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什麼深情?我聽著惡心。」
我心裡嗤笑,果然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和那小木頭一樣的不善言辭,三兩句就被我懟回去了。
過了很久,才聽到冬休又開口。
「林小姐,你不該怪太子殿下的。」
「不怪他,難道怪你,少來我這當說客,你不夠資格。」
「薛家之事與殿下無關,那日滿朝文武請奏誅S叛國賊,大殿之上唯有太子一人為定遠侯說話,可奈何聖上是鐵了心要……」
冬休嘆了口氣:「若非殿下去得及時,薛小公子恐怕早就沒命了。」
「救下薛彥,留著日後來威脅我是嗎?」
「林小姐!你怎能這樣想殿下?!就算沒有您,殿下與您二人也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在,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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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胡亂攀扯什麼?你們東宮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瘋癲。」
冬休見我這樣,也終於控制不住脾氣:
「林姑娘,這世上可以有千人萬人說殿下的不好,但隻有您一人不能!當年若非為了救你,太子殿下又怎會險些病逝,一個人在皇家道觀苦苦養上十餘年。」
「為了救我?」
我皺起眉頭,看向他,冬休老實得緊,按理說不會胡亂說話。
「十二年前,您在宮中不慎落入冬日的荷花池裡,是殿下拖著病體把您從在池子裡拖出來,否則又哪有您今日這般風光?」
「胡說,救我的分明是……」
「人人都說是薛小公子救了你!是因為,那日之後殿下寒氣入骨陷入昏迷,薛小公子幫著帶您去看了太醫。您高燒失憶,殿下蘇醒後,深知薛小公子小小年紀一人在京中寄人籬下,便也沒有主動澄清。」
薛彥不曾否認過救我落水。
難道,竟是如此嗎?
可我的腦海裡卻沒有關於幼時李淮之一絲一毫的印象。
十多年過去,任誰提起來我落水的事情,都會當個玩樂笑笑過去。
事實真相如何又有誰在意呢?
冬休臨走前還為李淮之抱不平,「每日在您身邊伏低做小,外面的人嗤笑他,聖上皇後更是日日敲打,可仔細想來殿下又有什麼錯。他隻是心悅你而已。」
08
我醒來時已是黃昏。
整個人昏昏沉沉,雙膝更是疼得厲害。
李淮之派冬休送來上好的金瘡藥和一個消息。
薛彥已經從天牢放出去了,隻是放歸薛府之中,也須有專ṱũₓ人看管。
這已經是目前來說最好的結果了,起碼不用在天牢之中日日受行刑之苦。
活著,才會有希望。
我身體尚未恢復完全,便有了不速之客登門。
母親帶著庶妹前來探望。
說是關心,實則敲打。
我把太子殿下氣得吐血這事外面傳得沸沸揚揚。
母親拉著林婉清的手,告訴我,不要太放肆。
不要憑著幾分偏愛和縱容便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想要踏進太子府門的女人多得很。
我鄙夷地笑了笑:「哦?是說婉清妹妹嗎?」
我還沒S呢,剛嫁過來幾天就要往我這邊塞人。
林婉清不敢接我的話,隻紅著臉說:「單憑姐姐和母親做主。」
我冷笑著應聲。
李淮之可還真是一塊實打實的香饽饽,連我這向來眼高於頂的庶妹也心馳神往。
和她們唇槍舌劍了一番,到最後,母親氣衝衝地帶著林婉清走了。
放下狠話,說生出我這樣的不孝女,日後可不要有求著回娘家的時候。
我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
家?
我好像早就沒有家了。
我是誰,是林家嫡長女,是東宮太子妃,卻獨獨不是林昭月了。
低頭卻看見一封信,就掖在我的床邊。
是薛彥給我的信!
薛彥在信上說,三日後午時,東城門處會和。
從此山高水遠,做一對隱士眷侶,再也不要受權勢所迫……
臨行前一晚,我突然有些良心不安。
若真如冬休所說,那我的所作所為,當真是傷李淮之極深。
我想著再見他一面,和他說聲抱歉。
抱歉,我不記得你。
抱歉,你救了我,我卻不能還你恩情。
抱歉,我要走了。
心裡百折千回,可等真的站在李淮之面前,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數月,他清瘦了許多,而今隻身站在窗前,周身透露著一種曇花瀕S的衰敗感。
更深夜重,我走到他身前,關上了窗戶。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
誰都沒有說話,我卻覺得他知道我想說什麼。
心不知不覺跳得有些厲害。
最後是我落荒而逃,隻留下一句。
抱歉,保重。
09
三日後的東城門處。
我早已換好了行頭,整理了盤纏,可左等右等,始終未曾等到薛彥。
我不相信薛小四會爽約,便一直固執地在那裡徘徊。
可最後等來的卻不是我想見的人。
而是皇後和禁軍。
東城門被SS堵住,一個蒼蠅都飛不出去。
皇後帶著儀仗,親自來抓我。
隻是她一個眼神,手底下的四個嬤嬤便把我牢牢地按在地上。
「賤婦,吾兒如此待你,你卻如此辱他,竟要與那個罪臣之子私奔,我看你當真是瘋癲了!」
皇後的聲音咬牙切齒,似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
我嘴裡被SS塞上了抹布,說不得一句話。
禁軍外圍皆是圍觀百姓,皇後是氣急了,也不在乎皇家顏面,隻想將我就地解決。
我一副任打任S的模樣,她又覺得不夠解氣。
幾個嬤嬤見狀,便開始用上了齷齪的手段,開始撕扯我的衣裳。
撕拉——
雲錦的衣料驟然裂開,露出了中衣。
我終於開始嘶吼掙扎反抗,也遂了她們的意。
我犯下滔天大錯,自然不會給我留什麼體面可言。
她要讓我被千人瞧萬人看,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我掙扎,打滾,最後從身上掏出了匕首在人群中揮舞。
炎炎烈日,照得我有些許恍惚,看著以為我瘋癲了的禁軍,瞬間架起了弓。
也好,我的命就留在這。
我閉上眼睛揚起匕首,本打算自我了結,可匕首卻遲遲沒有落下。
是李淮之!
他那用來提筆安天下的手,如今SS抓在匕首上。
殷紅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流。
「阿月,別哭,我接你回家。」
10
「吾兒,糊塗啊!平日小打小鬧也就算了,而今你還要護著她嗎!」
「你是儲君,你讓這個女人日日磋磨於你!整個京城人人都在看你的笑話,聽母後的,即刻處ťū₁S這個賤人,京城待字閨中的世家小姐又有哪一個不比她林昭月好!」
皇後看見本不該出現的李淮之,再顧不得什麼儀態,扶著車駕,聲嘶力竭。
「吾妻年少,率性貪玩,犯下錯事,是孤的錯,自有孤為她一力承擔。」
「淮之……」
任皇後和眾人在後面歇斯底裡,李淮之脫下披風蓋在我身上,抱起地上狼狽的我。
冬休率兵開路,在眾人的嘈雜聲中,李淮之的背挺得筆直,抱著我一步步走出人群。
他小心翼翼地捂住我的耳朵,嘴唇微動。
可我自小耳聰目明,一字不差地聽全他在說什麼。
「青蠅點玉原非病,滄海遺珠世所嗟。縱然白璧微瑕,可你依舊是孤心中的皎皎明月。」
那一天,百姓都看到林氏長女為了罪臣之子薛彥,本該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可太子李淮之偏一意孤行,堵上了眾人的嘴。
人人皆道我好命,是上輩子積攢了怎樣的福氣,才能遇到李淮之這樣的夫君。
我也不解,即便世人議論紛紛,可他依舊捂著耳朵來愛我。
11
那日之後,我病了足足有半年,未曾起塌。
李淮之為我尋遍名醫,皇宮裡的山珍補品流水一樣地送進東宮,林府的禮也堆滿了庫房。
可我知道,除了李淮之,她們都想要我S。
皇後膝下隻有一子,當成眼珠子疼,自然不會想鬧得太僵,可她巴不得我S。
林家也是,我沒能按照他們的想法長成他們期盼的模樣,是京城巷尾的笑話,我S了,他們就能把聽話的女兒送進東宮共享權榮。
而我,也如他們所願,毫無生機。
縱使華佗在世,也要道一句心病難醫。
我知道我對不住李淮之,可我隻是想不通,也和自己過不去。
薛彥,為何沒有來?
為何?為何啊?
可薛彥一個好好的大活人無緣無故就失蹤了,再無音訊。
我開始不吃不喝,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
李淮之最開始還慢慢地一點一點哄著我想讓我進食,可是兩日過去我滴水未進。
他隻能掐著我的下顎,把米湯喂給我,卻終是徒勞。
見我一副慷慨赴S的模樣,他罕見地勃然大怒。
那碗被砸在牆上四分五裂,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李淮之,即便當初離經叛道七日不歸,又何嘗有過這樣的場面。
他攥著我纖細的手腕,「林昭月,你為何偏要和自己過不去!那日城門前的事,不會有人再提,孤會堵住所有人的嘴,你隻要好起來,依舊是孤的太子妃!」
「你知道的,並不是因為這……」
他雙眼猩紅,一拳打在了床邊,震得我有些麻。
「你以為是他S了是嗎?你要為他殉情?」
李淮之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似是做什麼決定,冷冷開口:「好,既然如此,那孤告訴你,薛彥沒有S,他還活著,活得很好。」
「你說什麼?」
「你知道薛彥那日為何沒來嗎?因為他以你為餌,那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東城門守株待兔,你替他受了所有的羞辱謾罵,而他,於當日午時在西城門出城。」
「他從未想過帶你走!醒醒吧,林昭月!這半年來你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給ṱŭₕ誰看?你所謂的海誓山盟,又哪裡抵得過薛彥的國仇家恨?!」
以我為餌?
以我為餌啊哈哈哈哈……
薛彥,你騙我。
可明明,隻要你說了,我又怎會不幫你?
何須如此?
薛彥,你把我騙得好慘啊……
我直覺胸腔翻湧,猛吐一口瘀血,昏了過去。
12
再次醒來便是三日後。
太醫誠惶誠恐地跪了一地,可我卻心情難得豁然開朗。
我忽然不想S了。
憑什麼我要絕望地S去?
我是林昭月,我出身高貴,家世顯赫。隻要我願意,日後亦是幸福美滿,芝蘭千茂,琴瑟百年。
我會是人上人,帝王妻。
我以後的孩子會位列九五,泰山封禪。
憑什麼S去的該是我?
又為何是我一直在被辜負?
不應該,太不應該了。
我偏過頭,外面的陽光好刺眼,窗外的第一枝迎春花也開了。
看著地上惶恐的眾人,我破天荒地開口:「勞煩,給我一碗米湯可好?」
「娘娘!」
眾人面色不變,可屋外的嘈雜卻怎麼也擋不住。
「快去請太子殿下!」
李淮之趕來的時候,我正在榻上小口小口喝著米湯,整個人也不似從前一樣萎靡。
見他風塵僕僕地趕過來,我仰起頭,對他溫柔一笑。
他愣在門前良久,衝過來緊緊地抱住我單薄的身軀。
13
未痊愈時,我時常靠在他的懷裡,聽他講述那些塵封的過往。
李淮之並不是生下來就是太子。
剛出生的他是個藥罐子,會吃飯就會吃藥,他兩歲時,顯榮皇後又給他生下了一個康健的弟弟。
從此,他便成了被冷落的那一個。
宮裡的人扒高踩低,人人都能欺負他。
那時齊妃的四皇子很受寵,也很頑劣。
時常背地裡對他拳打腳踢,他不敢告狀,通通忍了下來。
忽有一日,有個更霸道的小丫頭,看著這場面,衝上去就給了四皇子一個過肩摔。
「李承佑,你也就會欺負你哥哥了,再這樣本小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睜大你眼睛看看!這是本小姐照著的人!」
「哎呀,你叫李淮之對吧,你幹嗎每天要喪著個臉,要笑笑嘛,笑笑才會病好。」
我那時還比他矮上半個頭,卻力氣大得如蠻牛,很愛打抱不平。
李淮之說,那天我穿了一身紅衣,像一個過年點的小炮仗。
後來,李承佑為了報復,把不會水的我推進了荷花池。
李淮之這個病秧子,用盡渾身的力氣把我拖舉起來,自己險些溺亡。
而這事,也成了顯榮皇後扳倒齊妃的引子。
「五年前,皇宮裡的瘟疫帶走了弟弟,所以父皇母後又想起了我這個爭點氣的兒子,所以我能走出皇家道觀。」
「道觀裡的日子終歸不太好過,可我記得你說的話,要笑笑,才會好。」
「無數個夜裡,我都會想到你,當年那個小女孩,十年不見,長得有多高,過得好不好。」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哽咽,將頭埋進我的脖頸,耳朵卻紅了。
「我也會想著,我終要回來,再見你穿一次紅衣,為我穿一次紅衣……」
14
我開始接受李淮之,也不再怨恨薛彥。
我麻痺著自己,日子是給自己過的,我總是要向前看的。
更何況李淮之對我並非不好,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並非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