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達到後,我心滿意足地繼續往前走。
下午四點多,山中的水汽漸漸濃鬱,天空也開始密密麻麻地下起了雨點。
沒過幾分鍾,雨勢就開始有變大的趨勢。
領隊建議大家就近找地方避雨,陣雨應該很快就能下完。
但我知道不是。
我往前幾步找到領隊,問了問山裡的地形。
「趙哥,我們走的這條路,上面有河嗎?」
領隊猜到我的擔憂,解釋道:「有一條,但是河道挺寬的,河床也不高。」
意思就是不用擔心河水會漫出。
Advertisement
但在上一世的採訪中,他們說河水外溢導致低海拔的路段全部都被衝刷。
一行人是拼S撐著才沒被衝走的。
於是我建議道:「趙哥,能不能趁著雨不算大,再往上走走?
「這場雨不會這麼快下完,需要做好連下兩天暴雨的準備。」
9
陳芮這個時候正好過來,他們剛找了一個石洞,勉強能在洞口避一避。
聽到我這句話,不自覺提起我初進山時說的話。
「哎老趙,剛進山的時候你沒聽見,茵茵和我們說,今天會下暴雨。」
領隊有些驚疑,陳芮又接著說了:
「本來我不信的,天太好了,預報也沒雨。
「但現在我信了。」
我使勁地朝著領隊點頭,表示我確實說得不錯。
領隊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回頭招呼大家繼續往上走。
路上他來問我:「你怎麼知道?」
我勉強笑笑:「我媽老寒腿,看雨比預報準。」
過了幾秒後,他又問我:「那你和陳家寶說了嗎?」
我面不改色道:「說了,但他不信。」
他不置可否,轉頭又去前面帶隊。
我扶著樹幹一步一步往上爬,壓下內心剛剛泛起的波瀾。
上輩子SS我和我媽的人。
這輩子不配知道這些。
也不配活著。
10
河流已經有些上漫的趨勢,流速也快了很多。
大家合計過後,還是決定在附近高地的小木屋躲一躲,不衝動淌河。
木屋雖然有些破舊,但總比下面的石洞來得安全。
進屋後,外面的雨勢驟然變大,漸漸露出暴雨的跡象。
大家的鞋子衣服全都湿透,全身上下滴著水。
領隊招呼大家先把湿衣褲換下,我則拿出包裡的暖寶寶和壓縮毛巾,分給大家。
暴雨之下無論怎麼躲,多少都會有些淋湿的情況。
山裡本來就涼,溫度對大家來說,至關重要。
周圍的光線開始慢慢變暗。
夏季傍晚不到六點的時間,就基本不怎麼看得清外面了。
我掏出打火機,用屋子裡僅存的少量幹木頭生了火。
領隊在一旁獨自撥弄著手機,神情凝重。
我湊過去詢問:「怎麼了?」
他輕嘆了口氣:「沒信號了。」
我想起上一世的救援,也是在暴雨過後才開展的。
縱使隊內有個千億繼承人,也耐不住兩天特大暴雨帶來的不可救援性。
因此我安慰他:「就算有信號,救援也得暴雨之後了,雨太大,進不來。」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陳家寶,看不見位置了。」
我翻找食品的手一頓:「你看得見小寶的位置?」
領隊給我看他的手機,赫然是一個定位追蹤的界面。
「他走的時候我偷放他包裡的,不放心,但現在看不見信號點了。」
他調出徒步地形圖,放大在表弟信號消失的地方。
「這裡,等高線太密了,低緯度的斜坡又正好碰上大暴雨。
「如果他沒找到相對高一點的地勢躲雨,恐怕兇多吉少。」
我拿過手機,靜靜地盯著信號消失的那處看了一會兒。
開口時,語氣很平靜。
「趙哥,我始終覺得,人的命都是自己的。
「自己不珍惜,那別人掛念再多,也沒用。
「你說對嗎?」
11
陳芮過來叫我時,我和領隊正在四目相對。
眼中的情緒和想法,晦暗不明。
「怎麼了?」
我回神朝著陳芮微笑:「沒什麼。」
陳芮雖有疑惑,但還是沒繼續追問。
她拿了包裡的食品遞給我們。
「吃的都放我包裡了,多少吃點,補補體力。」
我將包裡的充電寶拆出,遞給領隊。
「時刻保持電量吧,不管是救自己,還是救別人。」
說完我不再看他,起身朝著其他人走去。
外面的雨聲依舊很大,大家圍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不知說到哪個話題,焦點突然就到了我的身上。
發問的是林夕:「哎,茵茵,你進山的時候就說會下大暴雨,你怎麼知道?」
其他人也跟著發出好奇的目光。
我把柴火往上順了順:「我媽老寒腿,要下雨就疼,要下暴雨就特別疼。」
眾人眼中都帶著既心疼又大悟的表情。
陳芮又問:「那你和老趙說會連下兩天,這也是你媽媽預測出來的嗎?」
我看著她天真的模樣,沒繃住笑了。
「怎麼可能,我媽又不是神仙。」
陳芮:「那你怎麼知道的?」
我聳聳肩:「誰知道呢,說不定我是穿越者,能預知未來呢。」
大家明顯不信,都當我在說玩笑話。
隻有小少爺沈潭露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我:「真的能穿越嗎?」
眾人哄笑一堂。
領隊也從一旁走過來,商討晚上守夜的順序。
隊裡現在四女三男,男生主動擔起守夜任務,讓女生安睡。
到了半夜,雨聲伴隨著屋內窸窣的聲音,還是把我吵醒了。
12
睜眼的時候,看到領隊和凌宇在幾個人的位置間來回切換。
「怎麼了?」
我起身詢問,睡意也基本散去。
領隊拿著急救毯包在兩位女生的身上,抽空回我:
「沈潭發燒了,陳芮和林夕有輕度失溫的情況。
「有退燒藥嗎?」
我立馬起身翻了翻包裡的夾層,將退燒藥遞給了凌宇。
這次除了我,其他人基本沒有遇到極端天氣的心理準備。
淋了一路的雨,又加上驟然的變故,多少會有些身體上的疲勞反應。
程雁也醒了過來,翻出暖寶寶貼在兩個女生的四周,幫忙回溫。
我用塑料罐子搭了個簡易蒸氣籠,又拆了幾個自熱袋。
礦泉水分批倒出進行蒸汽加熱,遞給程雁。
這是我在網上看到應對輕度失溫的辦法,喝點熱水暖身。
沈潭則整個人都在發燙,嗚嗚咽咽地蠕動著。
凌宇喂他吃了藥之後才漸漸安穩些睡了過去。
忙活了許久,等回過神來時,外面已經有些蒙蒙亮了。
我們四個輪流守著病患,趁空補眠。
直到下午三點,他們才陸陸續續轉醒。
狀態也比夜裡好了很多。
本以為這次有我的預判,大家不至於受太多的罪。
卻沒想到天不遂人願,下午四點鍾的時候,木屋塌了。
13
屋檐塌下來的時候,大家還在數著還有多久雨停。
所幸沒有砸到人,大家反應迅速地拿起東西就往角落裡躲。
但眼看著木屋受不住暴雨,剩下的一點支撐也要塌掉。
領隊帶著大家穿好雨衣,拿出登山杖,一點點走出木屋。
好不容易體會到了短暫的溫暖,全身上下又被淋了個透徹。
我們在暴雨下緩緩挪動,也隻能在一塊大石下稍微躲一躲。
暴雨不斷衝刷著石頭和地面。
領隊在反復查看地圖之後,終於得出了一個冒險的結論。
——過河。
我們就在河流附近,河中情況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流速很急,水勢很大,水位上漫,已經到了高位。
但河對岸再往上不遠處,就有一座廢棄的寺廟。
「怎麼樣?!走嗎?!」
大雨瓢潑,情勢兇險,卻不能不走了。
領隊帶著大家挪到最靠河岸的大樹邊,拿出木屋裡找到的一捆粗麻繩。
他將繩子一頭拴著自己的腰,另一頭交給了凌宇。
「凌宇!綁到樹幹上!打S!
「我先過!你殿後!」
大雨快要淹沒每個人的聲音。
凌宇卻沒有絲毫猶豫,迅速將繩子的另一頭綁在了樹幹上,緊緊抓住。
剩餘人也沒有再問,默契地抓住繩子,為領隊拉緊生命線。
他用登山杖尋找著力點,一點一點走到河邊。
一隻腳下水的時候,差點被湍急的水流絆倒。
大家的心都懸了起來。
所幸登山杖的支點還在,他慢慢支撐著站了起來。
逐漸適應水流的速度後,他保持半彎著身子。
一手扒著附近的石頭,一手往前挪動登山杖的位置。
繩子的拉力和水流的衝擊不斷做著對抗。
終於在漫長的緊張後,他到達了對岸。
14
領隊剛上對岸,就立馬將繩子解下,綁在了一旁的樹幹上。
他向我們揮手示意,而後緊抓繩子,繃緊了過河的唯一工具。
程雁三秒定好順序,帶著大家依次過河。
靈動的溪水像是化為了猛獸,湍急的水流不斷拍打我們的身體。
沈潭剛剛退燒不久,身體還有些虛弱。
一個大浪過來,眼看著他在我面前松開了繩索。
剎那之間我幾乎下意識放開了一邊抓繩的手,SS拽著就要被衝走的沈潭。
而程雁發覺不對後,一個轉身也拉住了他的另一隻手,這才勉強撐住。
靠著我和程雁的拉力,沈潭用腳尋找著河裡的支撐點,一點一點夠回了繩子。
後來的渡河有驚無險,大家都一一到了對岸。
雨勢未小,我們依舊不敢停歇。
跟著領隊的路線,我們又慢慢向上走了一會兒。
終於看見了那座廢棄的寺廟。
15
寺廟雖是廢棄的,但卻不算破敗。
領隊安排大家休息後,繼續查看周圍的地形。
「這裡地勢不低,建築也比較堅固,應該沒有危險了。」
聽到領隊的話,大家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大口氣。
我將大家包裡還能用的物資全都翻了出來,一一分發。
領隊又獨自皺眉看著手機,我還是走過去問了一嘴。
「有消息嗎?」
他搖了搖頭,卻又突然頓住。
沒有動靜的屏幕上,突然出現了閃爍的紅色小點。
他迅速將位置放大再放大,而後紅點又再次消失,徹底沒了消息。
S寂的屏幕上看不見一絲痕跡,我和他之間也保持著怪異的沉默。
直到凌宇走過來:「陳家寶,看得見嗎?」
手機屏幕熄滅,領隊捏著手機的骨節根根分明。
說出的話也帶著顫音。
「定位器,在山下。」
要麼包丟了。
要麼人下去了。
16
連著兩天的大暴雨,終於在第二天的下午漸漸停歇。
直到傍晚,救援的隊伍才在寺廟中,找到了抱團取暖的我們。
領隊向救援隊說明陳家寶的情況,隨後跟著我們一起先下了山。
行至山腳時,我遠遠就看見了焦急與慌亂的舅舅和舅媽。
他們的視線也隨著救援隊的出現,往我們這邊移動。
看到走出的一群人時,舅媽瘋了一樣地衝進徒步隊伍中,一個又一個地扒拉著隊員的衣服。
每到一個隊員身前,抬眼那一刻她就從滿懷希望到絕望,重復一次又一次。
直到走過每一個生還者的面前,依舊不見陳家寶的身影。
她才拽著救援隊員拼命嘶吼:「我的小寶呢?我的小寶呢!他們都沒事,他也沒事對不對?對不對?!
「還有陳茵茵,她人呢?!她說好保護小寶的,她人吶?!」
往日作威作福、盛氣凌人的她,此刻就像是精神病院裡的患者。
一遍又一遍重復著自以為存在的渺小希望。
舅舅則站在原地,一臉麻木地看著進山的入口,面如S灰。
我借著視角的盲區,在隊伍的最後獨自拐了個小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