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人勸你們離遠點,這車碰著了賠不起,也別聚在這了,溫家人很討厭吵鬧。」
「切,對你來說確實高不可攀。」凌雅麗語氣輕蔑,幾步走到車前,「溫家的車,我想坐就坐。」
男生對她翻了翻白眼,書包甩上肩膀走了。
我插空站過去,正好見到凌雅麗敲車窗,夾著嗓子:「我是凌雅麗,之前參加過溫奶奶的生日宴的。」
沒反應。
「雅麗,裡面的人是不是不認得你呀,也沒說話。」
凌雅麗面子掛不住:「怎麼可能!」說著就去拉車門。
車門沒鎖。
一拉開,酒氣散在寒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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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面的一群女生倒吸一口涼氣:
「太帥了吧……」
「這顏值像在另一個次元一樣,難道是明星?」
「靠,S之前談一個這個!」
我一聽感覺不對勁,難道溫知川昨晚車停在這裡喝酒了?
不會喝酒的人在接近零下溫度的深夜喝酒,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凌雅麗痴痴看了片刻,咽了口口水,彎腰就進車裡。
嬌聲道:「知川哥哥?」
我揪著她的頭發把她整坨扯出來。
「啊啊啊啊啊!!誰?!」
我挪了幾步,擋在車門前,嫌髒似的拍了拍手:「凌雅麗,別用你的髒手碰他。」
凌雅麗腦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樣,我懶得和她廢話。
把人推開之後,我俯身進了車內。
溫知川亂糟糟地蜷在後座,腳邊堆滿空酒瓶。
臉頰微微泛紅,摸了摸額頭,果然發燒了。
學著當時在瑞士他的方法,脫下圍巾給他圍上,將他抱在懷裡,慢慢為他揉著穴位。
外面的人指著我罵:
「原來是裝的高冷人設,趁人醉了動手動腳,她以為她是誰啊!」
「拜金女唄,巴不得貼上豪門,A 大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論先來後到應該是雅麗照顧他的,不僅搶她的父母還搶她的男人,凌靜雅你還要不要臉?」
溫知川睜開眼睛,意識還不太清醒,腦袋直往我懷裡鑽。
「好吵……」
見他情況還算不錯,我松了一口氣。
按照他以前存放習慣去找車鑰匙,果然在風衣內袋找到。
「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學校離最近的醫院要半個小時車程,叫救護車來回跑浪費時間。
索性直接開車送他過去。
凌雅麗猜出我的打算,朝我伸出手:「車鑰匙交出來,我送知川哥哥去醫院。」
我無語道:「你天天吃什麼了,豬飼料?怎麼就你臉這麼大呢?」
「凌靜雅你敢這樣對我說話!白眼狼,你忘了我爸媽警告你的話了嗎?」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凌雅麗確實有這個資本。
顧氏集團董事長的義女,手上也拿捏著我的秘密。
可我已經不再像以前畏首畏尾。
我連S都不怕,還怕什麼。
「你都說了是你爸媽,他們說了什麼,和我沒有關系。」我推開她,徑直上了車。
凌雅麗攔在車前:「你有什麼資格把知川哥哥帶走?」
我心裡十分不爽。
叫得這麼親熱,不了解的還真以為溫知川和她有關系。
眼神也就冷了下來,直接啟動車子:「滾開,別在我眼前犯賤。」
引擎聲轟隆,凌雅麗嚇得跳開:「你竟然敢撞我!我要告訴我幹爹教訓你!」
她的同學拉著她,說:「雅麗你讓她走,溫總酒醒肯定很生氣,等著看她的下場吧。」
「對呀,而且下周有溫總的講座,校長院長都在,提問環節我們就跟他說凌靜雅趁他酒醉對他動手動腳,我就不信溫總會讓凌靜雅順利畢業!」
7
過了一個紅綠燈後,我抬眼看向後視鏡。
溫知川半張臉埋在我的白絨絨圍巾裡,眉眼柔和了不少。
呆呆地看著我,突然慢騰騰地說:「我沒有,被她,碰到。」
我愣了一下,恍然間想起我某次威脅他的話——
「我有潔癖,要是你被別的女人碰了,我就不要你!」
把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顫抖,我故作鎮定:「溫先生,您的私事,與我無關。」
他喝醉了,不清醒。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畢竟醉酒胡言亂語,是最好的借口。
而我不可以。
真話假話全都要我自己自食惡果。
我聽見衣服摩挲的聲音,後面的人坐直了些。
眼神清明許多,但聲音還是有些低啞。
「既然與你無關,那你在我車上又是怎麼回事?」
我啞口無言,手心微微出汗。
他嘲諷道:「凌小姐,一年過去了,你欲擒故縱的手段依舊高明。」
「我沒有……」我無力自辯,隻能嘆息,「對不起。」
遲來一年的「對不起」早已變了味。
溫知川沒有反應,因為他不再需要。
他垂眸盯著自己的手腕,說:「有一個小忙,需要凌小姐幫一下。」
我有些意外:「您請說。」
「麻煩你幫我找一家文身店。」他翻轉手腕朝向我,淡紫色血管與黑色文身交錯,「這個文身,該洗掉了。」
陳年舊疾終會痊愈。
我直視前路,淡聲道:「好。」
之後一路無話。
到醫院,停車,道別。
像是陌路人。
8
找文身店這件事,我一拖再拖。
直到溫黎找到我。
「我哥說交代你做一件事,讓我問你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她笑得猥瑣,「老實交代,他讓你辦什麼事情,還有你和我哥到底什麼關系?」
我加了她推過來的名片。
溫知川很快通過申請。
我發了一個文身店的地址給他。
【溫總,我已經和老板約好時間了,今天下午您隨時可以過去。】
溫知川沒回復。
我倒扣手機,轉頭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杏眼。
「快說快說!」
我避重就輕:「他想要洗掉文身,讓我給他找文身店。」
「他那麼多助理秘書,幹嗎非得讓你幹這事?」
我躲了一年,現在累了,幹脆實話實說。
「因為那道文身,是為我紋的。」溫黎瞳孔地震,我繼續說,「簡而言之,在瑞士,那個對你哥騙身騙心的渣女,是我。」
我仿佛看到一道晴天霹靂劈向溫黎,她被雷得外酥裡嫩,久久無語。
第一次向第三人說起往事。
發酵了一年的情緒如同劣質酒釀,又酸又澀,喇得人胃痛。
「自始至終,我接近你哥本就不懷好意,後來離開也是想快刀斬亂麻。你知道你哥的,高嶺之花一樣雅正,所以我說我和他玩玩而已,沒幾天就膩了。
「現在想想其實有更溫和的辦法,但我性格惡劣,淨挑些難聽的話說。」
八卦的笑容已經從溫黎臉上消失了。
她表情沉重,糾結別扭著。
「難怪我哥一年前突然音訊全無,回來之後又抽煙又喝酒的,本來要傳給他的位置差點被我二叔家搶了。我爸這個人一輩子爭權奪利慣了,看我哥這樣墮落,好幾次差點把他打S。」
我心一顫,在大腦反應過來前就開口了:「後來怎麼樣了,有送去醫院檢查嗎?他太會忍了,腳崴了也能站起來跳兩下說自己沒事。」
「人都打暈了才送的。」溫黎拿起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沒再說話。
我覺得和溫知川的妹妹說這些事情也挺尷尬的,背起書包就要去圖書館。
她忽然問道:「雅雅,你真的不喜歡我哥嗎?」
逆著光,我看不清溫黎的樣子,於是也就松懈了。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問的,今天的話他不會知道。」
我緊了緊書包帶子,沉默片刻,才認真而緩慢地說:「誰能拒絕走到絕境時,上帝賜予的救贖?」
9
我承認我無法抵抗。
我們居住的小鎮山川河流圍繞,節奏慢慢的。
某些時刻連我都忘記來路,沉溺其中。
可我們終究要回去的。
在第七天,我接到凌家的電話。
那個我喊了二十年「媽媽」的人逼我回去給顧氏董事長捐腎。
「你再不滾回來我就把那段監控視頻發到網上,我看你以後怎麼在社會上立足!無論你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指指點點;無論是朋友還是情人,隻要在你身邊就會被人看不起。」
我遍體生寒,黑暗黏稠的記憶翻滾而來,瞬間吞沒我。
他們一家三口去溫家祝壽。
回來時凌雅麗興奮不已,說見到了溫家的繼承人,他還主動和她說話。
而凌忠滿身酒氣,一回來就開我房間門。
自從凌雅麗回來之後,他就不許我的房間上鎖。
我縮在被子裡裝睡。
以為無非是再一次被當成出氣筒被罵被打,沒有反應他就會自覺無趣走開。
但那一晚的事情遠遠超乎我的想象。
我一邊哭一邊求救。
「媽媽、阿姨救我!阿姨,你快來好不好?求求你,叔叔喝醉了,你把他帶出去吧求你了!」
她出現了,模糊一團黑影,站在門邊。
我拼盡全力朝她伸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指節痙攣彎曲。
好一會兒,我聽到她說:「你是我從小養大的,乖順聽話,比外面的花花草草好。」
接著又聽凌雅麗抱怨:「媽,她好吵啊,把她嘴巴堵上吧,我明天還要模擬考。」
高三最後一次模擬考。
我明天也要考試。
要考的科目已經復習好了,該背的背了,錯題重刷了。
睡前我收拾了書包,疊好校服。
六點鬧鍾一響我就起床,七點半到學校。
本來應該這樣的。
在一切翻天覆地前,神可不可以救救我?
我拼命扒著窗框向外呼救。
路邊停放一輛車。
可惜風太大,月影樹梢搖晃。
車燈明亮,車窗緩緩升起,駛向前方。
……
或許我和溫知川真的有緣無分。
那通電話偏偏在我們去荷蘭前一天打來。
溫知川對荷蘭之旅無比期待。
坐落日飛車、看鬱金香花海、穿越異國街巷……
每個地方都有我。
他笑著,滿懷憧憬。
可我血肉模糊,肉體早已在那天晚上被撕碎。
「Lorcan,你自己去荷蘭吧。」
他的笑容有一瞬間凝固:「怎麼了?你不喜歡嗎?不喜歡可以換,你想去哪兒都可以。」
「是啊,我不喜歡,不過不喜歡的是人。」我踢開他的行李箱,扔掉行程安排單,「什麼抑鬱自S,做戲太久我都膩了,還和你去荷蘭?救命,放過我吧。」
這段話反反復復在我腦海裡重放。
我自虐的同時又自私地保護著自己。
刻意模糊溫知川當時破碎的表情。
隻記得他最後那句話:
「隻是做戲嗎?那也沒關系,至少你不痛苦。」
10
文身店老板說溫知川沒有去。
我懷著隱秘的心思,私心想文身印刻在他身上多幾個小時,拖到晚上才聯系溫知川。
【老板說您今天沒有過去,我幫您約明天時間可以嗎?】
溫知川:【你比我還著急。
【再催我就把你拉黑。】
充滿孩子氣的威脅。
但起效了。
好不容易有借口加到他微信,我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被拉黑。
【好,等您有空了我再幫您約時間。】
【沒空。】
溫知川甩來一張截圖。
滿滿當當的行程安排。
股東大會、高管匯報、顧氏合作談判、A 大講座……
那個在瑞士悠闲躺在草坪曬太陽,一曬就是半天的溫知川,原來已經消失了。
如今的他站在城市最高大廈的頂點,託起龐大的溫氏集團。
關於我的那段過往,如同一顆丟進大海的小石頭濺起的水花,微不足道。
能再次和他說話,已是難得的恩賜。
11
原先開講座那天我預約了身體檢查。
沒有留意嘉賓。
知道是溫知川之後,我取消預約,點進宣傳鏈接,仔細看了起來。
【學生代表鄭瑄將與溫總面對面交流……】
字體加粗,兩個名字並列,無法忽略。
前任與前前任友好交流是什麼場面?
講座當天,我才知道自己想象還是過於保守了。
容納 500 人的多功能廳擠得水泄不通。
溫知川一出現,全場尖叫,喊聲撞得我耳朵嗡鳴。
他穿得簡單,白襯衫黑西褲,身姿挺拔,像個年輕有為的帥氣學長。
和身邊啤酒肚頭發發白的校領導對比起來,更顯得清爽。
溫黎抓著我尖叫:「就算我家破產了,憑我哥這張臉也能起S回生。」
我難得和溫黎意見一致。
他說了什麼我都沒仔細聽。
全程看臉。
溫黎拍我:「吸溜一下,口水快流出來了。」
我:「……」
「有我哥珠玉在前,你到底怎麼看得上鄭瑄的?」
鄭瑄在臺側候場,看向溫知川的眼神交雜向往與嫉妒。
他也算是人中龍鳳,可學歷品性乃至於長相,無一處能和溫知川相提並論。
「沒看上他。」我移開視線,繼續看溫知川,「凌雅麗喜歡他,我為了報復凌雅麗就答應他的追求而已。」
嚴謹地說,鄭瑄追我是因為他需要一個長得好看拿得出手的女朋友長臉。
互相利用罷了。
一開始看凌雅麗嫉妒生氣還挺有趣的,但沒多久就索然無味。
提分手,鄭瑄不答應。
他不知道從哪知道我的過去,自以為是地拿捏我。
「原來你是假的富家千金,太好笑了,跟個小醜一樣。
「你能做我女朋友已經比其他女生幸運多了。我畢業後就能進溫氏集團工作,年薪是其他男人的幾倍。跟我分手?你腦子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