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嘖嘖搖頭:


 


「一提錢你就不裝了?好現實哦!」


裴懷拂袖而去。


 


當晚,大長公主為裴懷與姝華求的賜婚聖旨便送到了裴家。


 


22


 


他捧著一道賜婚的聖旨,不可置信地追來問我;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那裴大人是什麼意思?讓姝華郡主做你的妾室嗎?」


 


裴懷心虛地避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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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尊貴之軀,怎可為妾。」


 


我諷刺般勾了勾唇角:


 


「所以裴大人是要貶妻為妾,讓我做你的妾室嗎?」


 


裴懷急了: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曾想過將姝華納入我的後院……」


 


「可你們有了肌膚之親啊,你不會提褲子走人連責任都不想負吧!」


 


裴懷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他從郡主府回來時,身上總是帶著濃濃的蘭花香,那是姝華的最愛,我如何不知曉。


 


郡主甚至為給我下馬威,在他裡衣上落下若有若無的胭脂印。


 


我知道,我都知道。


 


所以,我是真的嫌髒不要他了啊。


 


「郡主三個月的身子,倒是與我孩子落胎的時間不差多少,裴大人好福氣。」


 


我噙著冷笑靜靜地看著他。


 


看到他無所適從,才又開了口:


 


「陛下命裴大人放下公務,好好在府中侍奉郡主安胎呢。」


 


裴懷忽地瞪向我。


 


「無媒苟合,損害皇室顏面,裴大人怎對得起陛下的栽培。」


 


「是以,陛下讓裴大人,永遠歇下去。」


 


裴懷握著聖旨的手青筋暴起,看我時猶如看仇人一般。


 


23


 


「是你求的大長公主吧!顧婉清,你簡直可惡!」


 


「那日我陪姝華過生辰時,多喝了兩壺暖身子的酒,便犯了一個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可又何妨?我心裡是有你的,這還不夠?」


 


「男人三妻四妾也屬正常,姝華也不是不可為平妻,你何苦鬧到如此境地。」


 


「現在跟我去求陛下收回旨意。你與姝華皆為正妻,她身子不好,不會與你爭管家之權的。」


 


我越聽越覺得好笑,竟笑著問道:


 


「我當老媽子一般拿著管家之權,為你忙進忙出,正好成全了你二人的風花雪月對嗎?」


 


「哦不,是一家三口才是。」


 


我伸出手指,指了指他領口遮不住的恩愛痕跡,揶揄道:


 


「你是生怕別人不曉得,你如何丟人現眼的!」


 


「顧婉清!」


 


裴懷無能咆哮。


 


「你以為和離了你便好過了?」


 


「連姝華那般的身份,拿到和離書後也隻能在旁人的指指點點裡夾著尾巴做人。」


 


「你硬要自討苦吃,我便等你被顧家拋棄,吃夠世態炎涼的苦,再回頭求我!」


 


裴懷憤然離去。


 


24


 


裴懷與姝華大婚時,刻意給我下了請帖。


 


可大婚那日,我卻沒去。


 


大紅喜轎落在裴府門前,裴懷遲遲不肯踢轎門,始終在人群裡四處張望。


 


昨夜更深,他睡不著覺去了婉清從前的院裡,才知她將屋內值錢之物盡數賣去。


 


連自己親手為她搭的葡萄架,也被連根拔起。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顧婉清竟鬧到了如此地步。


 


不過是享齊人之福罷了,天下男子都可以,為何單單他不行?


 


如今他丟了官職,還娶了棄婦,當真成了京中名副其實的笑柄。


 


連平日出門,似乎都能聽到背後的指指點點。


 


十五的月亮而已,每個月都有,他月月陪她看就是。


 


一頓晚宴罷了,他豪擲千金,可賠她一個更豪華的。


 


至於孩子,日子還長,他們想想辦法總會有的。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他說,還是婉清太作了。


 


如今鬧成這般模樣,她顧婉清也被家族舍棄,一無所有,當是長夠了教訓的。


 


大長公主能可憐她一時,還能可憐她一世不成。


 


至於沈珏,空有一副好皮囊,最是心狠手辣,能看得上顧婉清?


 


便是沈家也絕不肯娶一個二嫁女做主母。


 


不是不肯低頭嗎?


 


且看自己另娶他人,而她始終無枝可依時,又有何出路。


 


屆時,由她這個始作俑者親自求陛下收回和離的旨意,倒也順理成章。


 


而姝華,本就是酒後的荒唐。


 


得不到的時候恍若胸口的痣,常掛心懷,還隱隱作痛。


 


可得到後,那顆痣卻跑到了面門上,膈應又難堪。


 


如今自己在她的跋扈與嬌蠻裡,早就忘卻了年少的懵懂悸動,隻覺得身心俱疲。


 


她若願意,乖乖做個平妻,不再鬧人,自己也不會薄待了她去。


 


一起長大的感情,他念到今日,已然仁至義盡。


 


可吉時已到,裴懷篤定會出現的顧婉清,卻始終不見蹤影。


 


25


 


曾無數次勸過裴懷定要珍惜眼前人的故交,見此情形,無奈搖頭:


 


「踢轎門吧,不用再等了。」


 


裴懷一頓,那人繼續道:


 


「她四處奔走,借著沈家的名頭籌集數萬軍餉。大長公主誇她巾幗不讓須眉,讓她在女學當了先生,公主為她擺的酒宴,也在今天。」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始終在原處等你。」


 


對呀。


 


今年中秋的月亮錯過了便當真沒了,往後的月亮再圓,都不是那夜。


 


二十一歲的顧婉清,也沒辦法始終等在二十歲生辰那日。


 


他真的錯過了。


 


裴懷頓時面如灰土。


 


聽說,裴懷大婚那日耽誤了吉時,惹了郡主不快。


 


本就沒幾人到場的喜宴,最終在郡主自揭蓋頭的暴怒裡,草草收場。


 


話傳進我耳裡時,我已經在女學裡撥動了算盤珠子。


 


我算盤打得最好,狐假虎威借著沈家的勢,做了沈家不好做的事,明裡暗裡搜刮了數十萬兩軍餉送去了邊疆。


 


大長公主誇我會算賬,讓我當了教算賬的先生。


 


一室女子,士農工商什麼身份都有。


 


和離,守寡,甚至待字閨中和束發不嫁的也有。


 


受過大長公主教育燻陶的她們與世俗不同,並未因我和離過,把我當作下堂婦一般輕賤了去。


 


反而在我雙手同打的算盤珠子快到飛起時,露出了滿臉的驚詫,誇贊之詞更是不絕於耳:


 


「顧姐姐人長得美就算了,竟還有這樣一雙巧手。」


 


「聽說顧姐姐的娘親還是殿下身邊的第一繡女呢,繡的魚兒恍若置身水中,勾的燕雀似空中騰飛,便是畫的小人也像活了一般。」


 


「顧姐姐可是得了真傳?斷不可藏著掖著,定要教教我。」


 


「也教教我。」


 


「姐姐最美,姐姐先教我。」


 


我以為是受了大長公主之命,她們才刻意鼓勵,給我走出來的信心與勇氣。


 


可有天,我突然折回去拿我的算盤時,恰好聽到她們背後的議論。


 


「她懷揣憧憬,即便有選擇,還是選擇了嫁給心儀的男子。」


 


「或許,她並不知道那隻是一場風險極大的賭博。她以為她可以兒女成群,夫妻恩愛,幸福一生。可最終在人事的變遷裡,在她的無力回天裡,賭輸了。」


 


「雖然捧著碎了一地的自己,可她已經足夠勇敢,哪怕步步帶血,也毅然決然走出了那道本該困S她的門。」


 


「她是她,是這個時代裡我們身邊的親人朋友,是千千萬萬個賭一顆真心,卻被圍困於後院輸得徹底的我們。」


 


「為什麼不可以勇敢地衝出來、活下去?你不可以,她不可以,我們這般在婚姻裡看不到出路的女人就該S絕了不成。」


 


「我們是在救她嗎?我們明明救的是那個不甘心、不服輸、不低頭的自己。」


 


我回頭看自己,背靠大長公主,仍搏命般扒掉一層皮才換來重見天日的結果。


 


可那般多被身份裹挾,被命運扼住咽喉,被血緣镣銬捆住雙腳,壓在滿地狼藉的婚姻裡喊不出聲,也逃不出來的人又該如何?


 


勇敢點,再勇敢點。


 


盡管步步艱難,充滿眼淚和血,我們也該千千萬萬次在絕望之中救贖自己。


 


世間重要的一切,都比不得你本身。


 


26


 


元宵那夜,裴懷將我攔在公主府門口。


 


「婉清!」


 


不過幾月不見,他消瘦了許多,眼窩凹陷,眼底大片烏青,一副許久不曾睡過的模樣。


 


我大吃一驚,卻還是禮貌問道:


 


「裴大人找我可是有事?」


 


因在除夕夜裡,女學裡的姜雪融姑娘,以一敵十之勢,將斥責女子與女學的眾大人懟得啞口無言,被陛下誇贊生女當如姜雪融,使得女學聲名大噪。


 


如今不少大人找著關系,要在女學教室裡為自己的家眷留個席位。


 


我以為,裴懷也是。


 


可他,卻直直地望向我,眼底翻湧著復雜的神色:


 


「你為何一次也不赴我的約?」


 


27


 


我這才想起,裴懷確實約過我幾次。


 


冬至,臘八和除夕。


 


不過我被太多事情纏身,忙著學一技之長,忙著與沈珏四處周旋,忙著大家一起奔赴更光明的未來。


 


累到連奶娘的話都沒聽完,倒頭就睡著了。


 


「時至今日我才看清自己的心。」


 


「你走後,整個裴府都空了。無人管我時,我才覺得哪兒哪兒都不適應。回來吧,好嗎?」


 


他帶著哀求,將姿態放得極低。


 


我不由得想起,母親忌日那天,雨天路滑,我摔了一跤,腹痛難忍。


 


眼睜睜見他勒緊韁繩起身要走,我捂著疼痛不已的肚子,朝他大聲呼救,姿態卑微恨不得將頭低進泥裡。


 


可他急著赴郡主的約,匆忙掃我一眼,淡漠道:


 


「婉清,你知道的,你不配與她比。」


 


我的孩子在他的淡漠裡化為血水。


 


那是我永難釋懷的噩夢。


 


我重重吸了口氣,像他當初那樣,清冷回道:


 


「裴大人似乎是得了某種骨頭裡犯賤的病症。」


 


「總是家裡的酒肉吃夠了,外面的糞都要夠著嘗上一口。」


 


「那般骨頭賤,何不打斷它一了百了,竟要髒了我的眼。」


 


不理會裴懷的呆若木雞,我直奔一群對他冷眼相對的女子而去。


 


「顧姐姐,下次他敢糾纏你,便報官關他幾日。」


 


「最好閹割了他,仗著長了那麼一根下作的東西,還想捅破天的賤人!」


 


「好!」


 


裴懷身子一晃!


 


本以為,一場鬧劇就此過去了。


 


可姝華卻衝進了女學,對我破口大罵。


 


28


 


「顧婉清,你還要不要臉,一個下堂婦為何SS揪著裴懷不放!」


 


「是再找不到男人了嗎。」


 


「你為何都和離了還要霸佔著他。」


 


姝華懷胎五月,孕肚已然隆起。


 


雖如願以償嫁給了裴懷,卻成了皇室恥辱,成了旁人嘴裡的笑柄。


 


她過得並不好。


 


面色萎黃,帶著肉眼可見的浮腫,可整個人卻消瘦得恍若一陣風都能吹倒。


 


時至今日,我隻為她感到可悲。


 


她明明出身極好,要安身立命,卻選擇從一個男人身上,輾轉到另外一個男人身上。


 


和大多數靠委身男子安身立命的女子一樣,隻能沒完沒了地鬥。


 


鬥一個名分,鬥一個地位,最後又要鬥一顆真心。


 


鬥到如今,她還在別人身上找出路。


 


「他本身便缺少一顆堅定不移的心,遇到恰當的時機便會遊走。」


 


「從前是你,如今是我。往後或許還有其他人。」


 


「將命運寄託在他身上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慘敗收場。我已經付出了我的代價,也成功脫離了苦海,如今該你了。」


 


「你那樣的出身,不該泥足深陷的。」


 


她不聽我的好話,隻當我在揶揄她,憤恨揚手要打我。


 


卻在掌心即將落在我臉上時,被一隻手突然攥住。


 


裴懷凜著一身寒意擋在我身前,像從前訓斥我那般惡狠狠訓斥姝華:


 


「還嫌不夠丟人現眼,給我滾回去。」


 


繼而狠狠一摔。


 


姝華趔趄倒地。


 


她不可置信地捂著肚子,孱弱地向裴懷求救:


 


「夫君,我肚子痛,救我。」


 


「又裝!你到底有完沒完!」


 


裴懷閉了閉眼睛,冷漠揮手,任由府中下人將姝華強拖了出去。


 


那一幕,何其熟悉。


 


裴懷轉身面向我,又換了一副面孔:


 


「你不原諒我沒關系,我便一日日等下去,總有一日,你會想起我們從前的好。」


 


見絕望的姝華在裴懷的S人誅心裡,下身湧出血漬,我不由得冷笑出了聲。


 


29


 


「你以為你的情愛是什麼高貴的東西嗎?」


 


「連作為夫君與父親的責任都沒有,你這個人都從骨子裡爛透了,又配得上誰。」


 


裴懷焦灼地對我拉扯:


 


「婉清,你不要這般刺激我,你明知道我心裡隻有你,你這般說話無異於萬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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