,視頻掛了。
東哥再打,對方沒接。
後來任憑他怎麼折磨我,怎麼錄視頻過去刺激盛雋,對方都毫無反應。
「看來他對你,也不過如此!許警官,跪下來求我,或許我會考慮今天放過你。」
「中國人民警察永遠不會向毒販屈服的!」
又是一輪酷刑。
他砍了我三根手指,在我臉上劃了十字,我昏S過去,他給我注射清醒的藥物,繼續折磨。
他搬來鏡子,我看見鏡子裡的我的臉,醜陋又可怕,以及,我難受得理智全無的樣子。
我墮落成了我最憎惡的樣子。
像一隻鬼。
原來,有的時候,活著比S更難受。
在我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三個月後,東哥又來了,給我看了一個視頻。
糯米在家裡,倒在血泊中,翻出森森白骨。
我緊繃的情緒徹底崩了,電椅通電那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了盛雋,他說他來接我了。
16
我醒來時,在醫院。
不是潮湿黑暗的水牢,是溫暖,灑滿陽光的醫院。
這一趟旅行,我身體多處創傷,生理,心理上都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在戒毒所的日子好難熬,鑽進骨子裡的疼,那種瀕S,被折磨得尊嚴全無的時候,我都覺得我撐不下去了。
可盛雋抱著糯米來看我了。
原來糯米沒S啊,真好。
他說,別怕,他會陪著我。
他說婚房已經裝修好了,等我出去,就可以結婚了。
他還說,冬天最適合看日照金山,到時候帶著糯米,我們一塊去看。
「渺渺,你讓我等你,我等了,不準食言。」
院子裡長椅上,我靠在盛雋懷裡,梧桐樹葉子哗啦啦地掉,他動作溫柔地替我籠了籠耳邊的碎發。
我沒告訴他,其實在水牢的時候,我最後悔的事就是讓局長轉告他,讓他等我。
我怕我出了事,那句話會困住他一生。
橘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鍍了一層光暈,他眸中有一個小小的我,容顏娟麗,我以前是警花,現在也是,穿上婚紗,也該是最美的新娘。
「阿雋,日照金山,我看見了。」遠處,金色的山巍峨絢麗。
「阿雋,我好像還沒有說過我愛你。」
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你了。
真好,我沒食言。
真好,我們還是一塊看見了日照金山。
(正文完)
【盛雋番外】
我擅自出境了。
還帶了一個女人。
毒販能用渺渺威脅我,我為什麼不能用他的家人去交換?
更何況,這位所謂的公民也並不無辜。
我生平第一次嚴重違紀……
不重要了。
拼了大半條命,把渺渺帶出來了,跨過邊境線那一瞬,我找到提前藏好的信號發射器,連著我找到的消息,一塊傳回去。
我見過毒販折磨人的手段,毒辣且慘無人道。
我隻是沒想到,這一次,輪到了我的渺渺。
他們怎麼敢啊……
她曾經張揚又明豔,如今躺在我懷裡,幾乎辨不出往日的影子,她破敗得像一株凋謝的花。
原來真的有一種折磨,會摧毀一個人的所有。
她難受地在我懷裡求我,一遍又一遍,她失去理智時,想在地獄裡沉淪,她清醒時,想解脫。
我好像,救不了她了。
「渺渺?再陪陪我好不好?再撐一會兒,救援的人很快就到……」
「說好了,要一起去看日照金山。」
她無力地攥著我,看著面前跳動的橘色火苗,她眼底有一簇簇的光,「我看見糯米了……原來,沒S啊,真好……」
火裡,什麼都沒有。
隻是她的幻覺。
糯米S了。
是我大意了,我不該把糯米放家裡的。
是我的錯。
渺渺靜靜躺在我懷裡,目光溫柔,眼神繾綣,「我們的婚房真好看……」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麼抓不住的東西在指縫間流逝,我用力抱緊她,我不停地和她說話。
到最後,哽咽不成聲,「渺渺,你讓我等你,我等了,你不準食言。」
她搖頭,迷茫地看著我,似乎在想,明明一切都好起來了,我為什麼還那麼難受。
她在看我,可雙目卻空洞得厲害, 仿佛透過我, 在看一個未知縹緲的世界。
我心不斷往下墜, 一股無力且恐懼席卷了全身,我忽而怕得厲害。
「渺渺!」
「渺渺!」
她擠出一抹艱澀的笑,伸手撫我的臉, 「我好像還沒有說過……我愛……」
東方那一抹光亮起的時候,照在她臉上, 她忽而掙扎起身, 神智都清醒了許多, 她指著遠處:「阿雋,我看見了日照金山。」
我順著她視線去看,層層疊疊的原始森林,隻有一小束光。
我最終還是,留不住她。
隻是一瞬,那光迅速在她眼底消退,似斷了線的風箏,她手墜得急速,我慌忙抓起,撫上自己臉, 冰冷如雪。
原來, 日出並不溫暖,也給不了人希望。
原來, 我也有不希望太陽升起的時候。
我望著天邊, 忽然覺得一切也沒那麼重要了。
「你沒有說過, 一次都沒有……」
「不過沒關系, 我說給你聽也是一樣的。」
「我愛你!」
「愛得比你晚,可一定比你久。」
【後記】
有時候是撒嬌時不經意的口誤,有時候是情濃時告訴他的悄悄話。
「(傳」最大的跨境販毒組織被摧毀。
盛雋警官犧牲在邊境,他的事跡在官網公布時, 附了一張清晰的證件照。
照片上,男人眉眼堅毅,驕矜冷清。
懷城分局,爭議最多的便是那位年輕的, 犧牲在邊境的緝毒民警。
當年的警校第一。
懷城分局第一人。
年紀輕輕就立了無數功,當上了大隊長,很多人都以為,他前途無量。
卻在某一天,跌落神壇, 嚴重違紀, 背了重大處分,要不是局長立保,等待他的是開除警籍的後果。
卻在某一天, 去了邊境。
成了當地一個普通的緝毒民警。
和他一塊共事的同事說, 他沉默寡言, 不苟言笑。
他犧牲前留了遺書,把他的屍骸送回懷城,和一個叫許渺的警察合葬。
同事收拾他的遺物時, 發現了一張從雜志上裁下來的圖片。
圖片上是巍峨的日照金山。
傳說,看見日照金山的人,會幸運一整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