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角扯回,撫平。
江暮序小臉上出現失落。
果然是年紀小。
比他爸好馴多了。
9
我與江聿禮對視。
牆上的石英鍾秒針轉了不知多少圈,桌上的蛋糕幾乎快融化完了,外面的天漸漸變了……
江聿禮推著輪椅,緩慢走向我。
在距離我半步的距離停下,燈下那雙眼紅得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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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你嗎?」他嘶啞聲音問。
我沒回答,往他身上捶了一拳,聲音哽咽。
「江聿禮,你是不是喜歡蔣薇薇?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江聿禮抱住我,手臂顫抖得不成樣。
「嗯,喜歡。」
酒精饞食我僅剩的理智。
隻聽見最後兩個字。
他!果然!喜歡蔣薇薇!
負心漢!
我氣得在江聿禮脖頸狠狠咬了一口,生鏽的血腥味在唇齒蔓延開。
「混蛋!」
我嘟囔著罵他。
江聿禮被我咬,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隻是一直盯著我。
那眼神帶著懷念、不舍。
像是要把我刻進骨子裡。
「許明月,我是誰?」
迷糊中,我似乎聽見這個聲音,下意識答:
「小狗,我的小狗。」
那聲音靜默良久。
像哭,又像在笑。
「汪。」
「……」
這一晚浮浮沉沉,我做了不少奇怪的夢。
夢裡,我被關在一個狹小的黑屋子裡。
像一個旁觀者,看著「許明月」為挽回江聿禮父子,各種低聲下氣。
我看得好笑。
這個「許明月」還真是單蠢得要S。
江聿禮能不記得自己是誰,但不會認不出我。
許明月可從不會給江聿禮好臉色。
我看著「許明月」被江聿禮拆穿。
等她閉眼睜開,又一個新的「許明月」在我身體醒來。
卻又是無數次被江聿禮認出那不是我。
……
「睡了一天了,還沒睡夠嗎?」
10
我猛地睜開眼睛。
迎上江聿禮嘲諷的黑眸。
江聿禮穿著白襯衫坐在落地窗前,雖然還是在輪椅上,但絲毫不影響他清冷矜貴的氣質。
我似乎窺見了隱秘的一角。
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你沒去公司?」
「太久沒休假,想休個假。」
江聿禮理所當然道。
……
我已經快忘記當年車禍醒來的江聿禮是什麼樣了。
隻記得,他拖著一雙殘腿,抱著嗷嗷大哭的江暮序,望著我決然離開的背影。
江聿禮能在短短五年,從泥裡爬起來,再站上頂端。
其中受的苦和累,不是一般人能扛下來的。
可是。
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隻一個人咬牙前進。
「你不去公司,我要去公司。」
距離我公司上市還有最後幾步,我得加快進度才行。
江聿禮淡淡瞥我一眼。
「你還能走嗎?」
我掀開被子,想要下床,然後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
江聿禮雙腿是廢了,但他還能抱住我。
就挺牛的。
江聿禮彎腰把我從地上撈了起來,重新放回床上。
動作溫柔得讓我一怔。
江聿禮不該這樣對我的。
他該像以前一樣對我冷淡。
然後把對我當年拋棄他的恨意,全部發泄在我身上。
可江聿禮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拋下他的。
11
江聿禮沒向我解釋。
他為什麼帶著江暮序和蔣薇薇一起過生日。
後面幾天,系統不停在我耳邊重復這件事。
「宿主,江聿禮都當你面和另一個女人吃飯了,你為什麼還不和他離婚?」
我輕嘆一口氣。
意有所指道。
「那能怎麼辦,我公司項目離不開他手裡的人脈。」
隔天,江聿禮就讓蔣薇薇來給我送城西度假村的競標書。
蔣薇薇打扮得很精致,見我第一句就是宣戰。
「許總,想必您也看到了,江總帶著小暮和我一起吃飯,在他們心裡,我才是家人,妻子,是母親。」
「而您什麼都不是。」
我翻著手裡的競標書,眼皮都沒抬一下。
「法律上,江聿禮配偶一欄是我。」
蔣薇薇笑意僵住。
「無論血緣關系,還是法律,江暮序的母親也是我。」
蔣薇薇笑意徹底消失。
我合上競標書,看著沉臉的蔣薇薇,笑著道:
「當然,蔣小姐想要上趕著給我先生當情人,我也不會拒絕的。」
「你……」
蔣薇薇臉直接氣成了調色盤。
她走,系統再次冒了出來。
「宿主,你這樣對女主,男主知道了,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把競標書的數據重新修改,然後發到江聿禮私人郵箱。
「對,他不會放過我。」
床上不會放過我。
系統又很長一段時間沒找我。
我和江聿禮關系在這段時間緩和不少。
連帶江暮序那別扭的小家伙,也會磕磕絆絆叫一聲媽媽了。
城東、城西兩個項目進展順利。
距離我公司上市隻差最後一步。
蔣薇薇那邊也沒闲著,每天變著花樣給江聿禮做愛心便當。
沒事就去幼兒園給江暮序送溫暖。
美其名曰:「許總太忙,作為下屬,我得幫她多多關心江總和小少爺。」
可真是給她闲得慌。
但江聿禮和江暮序最近回家的時間,的確越來越晚了。
城西度假村開工那天,系統找我了。
「宿主,今晚江聿禮會帶蔣薇薇去參加度假村啟動宴,肯定不會帶你去,你得想辦法一起去。」
同一時間。
江聿禮給我發來消息。
【今晚宴會,你不用做我的女伴。】
系統輕嘆一聲,聽著很是可憐我。
「宿主別放在心上,不愛你的男人是這樣的。」
我不做江聿禮女伴。
是因為城西度假村的另一個合伙人就是我啊。
12
出門前,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
一張照片,和一段炫耀的文字。
照片上的蔣薇薇穿著一條水洗藍禮服,妝容精致,看起來清純又漂亮。
在照片左下角,我看見一隻熟悉的手——
冷白的手腕戴著腕表,指節修長分明,虎口那顆棕色小痣,透著禁欲的誘惑。
【不好意思喔,今天江總的女伴是我。】
系統聲音帶著焦急的迫切。
「宿主,你就和江聿禮離婚吧,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我把蔣薇薇拉黑,拉開車門坐進去。
油門一腳踩到底,聲音被風割裂:
「好啊,等明天,我就去和江聿禮離婚。」
城西度假村啟動宴會是在帝都最豪華酒店頂樓舉行。
也是在這裡,我遇見了江聿禮。
最開始我經歷了什麼,記得不太清了。
隻記得那天是我生日。
我在空中花園裡撿到滿身是血的江聿禮,他抓住了我的手,求我救他。
就這樣,我和江聿禮相互依靠長大。
他陪我拿回我媽的遺產,我幫他從私生子成為江氏繼承人。
我們從泥濘裡掙扎著、拼了命地往上爬。
後來江聿禮跌落下去,我怕被牽連,迫不及待甩開了他。
其實出國時。
我對江聿禮是愧疚的,也是難過的。
可我總記得有個人和我說:「許明月,往前走,別回頭。」
所以,我絕不回頭。
13
回憶完這些往事,我已經開車到了酒店樓下。
紅底黑色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響聲。
我穿著紅裙,搖曳走進宴會廳。
就在這一刻,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也有人往江聿禮方向看。
我和江聿禮復婚消息已經傳開,眾人目光或多或少帶著八卦。
江聿禮坐在輪椅上,西裝挺括,眉眼凜冽。
他身旁站著的蔣薇薇,甜美嬌俏,兩人看著極為般配。
「沒帶男伴?」江聿禮問我。
我盯著他的眼,紅唇上揚。
「比不得江總,來個宴會不帶老婆,帶自己的秘書。」
蔣薇薇覺得天晴了,雨停了,她又行了。
她帶著歉意微笑上前,像朵高風亮節的小白蓮。
「許總,江總說是因為您身體不舒服,才帶我來宴會的,您別誤會我和江總的關系。」
她說著,低下頭,眼圈有些發紅。
「這樣…,這樣我會內疚的。」
我無所謂哦了一聲,「那你內疚著吧,我還真誤會了。」
蔣薇薇一怔。
顯然沒想到我會不按常理出牌。
「許……」蔣薇薇還想說什麼。
被江聿禮接下來的動作給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甚至嘴巴也跟著張得能塞下一顆鴨蛋。
江聿禮從輪椅上起身,緩慢又堅定地走向我。
當著眾人面,牽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落下一吻。
帶著信徒的虔誠。
「是我的錯,主人別生氣了。」
14
比起蔣薇薇的無聲震驚。
系統已經在我耳邊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你就算是和江聿禮相互依靠長大,可你是惡毒女配,他怎麼會放棄真善美的女主,去愛你一個心腸惡毒的女配?!」
「江聿禮腿不是斷了嗎?他怎麼能正常行走?!」
「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
我揉了揉發疼的耳朵,和江聿禮撒嬌。
「它很吵诶。」
「我給你捂住,就聽不見了。」
江聿禮把我耳朵捂住,又讓侍者把宴會廳眾人清空。
蔣薇薇以為隻有我們和她時,江暮序在侍者帶領下走了進來。
有這段時間的親近,蔣薇薇自以為江暮序會選擇她。
「小暮,來蔣薇薇姐姐這裡,你爸爸好像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
「你這話騙騙小孩就行了,騙我還是算了。」
蔣薇薇愣住。
江暮序不就是一五歲的小孩嗎?
江暮序試探牽住我的手,臉上表情帶著小心翼翼地討好。
「媽媽,你…你不會不要我了對嗎?」
「當然。」
我回牽住他軟乎乎的小手。
心髒在這一刻變得柔軟,這是和我血脈相連的兒子。
我怎麼可能會舍得拋下他?
除非是萬不得已的情況,一個母親才會拋下自己的孩子。
蔣薇薇還是懵的。
但系統已經反應過來。
「你們…你們三人都覺醒了是不是?」
「不,應該說又一次…又一次——江聿禮父子逃脫劇情控制,許明月,你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江聿禮對你這麼念念不忘?」
我有什麼魔力嗎?
沒有。
從始至終,我有的隻是江聿禮的愛。
「江聿禮居然放棄我為他準備的那些善良美麗的女主,無論什麼時間節點,無論重來多少次,他都隻選擇你。」
我和江聿禮對視。
他眼底的愛意快要將我淹沒。
「是,她勢利、惡毒、永遠奉行利益至上,但我依舊愛她。」
「同樣,我骯髒、卑劣、偏執又佔有欲強,可她依舊愛我。」
「我們見過彼此最狼狽的一面,也知道彼此斯文面具下的虛偽,在對方心裡,我們不僅是對方的愛人。」
「更是風雨同渡的戰友,是彼此唯一的盔甲和軟肋。」
江聿禮盯著空中某處,那裡漸漸幻化出一個白色團子。
「你憑什麼覺得,那些所謂的劇情規定、自以為是的女主,能替代和我相伴多年的許明月?」
我眼眶有些發熱。
江聿禮轉頭看我,眼底全是我的倒影。
「更何況,愛主人,是狗的本能。」
小狗不會恨主人。
隻會乖乖等主人回家。
15
帝都上流社會的人都知道。
江家那個人嫌狗厭的私生子,是許大小姐養在身邊逗樂的一條狗。
但無人知道。
要是沒這條狗,許大小姐早S了不知多少次了。
人人都羨慕我出生在帝都首富的許家,可沒人知道我不是我爸親生女兒。
我是我媽和她初戀的孩子。
我爸不過是我外公找的一個接盤俠贅婿。
六歲那年,外公離世,我爸接手公司。
他把我媽以精神病送進療養院,帶著小三登堂入室,任由小三對我動輒打罵。
甚至在小三挑唆下,準備把我送給一個有戀童傾向的老男人。
也是這天,我遇見了江聿禮。
說實話,我已經記不太清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因為每回憶一次,我就會忍不住犯生理性惡心。
隻記得他個子很矮,啤酒肚,一笑起來,滿口黃牙。
臭氣燻天。
在我被他拖著進酒店包房時,遇到了壓著幾個少年打的江聿禮。
我覺得他好厲害,張嘴就想呼救。
可男人臭烘烘的手捂住我的嘴。
我隻能發出嗚嗚嗚的,像小獸一樣的嘶吼聲。
八九歲的男生,朝我冷淡看來一眼。
漠然,厭世,沒有一點溫度。
我的心徹底跌入谷底。
像他這麼冷漠的一個人,應該不會救我吧。
當我想認命接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