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把我轟出家門,因為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沒料到,他的親兒子看上了我。
1
我叫江停雪,被拋棄過三次。
第一次,是被我媽。
她年輕貌美時遇見我爸,便昏了頭似的非要嫁給他。
逆著整個家庭的阻力,沒名沒分地跟了我爸七年,終於熬走我爸的第一任妻子,歡歡喜喜地嫁進江家,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富商江獨的新妻子,附帶贈送一個後媽身份,畢竟江獨前妻病逝後,還留下一個十歲的兒子。
嫁給江獨的前一晚,她抱著五歲的我無聲地哭,說從此以後,我就有爸爸和家了。
事實證明她就是個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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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入江家才一年,她就穿著白色的長裙,從江家的頂樓一躍而下。
那天下午三點半,我幼兒園放學回家的時間。踏入家裡歐式的大門口時,就看見她在空中搖擺的身影,輕盈得像一隻自由的鳥。
她拋下我,去天上了。
哦,我想她這樣的人,可能也進不去天堂。
2
第二次,是被我哥,江獨前妻的兒子江聽潮。
和媽媽第一次進入江家大宅,見到江聽潮的第一眼,我就從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眼裡看見恨意。
隻是那恨在他眼中轉瞬即逝,以至於讓我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那時我剛從一個隻會在泥巴水坑裡瘋跑的野丫頭,成為江家的小女兒。
我媽為了不讓我在聚會上丟面子,一口氣請了一連串的私人老師,誓要將我培養成十項全能的名門淑女。
我學得心浮氣躁,尤其是鋼琴,練習時不是想著自己在演奏藝術,而是發泄內心的壓抑。
鋼琴老師對著我直皺眉頭,眼裡毫不掩飾對一個草包的輕視。
我受不了那個鋼琴老師看我的眼光,正想耍脾氣說不學了,江聽潮從自己房間走出來。
他搬了一把白色的雕花實木凳子,和我並排坐在棕色的立式鋼琴前,淡淡地說:「你這樣彈,琴都要哭了。」
然後他就帶著我的手,完完整整地彈了一遍入門的《老麥克唐納》。
我看著他握著我肉手的瘦長手指,莫名崇拜這個比我大五歲的哥哥。
而且他真好看啊,坐在鋼琴前彈奏的時候,窗外冷淡的晨色給他勾了薄薄一層光邊。長睫低垂,目光溫柔,讓我突然就明白,童話裡的王子該有怎樣的模樣。
我便日日纏著他教我學琴、玩耍。我喜歡他,對他的依賴比對當時的父親江獨更甚。
尤其在我媽媽跳樓後,我對江聽潮的依賴,簡直到了過分的地步,晚上若他不肯陪我睡覺,我便不講理地霸佔他的床。
滿七歲那年的生日,江獨因為生意繁忙,便讓江聽潮帶我去遊樂園玩。那個遊樂場是全市人流量最大也最熱鬧的遊樂園。
我們玩了很多項目,碰碰車、摩天輪、旋轉木馬……一直到中午,江聽潮說有點累,將我帶到附近的廣場,讓我在花壇前坐著,說他去附近買水和糖果。
然後他就走了,我坐在花壇上,一直坐到日暮西斜。
快要天黑時,一個中年婦女模樣的女人走過來,問我爸媽去了哪兒。
我沒回答,她便掏出糖果,說帶我去找爸媽。
我搖頭,她卻伸出手,非要拽著我走,然後她手臂就被我狠狠咬了一口。
那女人躲避不及,吃痛地叫喊出聲,一把將我推倒在地,頭磕在花壇邊沿,產生的動靜吸引了不少路過的行人。
我在派出所待了三天,最後是江獨找到我,鐵青著臉將我帶回家。
據說江聽潮被他拿著棍子揍了一頓,在床上也躺了三天。
我沒去看江聽潮。
我明白生日那天下午,「溫柔善意」的哥哥牽著我出門,是希望我永遠留在外邊。而不是,被江獨找回來。
他該是,不想看見我。
3
第三次,與其說被拋棄,不如說是被我父親江獨趕出家門。
我已經成年,二十多歲,大學畢業一年。
畢業後,我便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天天喝酒、泡吧、混私人會所,時間長了連找工作的興頭都沒有,就每月那點工資,還沒有江獨給的零花錢零頭多。
媽媽S後,沒人再規劃監督我的成長。我就像一坨爛泥,從牆上掉下來後,就安安穩穩地躺在爛泥坑底。
江獨對大兒子管束得嚴格而苛刻,對我卻是嬌慣和寵愛,想要什麼買什麼,花錢速度如流水也不眨一下眼睛。
這點上,得慶幸我媽給我找了個有錢的老爸。
雖然這爹並不隻是我一個人的——我聽說他在外面包了不少小情人,其中之一還懷了孩子。
這本應該和我無關——誰知那情人懷的並不是他的種,情人領著他的包養費,自己又在外養了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友。發現後,江獨氣得險些吐血,在醫院躺了幾天,便悄悄找了律師,給我和江聽潮都做了一份親子鑑定。
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江獨從醫院回來後,直接讓律師通知我收拾東西離開江家,告知以後他永遠不會再養我了。
多麼平常的一天啊,江獨的律師語氣也很平靜,天空是晴天,世界運轉正常。
他們告訴我,按照親子鑑定的結果,我不是江獨的親生女兒。
白紙黑字,每一個字呈現在我面前,光是看著,就能消耗掉我全身的力氣。
我捏緊手掌,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我要見我爸!我要告訴他一定有人搞鬼!肯定是江聽潮!」
那天,無論我言辭如何嚴厲、挑釁,甚至是哀求,我始終沒能見到我爸。
他不願意見我,所以派了一堆人來,把我的行李還有我整個人,打包丟出了江家大門。
鐵門緩緩關上,把曾經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家從此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我想起五歲時的我,第一次被媽媽牽著走進這棟白色的尖頂建築群那一天。
在司機接我們的路上,她始終攥著我的手,我感覺到她的手一直在發抖,攥得我生疼。
我以為她是恐懼,但側過頭,看見她眼裡的光芒卻狂熱而興奮。
當轎車停在歐式的大門口,下車前,她湊到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停雪,從今以後,我們就能過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了。」
4
她一定想不到,我現在的生活會這麼可悲。
在酒店渾渾噩噩睡了兩天,直到服務員敲門,我才發現江獨把以往給我的所有卡都凍結了。
想到他,我心裡就覺得揪心的痛。
江獨生意繁忙,尤其隨著後期他的公司越開越多,實際上他陪我的時間並不多。
但在我心中,他始終是我的父親。
存著一絲僥幸,我借了服務員的手機(我的已經被拉黑了),給他打電話,跟他說這不是我的錯。
「江停雪,」爸爸在電話裡打斷我,「你媽可以不要臉,我不行。你不用求我,白養一個雜種這麼多年,我已經仁至義盡。」?
聽著他話裡無盡的厭惡與憎恨,我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電話掛斷,我癱倒在床上。
活了這麼多年,其實我始終覺得無法理解身邊的人。
我媽說我們會過上世界最幸福的生活,她說得那樣信誓旦旦,卻僅僅一年就離開人世。
我哥陪著我彈鋼琴,眼神溫柔而眷戀,但他把我丟在遊樂園的廣場時,頭也沒回一次。
多好笑。
我的所有家人,都像隨手倒掉一桶家裡的垃圾那樣,倒掉了我。
5
我注冊了一個接單類的 App,每天靠著開車獲得的薪資度日。
晚上接完十幾單回出租屋的路上,經過一個拐彎時,我習慣性地點剎車降速,車子卻毫無反應,衝過橋邊的欄杆,直直地掉下了圍城河。
跟著車子一起砸入水中的瞬間,不知為何,我的靈魂反而產生出一種解脫之感。
我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一個錯誤。?
現在,一切都解脫了,也挺好。
潛意識裡最深刻的,還是那天媽媽從頂樓一躍而下的身影。
我放開方向盤,伸出手虛虛地環抱住她。
媽……是你來接我了嗎?
摔在地上的時候,很疼吧?
好後悔,當時隻是害怕,沒有擁抱你。
意識漸漸模糊,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6
再醒來時,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入目之處都是一片素白,空氣中飄浮著消毒水氣味。
似乎是醫院。
都說禍害遺千年,看來我還是撿回一條命。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口幹舌燥,我微微扭動身體,太渴了,不禁呼喚道:「水……」
聲音發出來,微弱的低語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中。
誰會來醫院看我呢?
我這種人,即使有一天S了,也不會有人在我的墓碑前獻上一束花。
一隻手伸過來,這是……十分適合彈鋼琴的一隻手,手中正握著一杯水,隨著手的傾斜,透明的玻璃杯中水波蕩漾。
我抬起眼,見鬼似的盯住這手的主人。
「哥……」喊完我又恨不得咬舌。
白色的病床邊,江聽潮正俯身給我喂水,他的身體擋住大半視線,帶來一片陰影。
他靠得太近了,近得我能看見他微紅的眼皮和根根分明的睫毛,鼻梁高挺、嘴色淺淡。即使作為妹妹看了這麼多年,我也不能否認,江聽潮明明氣質禁欲而冷淡,卻有著一張輕而易舉就能誘惑別人親吻的臉龐。
平常總是沒有表情的臉上在此刻卻帶著微微的倦怠,似乎很久沒有休息好。
我看著這張宛如謫仙的臉,完全不懷疑這個人會在水裡下藥。
「沒有毒。」江聽潮似乎看出來我內心的想法。
我實在渴得不行,立馬張口汲取杯中的水,也許是喝得急了,反而一下嗆到,漫出一些在臉側。
江聽潮伸出冰涼柔軟的手指,輕輕擦掉我臉上的水痕,動作溫情如對戀人,眼神卻很冷淡,「自S這種事情都敢做,反而怕我倒一杯毒藥嗎?」
「誰自S了?」我瞪大眼睛看他,轉念一想便知他誤會了,「是剎車失靈,不是我故意的。」
雖然那一刻,我確實懦弱地感受到了解脫。
江聽潮靜靜地看著我。
我將頭偏向窗外,看向枝頭在風中跳躍的綠葉。
「來幹嗎?」問完我自己便想明白答案了,「來看一條喪家之犬的笑話吧?好看嗎?我現在這樣,你應該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