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思緒千回百轉。隻一剎後,我選擇了剖白心跡:


 


「臣對皇位並無半分興趣。陛下若有孤疑,臣可以火燒假S,毀去容貌,甚至落下殘疾,隻身前往涼州荒蕪之地。」


 


「不。」她道,「朕屬意你為太子。」


 


19


 


猶如平地驚雷,萬鈞聲響。


 


我驚詫地抬起頭。


 


皇帝卻轉而問道:「蔣築之S,實在讓人猝不及防。你可知為什麼嗎?」


 


先皇夫S得突然,S得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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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亦有傳言,是女帝為謀皇位,親自下了毒手。


 


「昔日我與蔣築徵戰沙場,勢如破竹。卻不料一時疏忽,中了南域毒箭。


 


「他脫不開身,不久後就毒發喪命。而我雖及時拔去箭矢,可毒素未除,終究是時日無多了。」


 


像是為了驗證她的話一般,這句說完,她便喘咳起來。


 


平復過後,才道:「你認為,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果斷道:「陛下經韜緯略,高瞻遠矚,當今無人能及。」


 


身為處處被桎梏的女子,女帝能帶兵起義,坐上至高皇位,自然不凡。


 


我對她的萬分欽佩,真情實意。


 


「那你認為,前朝章武太後是怎樣的人?」


 


「章武太後頗有魄力,處事果決,但……手段也狠毒了些。」我猶豫著答。


 


章武太後廢S皇帝,另立幼帝,垂簾聽政。


 


甚至已制黃袍,隻差一步登基。


 


而最為人詬病的,便是她暴戾非常,濫用酷吏,血洗朝廷。


 


「殘暴?若非上下一心要推翻她,她又何苦要濫S反黨?


 


「章武太後在位十年,勵精圖治,開闢盛世,若是男人,必然是明君。


 


「可既然是女人,那便是牝雞司晨,篡權亂世。


 


「後人評判,就可抹消一切功績。」


 


皇帝冷笑幾聲,又道:


 


「當年我與蔣築角力,如果不是他因毒橫S,今日皇位上坐著的,是蔣家人還是我,還是變數。


 


「我命在旦夕,蔣氏卻虎視眈眈。那些酸偽腐儒,現今便敢指桑罵槐。


 


「我S後,他們要推翻大魏,扶持蔣家天下,不是沒有一爭之力。


 


「倘使如此,後世評說,朕就成了謀權篡位的無恥之輩。


 


「倘使如此,對女子的禁錮,也隻會越來越多。


 


「所以太子,隻能是你,隻會是你!」


 


20


 


「陛下若擔心主少國疑,可命人攝政輔佐,直至新皇順利親政。」


 


「如果陛下無人可用,臣願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默然之後,我道。


 


女皇輕笑:「你比我想得還要謹慎。」


 


「隻是太謹小慎微,對君主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不待我回答,她又道:


 


「建女學,是你一力促成。扳倒謝氏,是你主動謀劃。


 


「早在平西一事,我就看得出,你並不是循規蹈矩之人,並非沒有野心!」


 


我心中一動。


 


我一直疑惑,千人之中,皇帝為何獨獨挑中了我。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才注意到我!


 


三年前平西城亂,是我出謀獻策,保住城池。


 


可自前朝政變,權傾朝野的章武太後被逼宮還權後,對女子的壓制反而變本加厲。


 


是以雖是我的計謀,表面卻隻能借晏尋的名頭。


 


而或是機緣巧合,或是留神探究,皇帝留意到了背後的我。


 


「玉瑤,你來說,你甘願就此沉寂嗎?」


 


我抬眸,直撞進皇帝雙眼。


 


拒絕的話語,卻始終說不出口。


 


打壓吳氏、建立女學,無一不是我主動請纓。


 


隻是我知自己終歸要角巾私第,因而時時壓制欲望,留有餘地。


 


然而自幼時父母教我與晏尋通文達理,我便疑問:


 


「為何不指望我,叫爹娘顯親揚名?」


 


父母隻是笑:「自古以來,沒有女子做官的道理。」


 


我與晏尋情分本不淺,又一路‌殚精竭慮為他勞頓。


 


恍惚之間,我也磨滅了心中圖謀。


 


直至晏尋斷然拋棄了我。


 


我卻脫離了日復一日的倦怠,獲得了喘息之機。


 


叫我能夠冷靜思索,女皇踐祚,我該如何找尋施展抱負的契機。


 


隻是還未細細籌謀,我便被送入宮中,成了尊貴萬分的皇女。


 


21


 


皇帝屬意我為太子的風聲大作。


 


她日趨病弱,下令命我監國。弦外之音,已不言而喻。


 


然而還不曾正式冊立,邊疆就迎來了騷動。


 


時值深秋,本就是北匈侵擾的時節。


 


又因為前次北匈來襲,正值中原動蕩,ṱú₉他們嘗到了甜頭。


 


因此這次南掠,北匈氣勢洶洶。


 


皇帝派出親信將領,前往迎敵。


 


京中便顯得寂寥了許多。


 


但平靜之下,又仿佛壓抑著驚濤巨浪。


 


可在這種波譎雲詭之時,我卻出人意料地染了病。


 


痘瘡易傳染,皇帝不得不讓我移居行宮調養。


 


而我也要戴上帷帽面紗,防風避冷,遮掩病容,亦避免他人沾染。


 


成年的既定儲君不在。皇帝身體虛弱,心腹也被調出。


 


隱匿許久的人終於按捺不住了。


 


隨邊關大捷、不日班師回朝的消息一並傳來的,是屬下遞來的密信。


 


「陛下病重,二皇子異動,殿下小心。」


 


22


 


皇帝臥床不起,秦輝旋即打出「正朝綱」名號。


 


他聲稱我並非公主,並找出我混淆皇室血脈、禍亂國家的人證。


 


當年和霍家一起流放的僕婦。


 


那人戰戰兢兢道:


 


「公主……公主早在那年,就被霍郎君用以、用以擋刀,當場斃命了。


 


「屍身,是老婦親自收斂埋葬,做不得假啊!」


 


不到一日,風雲突變。


 


秦輝早派出大批人手,圍獵行宮。


 


自然,他也料到,我並不會坐以待斃。


 


我已暗中分列兩派人員,一路佯裝主力,闖入京城,拖住秦輝兵馬。


 


另一路,則秘密帶領心腹潛行,直逼近宮城。


 


但隻到了太極門,便看到遠處火光大盛,塵土衝天。


 


秦輝帶著眾多人馬,攔在前方。


 


「區區一個障眼法,便想瞞天過海、暗度陳倉?」


 


他冷笑一聲,眼眸陰鬱,SS盯著眼前寥寥三人。


 


我眯起眼,在夜色之中,遠遠打量著與秦輝同行的人。


 


秦輝私下勾結的,當朝唯一一個異姓王,燕陽王蔣淮。


 


蔣築的庶生子蔣淮。


 


果然如此。


 


與傳聞的「蔣築S於女皇之手」不同,秦輝的生父的確是女皇親手所S。


 


而他手下的兵權,則被女帝吞吃了個幹淨,成了日後秦氏的根基力量。


 


他們對原來的主君並不忠心。因此,秦輝也未得到多少助力。


 


所以,秦輝緣何能調動如此多的人手?


 


唯有蔣家。


 


蔣築暴斃後,女皇登基,蔣黨勢力也分為三股。


 


一派支持的是秦瑞。


 


另一派雖也擁護秦瑞。


 


但他們所想的,是要改秦瑞回蔣瑞,建立蔣氏王朝。


 


第三方則選擇了蔣築的庶子蔣淮,意欲正本清源,謀求「復國」。


 


23


 


天邊破曉,隱隱漏出一閃紅光。


 


是時候動手了。我心下暗忖。


 


動身一霎間,秦輝與蔣淮對視一眼。


 


箭疾鋒銳,發出凜凜聲響,直插入面前行伍Ťú₌。


 


為首之人應聲倒地,身後兩人也倒翻下馬。


 


「怎會如此輕易?」


 


秦輝疑竇叢生,可見蔣淮並無動作,也隻能躊躇著催馬上前。


 


他已經足夠小心。


 


但那摔落的女子動作比他更快。


 


變化隻在眨眼間。她以一個靈巧的姿態夾住秦輝馬腹,翻身上馬,將秦輝掀倒在地。


 


秦輝狼狽地倒在地上。


 


不等他反應,那人已用匕首抵住秦輝脖子。


 


她冷聲道:「都退下!」


 


秦輝被扼住咽喉,面色紫脹,卻仍笑了一聲:


 


「拿我來威脅?長姐,你太不聰明了。他們怎會……」


 


他尾聲未盡,蔣淮就已朗聲開口:


 


「諸臣都已被我掌控,宋、許將軍遠在邊關。秦寧懿,你何必還要掙扎?」


 


隨著這番話出口, 一支長箭破空而來。


 


那女子勉強避開,卻仍舊躲閃不及, 被撕裂了臉上面罩。


 


面紗掉落, 我看見蔣淮兀地慌張起來。


 


「你不是?!怎麼會?你——」


 


在他驚惶的話音中,我張弓搭箭。


 


一道銀光驟然閃在蔣淮眼中。


 


他循光看來,終於看到了樓上的我。


 


是的, 如秦輝、蔣淮所想,那支人數龐大的隊伍是用來掩人耳目的手段。


 


可他們面前的這些人,也仍舊是障眼法。


 


而我, 潛藏於太極門旁的角樓上。


 


隻待時機一到,便一矢中的。


 


「秦……秦照清?」


 


許是驚慌太過, 蔣淮瞳孔一縮, 竟叫出了當今天子的名諱。


 


可惜為時已晚。


 


箭聲穿雲裂石, 直刺蔣淮心口。


 


24


 


「諸位愛卿,有何異議?」


 


皇帝瘦削了許多, 聲音亦沉悶喑啞。


 


環顧四周,臣子神態各異。


 


卻無異言相爭。


 


任誰都知, 那出來指認的僕婦本便亦真亦假,或許隻是秦輝謀逆的借口。


 


而今秦輝、蔣淮逼宮失敗, 又怎會有眼無珠之人借此發揮。


 


是以, 皇帝笑一笑,道:


 


「既無異議,便擇黃道吉日, 準備立儲事宜。」


 


任憑各家心中如何想,面上還是恭恭敬敬伏下身子:


 


「大殿下忠肅恭懿,宣慈惠和,實乃我朝幸事。」


 


塵埃落定,下朝之後, 圍來奉承討好的人, 比以前多了許多。


 


我一一應付過去,終於回到府上, 與門客近臣相談。


 


一人道:「蔣黨那邊, 暫時是不會有動作了。」


 


又一人道:「四殿下宮中,近日多了些生面孔。」


 


「哦?」我睜開眼。


 


那人繼續道:「其中一人……似乎是陛下在軍中的佐官。隻是後來未在前朝領職,而是貼身隨侍陛下去了。


 


「殿下看, 是否要……」


 


女皇到底還是為自己的兒女留下了後手。


 


隻是恰好, 若她全然信任我, 我倒要生出疑心。


 


這一舉措, 反而讓我拔除些許慮忌。


 


「罷了。」我擺擺手,「現下最要緊的,是三日後的冊立太子之事。」


 


「暫且不要橫生枝節, 做出多餘的事來。」


 


「臣等明白。」


 


25


 


三日後。紫宸殿上。


 


「楚州都督右衛大將軍榮昌公主寧懿,孝友莊敬,慈仁忠恕。博厚以容物, 寬明而愛人。」


 


「……可立為皇太子, 守器承祧, 永固百世!」


 


我依言俯跪、行禮、平身。


 


近日來,女皇被病痛折磨得疲憊不堪。


 


往日秾豔的面貌,也失去了神採。


 


唯有那雙眼睛, 依然明亮,熾熱燃燒。


 


我仿佛與她對望許久,又仿佛隻有一息的目光交融。


 


儀仗鼓吹、百官迎送。


 


入主東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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