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崔家被抄了。


那晚嵐官帶人包圍了侍郎府,在院中挖出了射偶人。


一夜之間,崔家便垮了,但凡活著的,全部下了大獄。


姚景年抄了崔家,既是為了我,也是為了她。


正如那年在雍州,我將黎家滅口,她亦有目的。


當今聖上,非太後親生,十三歲臨朝,一生受人桎梏。


太後姓魏,出身南朝四大望族之一的魏家。


魏太後把控朝政多年,一手遮天,連為皇上挑選的皇後,都是魏家之女。


皇上十三歲登基,至今已到不惑之年。


他這一生,都無比渴望擺脫魏家束縛,有與之抗衡的能力。


當年的姚貴妃,與他心意相通,兩情相悅,誕下了十三皇子。


但因他遲遲不肯立魏氏皇後所生的五皇子為儲,惹魏家不滿。


後來眼看他又有廢後的念頭,魏太後便將姚貴妃給暗害了。


姚景年與其姐姐長相神似,初入宮中,連皇上都愣了下。


皇上那時身體已經不太好了,他那樣地痛恨魏家,自姚貴妃死後,終於廢了皇後。


如今的朝堂,誰都知道,皇上仍有立十三皇子為儲的念頭。

Advertisement


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了,亦不敢直接立姚景年為皇後。


他怕魏家對她們下手。


可我知道,姚景年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她在那權力的廝殺之中,逐漸掌握遊戲規則,不僅護住了十三皇子,連朝政也開始染指。


她父親是六部尚書之首,平遠將軍府的謝宣,是她青梅竹馬的愛人。


謝公子為了她,一直未娶,駐守在塞北,背地裡招兵買馬,不斷地擴大勢力。


那養兵的軍需,還是我給的呢。


直到此刻,我終於知道,不該去招惹那魏長且的。


當今的魏太後,是他嫡親的姑母。


他要娶姜知涵,亦是其姑母的主意。


短短兩年,姚景年在皇帝刻意的放權下,已經站穩了腳跟,有了與魏太後抗衡的勢力。


魏太後想在朝堂上拉攏姜家,便促成了姜家與魏家的婚約。


姚景年自然不是她那嬌滴滴的姐姐。


她的聰慧和霸氣,是我一早就見識過的。


如同此刻,她勾著嘴角,睨我一眼,聲音冷淡:「小白,你如今是出息了,連魏家的小侯爺也敢招惹。」


我心下一沉,不知她如何得知我招惹了魏長且。


結果她慢悠悠道:「沈公嫡孫滿月禮過後,發生了件趣事,那魏小侯爺入宮見了他姑母,要取消與姜家的婚約,氣得那老太婆手抖。」


「你知道魏長且說了什麼嗎?他說他遇到了喜歡的女子,那人是禮部侍郎家的長女,他想娶為正妻。」


「哈哈哈,真有意思啊,小白。」


姚景年笑的時候,嘴咧著,又如當年一樣,瞇著眼睛像個狐貍了。


我眉頭蹙起,不悅道:「招惹他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槐花又沒告訴我。」


「槐花當然沒告訴你,你整天鬱鬱寡歡,她希望你找些樂子。」


我有些煩,突然想起了那幾日,我削了崔謙三根手指,他在朝堂上告了假,緊閉府門,一心要置我於死地的決絕。


除了家族恩怨,恐怕還與魏長且和姜家的婚約有關。


你們看,即便魏長且喜歡我又如何,如若我是崔音,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了崔家。


我是黎白,才有了今日反殺的機會。


所以這世上,男人的喜歡和心意,最不值錢。


朝堂上,暗中站隊的官員何其多,禮部侍郎崔家成了儆猴的那隻「雞」,隻能說是他們運氣不好。


他們錯在,不該接我回來。


多行不義必自斃,此乃天經地義。


但一開始,我是真的沒想要姚景年出手。


我隻想親自宰了她們,然後尋一根繩,上吊自盡罷了。


真的好煩好沒意思。


前有槐花,後有姚景年。


走到今日這般境地,我竟連自己的性命也做不得主了。


我問姚景年:「阿姐打算如何處理崔家?」


她揚眉看我:「行厭勝之術,自然滿門抄斬。」


「蘇氏等人懸梁自盡的時候,我是打算放過崔媛和崔姝她們的。」


「呵,小白,你如今竟變得這般心慈手軟,當初滅黎家之口的時候,你倒是爽快得很。」


姚景年似乎有些不悅,她緩緩道:「當年你說要為我積谷防饑,該舍棄的自然要舍棄,莫說一個崔家,便是犧牲再多,你也得認。」


「小白,我已經走上這條路了,回不了頭的,你要知道,將來我若敗了,無論是我還是十三皇子,抑或者姚家和謝家,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自入宮,便開始明白一個道理,為君者,為百年不為一夕,欲成大事,誰都可殺。」


她眸光一轉,盯著我道:「你既是我妹妹,可不要糊塗,辜負了我。」


我愣了下,隱約覺得她另有深意。


「阿姐對我不妨直言,我不願去猜你的心思。」


姚景年頓了頓:「你可是對那魏長且,動了情?」


我笑了:「不曾。」


「當真?」


「當真。」


我還記得當年在雍州,初見姚景年,金釵之年的世家小姐,懶洋洋地躺在太師椅上吃葡萄。


她咧嘴笑的時候,陽光灑在她臉上,那般放肆和張揚。


也那般燦爛和率真。


她興致盎然地問我:「我的貓呢?」


她分明知道,貓早就被我殺了。


那時她還是悠然自得的姚家二姑娘,活得恣意。


如今她是陷於皇權紛爭的姚妃,身居高位,殺伐果斷。


她在床榻邊,坐姿端正,微微昂首,妝容明艷卻面無表情。


秋日的小窗開著,陽光斜射在她身上,芙蓉花枝探在窗口,纖細嬌媚,含苞綻放。


紅萼枝頭,美人如夢,分明是這樣好的時光。


可為何我會覺得她,筋疲力盡。


好累啊,我蹲在她面前,如同十歲那年做了她的貓,將臉貼在她膝上,喃喃道:「阿姐很辛苦對不對?」


姚景年身形一頓,她緩緩地將手放在我臉上,輕柔地觸摸——


「對啊,跟小白一樣辛苦。」


她這一生,再不會有機會陪著她的少年郎,去塞北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是輸是贏,都注定困頓在這皇宮。


我近來不知怎麼了,總眼眶濕熱得想要落淚。


我對她道:「阿姐,世間女子皆如蒲草,我既恨她們柔弱,又憐她們堅韌。」


20


我去了大牢,親自殺死了崔錦澤。


我一母同胞的阿兄,直到最後一刻,還在不斷地謾罵和詛咒我。


我原對他道:「兄長放心,我求了姚妃娘娘的恩典,如崔媛這樣的小輩,會發配塞北,配給邊關士兵為妻,今後日子可能苦了一點,但至少還活著。」


「崔音!我殺了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腳鐐手銬了,他還不死心,怒目沖過來,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知道嗎,從小到大,每年的正月十九她都要哭一場,我原不知是為了什麼,直到此次入京,才知曉原來那日是你生辰。」


「她的眼淚都白流了,你壓根不認她,哪怕知道了她是被誣陷的又如何,你自幼被蘇氏養大,早就視她為親生母親,你不會記得她,更不會對她有任何感情。」


「崔音!這怪我嗎?我有什麼錯?父親又有什麼錯?我們難道不是受人蒙蔽,你要將這罪強加在我們身上,不惜弒父殺兄!趕盡殺絕!你這般的歹毒!」


「兄長沒錯,我亦沒錯,所以你們又為何這般待我?」


我嘴角勾起,低笑一聲:「都在欺負我呀,外祖舅家欺負我,農莊管事也要欺負我,到了崔家,你們又在欺負我。」


「既瞧不上我,本該恩斷義絕,再無往來才是,可惜啊,你們心思齷齪,為了一己之私接我入京,妄想將我往郡公府的火坑裡推,既對我無生養之恩,還指望我對崔家仁善。」


「兄長清楚,哪怕我後來對你們存了一分的善,此刻亂墳崗裡,我必草席裹屍。」


「看在娘的面子上,今日我親自送你上路。」


槐花遞過長刀,我站在他面前,無視他的謾罵,也無視他臨死前的恐懼,用刀子貫穿了他。


我平靜道:「阿兄,黃泉路上,若娘還沒有投胎,告訴她,她沒有錯。」


走出刑部大牢的時候,外面湛藍的天,艷陽高照。


身上的衣裳染了血。


一旁的馬車,立刻有侍女上前,為我披了件白狐裘的大氅。


纖塵不染的好顏色,純白無瑕。


是姚景年最喜歡的一件。


侍女道:「姚妃娘娘在宮內等您回去。」


不遠處,一襲華貴玄袍的魏小侯爺,身形冷峻,霞姿月韻如天上仙。


他眸光平靜地看著我,不知等了多久。


該來的總歸躲不過。


我站他面前,微微頷首,面容平靜地行了禮。


「小侯爺。」


「姚妃義妹?」


「是。」


「崔家長女何在?」


「崔音已死。」


他與我目光對視,一向清冷的眉眼,染上幾分笑意,竟有說不出的意味。


「屠狗是假,九塔草也是假,對我的心意更是假,什麼君若磐石,妾如蒲草,全都是假的。」


「對,妾是姚妃義妹黎白,是屠狗人,從無救狗一說。」


我與他隔著幾步之遙,神情冷淡。


他竟笑出了聲,走上前來,朝我伸出了手。


我警惕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想要後退,結果他溫熱的手,落在我面頰,擦拭了下。


是血。


魏長且笑得眼眶有些紅,他微微俯身,聲音含著森然的意味:「所以勾引我,是故意的?」


「是。」


「姚妃授意?」


「小侯爺恕罪,與我阿姐無關。」


我抬眸看他,他又是一聲嗤笑,細長的桃花眼,泛著一抹紅,顏色艷絕。


然後他在我耳邊道:「告訴姚景年,她贏不了,如你說,女子是這世間的一株草,妄想翻天,簡直可笑。」


21


皇宮內苑,樓閣高臺。


姚景年望向雕欄外,眼底有冷笑,她道:「小白,我不會輸,隻要皇帝和謝家還在,我姚家便會立於不敗之地,皇上雖身體不好,太後亦是久病纏身,她已年邁,如何跟我比?」


朝陽殿外,夕陽漸沉。


我站在她身邊,聽她娓娓道來:「還記得那年大旱嗎,關中餓死了多少人,百姓賣兒賣女,官紳歌舞升平,他們甚至還暗中經營了菜人市,挑挑揀揀,現宰現賣。」


「那些被宰殺的,買賣的,除卻孺童,皆是女子之流,你說這是什麼道理。」


「為官之道先存百姓,百姓微末,世間女子微末更甚,小白,若我贏了,他日必定建天下倉囷,授十三皇子以大道,給這世間百姓和女子更好的活路。」


我知道的,從我見她第一眼就知道。


姚家二姑娘,至真至純,從來心懷大義。


那晚電閃雷鳴,下了一夜的雨。


聽聞皇帝半夜嘔了血,姚妃召來了整個太醫院的人。


我亦不好過,想來是因為手刃了崔錦澤,做了整晚的噩夢。


崔音死了嗎?


不,崔音還活著。


黎白便是崔音。


十歲屠狗宰貓,十二歲殺農場管事,十五歲滅了黎家的口……直到,弒父殺兄。


我該是會得到報應的吧。


這一生,背負的人命,洗不幹凈。


我又病發了,頭痛欲裂,仿佛已經看到地獄之中,兇神惡煞的判官,等著對我進行審判。


不,我不會下地獄的。


即便是判官,我也敢站他面前舉劍。


殿外下雨了,雨聲淅淅瀝瀝。


我赤腳在地上走動,披頭散發,腳步踉蹌,眼睛通紅。


我在找我的劍。


那把刀和那把劍,隻要有一樣在身邊,我便什麼都不怕。


可是為什麼找不到。


是槐花,她怕我尋了短見,這偌大的宮殿內,莫說是刀劍,連一根長繩都尋不到。


床幃的白紗飄逸,但脆弱不堪,拿來上吊都掛不住腦袋。


雷聲好大,我頭好疼,跪在地上,崩潰地哭。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一雙濕透了的黑靴。


是嵐官。


他穿著織金錦衣的侍衛服,將手中的劍扔在一邊,上前抱住了我。


他身上好涼,束起的黑發至白皙面頰,皆是濕漉漉的雨。


顫動的眼睫,亦是濡濕一片。


「音音,起來……」


嵐官的聲音,透著焦急,一如既往地動聽。


他攔腰將我抱了起來。

推薦書籍
無意間點進高中校草同桌的直播間。他的網名叫zyy。有人 問這是他名字的縮寫嗎?他含笑說是,他的名字叫作周宜 宜。有人調侃,這名字咋那麼像女生的啊?
2024-12-05 09:22:06
「不過是一個穿越女,怎麼鬥得過世家 貴族培養了十幾年的大家閨秀?」蘇貴 妃看著我,笑容輕慢。她出身高貴,
2024-12-24 13:47:49
許其糖在終於鼓足勇氣要跟自己暗戀的男神表白時,被告知男神剛剛和校花在一起了。為了避免被誤會橫刀奪愛當小三,許其糖拿著準備告白的滿天星一把塞到了旁邊路過的少年懷裡。 許其糖: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吧! 少年:好啊。 許其糖:?
2024-11-18 17:54:02
山賊來時,母親為了保全長姐,將我推下了馬車。九死一生 地回到府裡,等待我的,是三尺白綾。我發誓,定要他們付 出代價。
2024-12-16 14:13:47
父親葬禮那天。我在殯儀館撞到了已經 出差了兩周的丈夫。他摟著一個穿著黑 色連衣裙的女人低聲安慰。
2024-12-04 16:18:23
我:「我們離婚吧。」何源:「為什麼?」我們在客廳,一個正在看劇,一個正在打遊戲。我看著螢幕:「七年之癢,沒感覺了。」他沉默片刻:「...我們結婚才不到半年。」然後丟了手機,轉過頭來,好整以暇地死盯著我:「胡來來,你不會背著我在外 面找了別的男人吧?」我緩緩穿上拖鞋準備回臥室:「是嗎?明天上班,我先睡了。」
2024-11-19 13:54:11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