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鶯歌使了眼色。
「側王妃,該吃藥了。」
「張院判不是說你已無大礙,怎麼還在吃藥?」
「回王爺,近幾天天寒,側王妃的咳疾又復發了。」
當年初到北地瀟城晏拜訪卸甲歸隱的永寧將軍吃了閉門羹。
我得知永寧將軍幼女當年被敵軍所擄綁於城門,生生凍S。
便執意前往在寒天雪地守候,我利用已亡人賭贏永寧將軍的不忍。
最終借助永寧將軍聲望幫助瀟城晏在軍中立了威,這才有了之後拿下軍功得了聖上青眼的瀟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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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卻因此感染風寒經久不愈,最後落下咳疾,入冬時而復發。
瀟城晏坐享我算計的結果,又嫌棄我算計人心,想想還真的可笑。
此時瀟城晏輕撫我的後背,將湯藥一匙一匙喂進我的嘴裡。
那滿眼心疼倒也沒必要作假,可我早已不稀罕了。
如今做戲不過是讓他帶我出席宮宴一事就此作罷罷了。
7
第二日午時已過,瀟城晏才帶著江芷櫻上了馬車。
從芳瓊苑婢女口中得知瀟城晏一大早就在不停地教導江芷櫻。
而教導的內容隻是不要亂說亂看,隻準跟在瀟城晏身邊不可離開半步。
瀟城晏原也可獨身前往,但因我突然失了子嗣,六皇子府上後宅失和的流言已經在宮內四起。
如今兩個女眷,一個稱病,一個不便,都不出席宮宴,瀟城晏治內無力便直接坐實了。
這讓他硬著頭皮帶走了江芷櫻。
這晚我服下安神藥,早早睡了個好覺。
錯過了芳瓊苑的低氣壓,也錯過了跑到我院裡尋求慰藉的瀟城晏。
可宮內的精彩,在舒陽公主的繪聲繪色下我可是一個情節都沒漏。
「若婉,你沒在真是可惜,那個傻子嚇尿褲子的時候,聖上的臉都是青的!」
昨夜宮宴用過晚膳後,一行人又到御花園賞月。
本來靜謐美好的團圓夜,被突如其來的尖叫打破。
一隻三花狸貓不知從哪衝了出來,直直跳到了瀟城晏和江芷櫻的桌上。
江芷櫻被狸貓驚嚇地哇哇大哭起來,惹得幾位尚在襁褓的嬰孩也跟著不停嚎啕。
瀟城晏急得恨不得捂住江芷櫻的嘴。
可上面的哭喊還沒控制住,江芷櫻腳下已經一灘腥臊。
舒陽借著關心之名拉著兩個年幼的皇女一同上前查看。
「皇嫂尿褲子了!羞羞臉!皇嫂羞羞臉!」
一時間場面混亂無比,皇家臉面丟盡。
聖上鐵青著臉拂袖而去,原本還要吟詩作對看歌舞表演的宮宴就這麼草草結束了。
舒陽連說帶比劃終於停住,抓起茶碗潤了潤嗓子。
「你是怎麼料定那狸貓一定會撲她呢?」
「我讓你務必要撿走的手帕拿出來聞聞。」
舒陽懷中掏出那張繡著【櫻】字的手帕湊在鼻下細嗅了起來,還是不解。
「是醉草,狸貓最愛的味道。」
我拿回手帕,扔進茶館的火盆。
江芷櫻少時貪玩偷偷出府被野山狸傷過,她便再也見不得這些毛絨之物。
是我將江芷櫻的手帕泡了醉草汁。
是舒陽趁人不注意悄悄放出了狸花貓。
舒陽是瀟城晏帶軍攻破蚩塔時,我救回來的和親公主。
她有多少感念我的恩情我並不敢肯定,但我肯定的是她憎惡那無情帝王家。
她恨送她去和親的皇上,恨推波助瀾的皇後,恨不曾為她出言的母妃,恨那些事不關己的兄弟姐妹,包括六皇弟瀟城晏。
我對舒陽坦言我要報復瀟城晏,她病態的興奮從雙眼溢出。
8
殿前失儀,事關皇室顏面。
且庶妹人前哭喊不止甚至失禁,與當時瀟城晏求旨賜婚時所言的心智稍有不熟大相徑庭。
對此聖上對瀟城晏大為不滿。
朝上與瀟城晏對立一黨也借機大做文章,一夜間京都傳遍,六皇子口味獨特專寵傻子為妃。
所以自打宮宴過後,瀟城晏幾天沒有去到芳瓊苑看江芷櫻了。
而是躲在雅竹苑守著我這朵解語花。
言語間他似乎也認清了他所謂不染塵埃的澄澈,實則就是屎尿都無法控制的痴傻。
看著瀟城晏哀怨的模樣,我都忍不住想笑。
每每我核對府中賬務,訓誡下人,安排與各世家大戶的禮尚往來,他都不住地投來贊許欣慰的目光。
江芷櫻如以往一般來我院裡找過瀟城晏幾次。
瀟城晏眼中寵溺熱烈明顯已經少了幾分。
「賤人!不許你纏著阿晏!」
原想用巡府的說辭躲開休沐的瀟城晏,不成想他非要陪著我一起。
我們剛剛進了花園,江芷櫻突然蹿了出來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推猛地向後倒去,幸好瀟城晏反應快及時攬住了我。
「江芷櫻,你幹什麼?!」
瀟城晏從未大聲和江芷櫻大聲說過話,如今一吼,嚇得江芷櫻立馬癟嘴哭了起來。
「阿晏壞,阿晏吼我,阿晏壞!」
江芷櫻潑婦般的推搡和辱罵惹怒了瀟城晏,所以根本沒打算管繼續哭鬧的她。
可江芷櫻哭著哭著突然手捂小腹面露苦色。
見江芷櫻有異,瀟城晏慌了神,立馬松開扶住我的手上前抱住了江芷櫻。
這匆忙間,根本未察覺江芷櫻是在旁邊嬤嬤使了眼色後才突然腹痛發作。
8
事關子嗣,瀟城晏又派人請了張院判。
「王妃無礙,腹中胎兒身體康健。」
瀟城晏松了一口氣,可看見躺在榻上癟嘴玩著泥人的江芷櫻。
猶猶豫豫還是向張院判開了口。
「芷櫻心智……不知是否對胎兒有影響?」
「不知道王妃這心智缺失是先天而成還是後天原因而來?」
張院判抬頭向瀟城晏詢問。
「後天!櫻兒是兒時落水高熱不退後才這樣的!」
瀟城晏說這話時,不著痕跡地掃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責怪。
這種眼神我看的多了。
那時我還小,隻是聽府裡人說,姨娘原是我父親的外室,那年她帶著孩子找上了門,我母親嫉妒爭寵,把江芷櫻推下了池塘,害得她發熱燒成了傻子。
後來江芷櫻因為痴傻,無論是闖禍,受傷,還是被人嘲笑,府裡人就會用這種責怪的眼神看著母親。
母親鬱鬱而終撒手人寰,這種眼神從此便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張院判回話,讓我從兒時的種種畫面回神。
「後天而成那便無礙!萬幸,萬幸!」
張院判拱手想要告退,站在江芷櫻身邊老嬤嬤似有些著急,皺眉緊張發問。
「如若是先天的呢?」
「先天?那腹中胎兒六七成會隨了母體,也會心智缺失。」
此話一出,眾人目光齊齊投向老嬤嬤。
老嬤嬤慌了神,手裡捻著衣襟,呢喃著,「後天,是後天,老奴就是隨便問問。」
「嬤嬤也是關心則亂,妹妹落水之事江府老人也都是知曉的。」
我站出來接話,觀察了瀟城晏的反應。
瀟城晏不動聲色微微點頭。
可我知道,他已經起了疑。
母親一直辯解自己從未對幼童下過毒手。
長大見多了後宅的你爭我鬥,猜測可能是姨娘設計讓女兒落水來陷害我娘。
可我從未懷疑過江芷櫻的痴傻不是那次落水造成。
直到江芷櫻受嬤嬤教唆毒害了我腹中孩兒,我想找證據為孩兒報仇,派人日夜緊盯這群惡人,才發現了他們隱藏的各種齷齪真相。
落水事件是姨娘刻意所為,老僕的指認也是她的收買。
她想掩蓋江芷櫻的先天不足,也想借機扶正。
江芷櫻嫁入王府看似童真行為,實則爭寵的手段,全都是姨娘授意老嬤嬤跟前教導的。
9
我能輕易查到的事實,瀟城晏豈會查不到。
瀟城晏下朝回府的面色越來越沉重。
因為六皇子府上的笑話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出百姓視線,反而愈演愈烈,越來越不堪。
有傳六王妃脫衣在殿上瘋跑。
有講六王妃拉尿一地,還抓起汙穢之物玩耍。
我笑著嗔怪舒陽公主,「讓你去散布傳聞,怎麼散得這般離譜。」
隨著大家茶餘飯後的講著皇室秘聞,嘲笑著瀟城晏時。
瀟城晏終於沉不住氣了。
一個烏雲蓋住月亮的夜晚,芳瓊苑也傳出一陣悽厲叫喊。
「若婉,我能保護好芷櫻,可府裡不能再有個心智殘缺的孩子了!若婉,你能懂我嗎?」
瀟城晏伏在我的腿上,眼淚順著眼角打湿了我的褲管。
就在剛剛,他親手將墮胎藥喂給了江芷櫻。
我拍著瀟城晏的背,沒有說話。
我在細細地聽那越來越沙啞的哭喊聲。
我在想那個流掉的孩子是否和我的孩子長得很像。
我想看看江芷櫻沒了孩子會不會如我一般痛苦。
10
江芷櫻的孩子是如何沒的,府上的人心照不宣。
姨娘和老嬤嬤也怕那孩子生出來痴傻,對此也不敢追究。
隻有痴傻的江芷櫻什麼都不知,日日哭鬧不止。
還吵嚷著要找瀟城晏,讓他再在她肚子裡種一個小娃娃。
可瀟城晏哪還顧得上她。
趁著聖上對瀟城晏短暫的不滿,三皇子一黨異軍突起。
他們籠絡權臣,對瀟城晏不斷打壓。
瀟城晏能重獲聖寵一是因為大破蚩塔國身有軍功,二便是是他治理北疆封地有方。
如今三皇子突然得知了北疆封地有虛報賦稅的嫌疑。
雖然我並未提供實質性證據。
可傳言有鼻子有眼,原本支持瀟城晏的一眾朝臣,不少倒戈調轉風向追隨了三皇子。
瀟城晏日日下朝與我在書房商議籌謀。
仿佛間回到了當年。
一盞油燈,一壺清茶,我們權謀推演常到天明。
這期間庶妹也時常跑來吵鬧,瀟城晏本就心煩,見到那番不分輕重的痴纏模樣早已失了那會兒求娶她時的耐心。
後來幹脆在書房布了侍衛把守,不讓她再靠近。
可千防萬防還是在他邀肅國公、慶安侯上門議事時,出了紕漏。
庶妹從書房後面的狗洞爬了進來。
滿身塵土,頭上還粘著幾根枯草的江芷櫻趴在書房窗外,喚著瀟城晏。
「阿晏,我的小娃娃S了,你再給我肚子裡面種個小娃娃好不好?!」
清瘦的臉頰,水潤清澈的眼睛,嘟著嘴巴,說著稚氣的話。
瀟城晏最愛憐的模樣,如今讓他抓狂。
肅國公和慶安侯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微微搖頭。
不等瀟城晏說出那些準備已久遊說他們的話語,便匆匆告辭而走了。
瀟城晏第一次對庶妹動了粗,將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還命人將她鎖進芳瓊苑不準外出。
看著如此的瀟城晏,我對他的憎惡又多了幾分。
11
「蚩塔殘兵來犯, 是個大好機會,若婉覺得呢?」
收到北疆的戰報, 瀟城晏拉著我商議。
蚩塔國被破後, 蚩塔王的弟弟榮查親王帶著殘兵退到邊境外自立門戶成立了新的國家。
如今莫名向北疆邊關挑釁, 瀟城晏想向聖上請旨帶兵出徵重新樹威。
蚩塔國人人習武,體格彪壯善戰, 當年一戰打得也是焦灼險勝。
如今雖是殘兵,可一提起蚩塔,餘威猶在, 朝堂上無人主動應戰。
「我和孩兒等你回來, 給你慶功!」
我輕撫小腹, 含笑向他點頭。
「若婉, 你有身孕了?」
「嗯。」
瀟城晏情難自禁, 將我緊緊擁在懷中。
可他不知道我忍下惡心,下定決心留下這個孩子,隻是為了讓他離家前廢掉江芷櫻正妃之位, 將我扶正。
他欣然點頭, 他說應該給我們的孩兒一個名正言順的嫡長名分。
瀟城晏出城那天我送了他好遠好遠,他身騎戰馬魁梧挺拔。
一如他來江府迎親那天,我偷偷掀起喜帕一角窺見的那樣。
十裡亭外揚起了風沙,我轉身回府。
我的愛給的熱烈,收起也應果決。
12
瀟城晏戰S的消息我比宮裡知道的還要早。
聖上派人來王府報喪, 我的麻衣已經整齊地疊在床頭。
蚩塔國的榮查親王我們早有來往。
他愛慕當時還是皇嫂的舒陽。
在舒陽被接回京都後,他幾番喬裝前來想要偷偷看她一眼。
被我偶然撞破時, 我正遭遇瀟城晏的背叛, 不免感嘆他對舒陽的執著。
從此他來京都, 我便約舒陽宮外見面,讓他能遠遠地偷偷相看。
一來二去我得知他原在蚩塔國內遭受排擠, 他的母親和幼妹都被蚩塔王所害,所以才會在瀟城晏攻城之時消極應戰倉皇出走。
如今榮查的新國民心不穩,常有人非議他當年的所為。
實則是與德妃鬥法多年,借機敲打,趁機羞辱。
「作哦」他挑釁北疆邊關,我慫恿瀟城晏應戰。
我給了他瀟城晏的攻防部署,他取瀟城晏人頭為兄報仇在國內重新立威。
榮查的新國兵力本就不足, 即使不與我相約,他S了瀟城晏也會迅速撤兵, 讓邊關重新恢復寧靜。
如今瀟城晏為國戰S,聖上追封了他煜北王。
有了這哀榮,加上我腹中的皇室血脈, 瀟城晏曾經隨意收走我的榮華和地位被我自己保下了。
芳瓊苑時不時傳來幾近瘋狂的吼叫。
煜北王的妾瘋症越來越重了, 煜北王妃大度不但繼續供養那小妾,還將她的生母接進王府便於照料瘋症。
從此芳瓊苑的鐵門裡,鎖著三個女人。
一個斷了雙腿的陷害主母的姨娘, 一個又瞎又啞的教唆主子爭寵的刁奴, 一個整日裡瘋瘋癲癲要種娃娃的傻子。
父親曾上門尋過姨娘, 可他自始至終都是心裡隻有自己的窩囊模樣。
我給他納了幾房美妾,他便沉迷在了溫柔鄉。
姨娘所為皆因他背後縱容,這樣的老骨頭就看看他在美妾環繞下幾時油盡燈枯吧。
沒了礙眼的人, 我邀約舒陽便讓她直接來我府裡。
舒陽略有有遲疑。
「要不,我們還去之前常去的茶館坐坐吧。」
哦,今日榮查又來京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