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熾烈的火即刻灼傷了他的雙手,但他神色依舊,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邊塞苦寒我節儉慣了,不喜歡隨意糟踐舊物,請夫人往後注意。」


 


說完,他就默不作聲地抱著那幾件已經燒破了衣袍回了房間。


 


從前,每回我為他更衣,跟他說衣裳是我親手縫的,他都隻會冷漠地點頭,叫我不要操勞。


 


他不知道,這些錦袍用的線是我養了多少個日夜的蠶吐的絲。


 


我挑燈熬夜趕制隻為了讓他練武時穿身輕薄透氣的衣裳好舒暢些。


 


如今袍子都燒壞了,他怎麼反倒緊張了起來?


 


他就這麼獨自一人呆呆坐著,直到手上的痛讓他回過神來,才請來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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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聽聞了府上近日之事,沒想到將軍對公主如此用心,居然……」大夫深深嘆氣。


 


「大夫用心了,阿梨吃了藥,之前看身體已經好多了。」


 


什麼?那些不是避子湯嗎?


 


「夫人的身子早就壞了,已然不能生育隻能用藥續命,將軍你為何一直不同夫人說?」


 


「我是個不得聖寵的莽夫,阿梨嫁給我已是委屈,我不想讓她再為子嗣的事憂愁了。」


 


我愣住了,腦子一片空白。


 


怪不得這些年他從未納妾,原來他心裡一直有我。


 


傻瓜,李懷你是什麼天大的傻瓜嗎,你救我於水火,我愛你敬你,嫁你何曾委屈!


 


我用盡全力晃動漂浮的靈魂,恨不得衝到他面前抱住他,他都聽不見一絲聲音。


 


李懷冰川般的臉開始融化,流出了一絲我說不清的落寞。


 


他一遍遍觸摸著我繡在錦袍上的梨花,喃喃自語,


 


「阿梨,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7.


 


次日,碧蘭紅著眼給李懷奉茶,猝不及防地噗通跪下,


 


「將軍求求你去找找公主吧,公主前不久才親手釀了好些果醬,想給你行軍時方便食用的,她對你如此用心,怎會跟別人一走了之。」


 


李懷眼底湧現了一絲欣喜,立馬又收斂了起來。


 


他一言不發,隻是拿起碧蘭手中的果醬,一口接一口地咽下,渾身上下都不自覺地顫抖。


 


玉珠聞聲走來,一把奪過果醬,拉開碧蘭,


 


「哪個不懂事的賤婢又提將軍的傷心事。滿城的人都說了,是姐姐辜負了將軍。」


 


李懷正眼都沒瞧她,直徑走回了房間。


 


他終日茶飯不思,原本就幹練緊實的臉如今更是消瘦得剩下眼窩那兩個大窟窿。


 


大夫來看他,勸他,


 


「將軍這是何苦呢,你表面看著尚無異樣,但相思入骨,內裡已是肝腸寸斷。」


 


李懷為我得了相思?


 


我記得,剛被他救下回到軍營的時候,我也和他現在這般,整日的神色恍惚,寢食不安以至於骨瘦如柴。


 


而他無微不至地照料著我,無論公務多忙都會喂我喝湯服藥。


 


為了報答他,我等身體好了些,就為他做些在軍中方便食用的糕點。


 


他在一旁練劍,我就靜靜地坐在在一旁給他縫補衣裳。


 


有天夜裡,我被夢魘嚇醒,哭出了聲,他聞聲趕來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我。


 


我摸到他背上密密麻麻的刀疤,不自覺地抖了下,


 


他同我說,「阿梨,別怕,我不會傷你。」


 


我怎會怕他呢,我怕的是那些要害他的人,我怕他受傷。


 


那段在邊塞的日子雖苦,但山高皇帝遠,也相對的自在,是我和他此生最幸福的時光。


 


如今我看著他這幅模樣,卻不能在身旁安慰,心裡比自己S那會兒還難受。


 


8.


 


李懷每日早出晚歸四處尋找我的蹤影。


 


我已經S去好幾個月,估計被玉珠潦草埋在河邊的屍首已經開始腐爛。


 


我希望李懷早日找到我的屍骨放下執念不再苦苦尋覓,又害怕他見到我這般慘S會受不住。


 


或許是蒼天可憐我們,這天他還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岸邊。


 


我秉足神氣,全身心地感應他,他也仿佛真的和我心有靈犀,一步步朝著我的屍骨走去。


 


李懷的步伐越發的沉重,呼吸變得急促。


 


他顫顫巍巍地蹲下,赤裸裸的雙手一把一把地挖開湿粘的泥土。


 


很快,他刨到了成親時送我的镯子。


 


他的身體想被雷電擊中一般劇烈顫抖了一下,而後著了魔似得瘋狂刨挖,一刻都不肯停歇,全然不顧已經破皮流血的雙手。


 


他向來沉穩的面容如崩壞的大山,起初隻是不斷地滾落碎石,直到他終於摸到了我頭骨,瞬間山崩地裂,洪水傾湧而出。


 


撕心裂肺的吼叫從他那終年沉寂的胸腔噴薄而出,讓劇烈拍打礁石的岸潮都黯然失色。


 


S敵無數連帝王都忌憚的大將軍此刻就像是無助的十歲孩童,哭的手足無措。


 


「阿梨,阿梨!」


 


他一聲聲呼喊我的名字,直到力氣被抽幹倒在我的屍骨上。


 


我努力地引他細看我的屍體。


 


終於,他注意到了我屍骨上,那片在黑暗中閃爍的魚鱗。


 


這一次,我看見了,李懷眼裡顯露無疑的狠厲的S意。


 


9.


 


之後好幾天李懷都沒有回將軍府,玉珠哭著鬧著以為李懷是嫌棄她醜不再見她。


 


李懷怎麼會不見她呢?


 


李懷是馳騁沙場的常勝將軍,一旦嗜了血怎會停下S敵的步伐,他怎會放過玉珠。


 


玉珠心急如焚地命人四處尋找李懷,像個潑婦一樣喊,


 


「把將軍給我找回來!找回來!」已然忘卻了自己還要假裝溫柔賢德的模樣。


 


李懷回來的時候,帶了十幾箱馬車的魚,那條河的魚幾乎都被他抓了。


 


玉珠看著神色異常的李懷先是驚恐地咽了咽口水,而後又裝模作樣地撲到李懷身上,嗚咽


 


「將軍,你這幾日都去哪裡了,你怎麼不回來?叫妾身想你想得好苦,我整宿整宿的睡不著,你可是嫌棄我聲色衰敗,不要我了?」


 


李懷故意將手上的魚鱗擦到她臉上,哼笑了聲「怎會。」


 


說罷,李懷將大群的魚倒了出來,看著它們噗呲噗呲地在地上掙扎。


 


他淡定地抄起一條魚,猛地甩在地上,摔得魚立刻動彈不得,而後又抽起魚尾,一刀下去,哗啦一聲,魚肚被麻利地剖開,血濺了李懷一臉,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魚腸流了一地。


 


血的腥味一下子蔓延了整個將軍府。


 


眾人都屏住了氣息,不敢吭哧一聲,一陣S寂後,玉珠支支吾吾抖著聲音說,


 


「將軍……你這是……做什麼呀?」


 


「S魚啊。」李懷勾起一抹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問道「夫人,你抖什麼?」


 


玉珠幾乎要癱軟在地上,張著嘴半天好不容易擠出一句,「為何將軍突然這麼愛吃魚?」


 


李懷像遛狗一樣戲弄著她,故意不吭聲,晾了她好一會兒才說,


 


「大夫說我最近食欲不振,吃些海鮮補一補是最好的。」


 


玉珠深吸一口氣,緩緩站直,劫後餘生似得松了口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還以為發現了……」


 


她連忙捂住嘴,生怕再被李懷多聽到一個字,又拿出香豔的手帕給李懷擦手,


 


「這些讓下人做就好了,何必髒了將軍的手。」


 


「確實髒了。」李懷好不容易壓制住呼之欲出的恨意。


 


他前所未有地溫柔地拿起玉珠的手,僵硬地撐起臉上的兩坨幹癟的肉,笑著和玉珠說,


 


「夫人,我養好身子也是希望和你生下一兒半女,之前府上人丁單薄,我夜夜難眠夢見祖宗說我無用,要我盡快延續李家香火,夫人你可願意?」


 


玉珠原本灰暗的面容一下子仿佛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她緊緊抓著李懷的手,興奮地說,


 


「願意,親身當然願意!」。


 


10.


 


這天夜裡,玉珠總算如願以償再次躺在了我夫君的懷裡,奪去了原是屬於我的纏綿。


 


她脫去李懷的衣袍,像我當初那樣撫摸著李懷身上的每道刀疤,隻是比起我對李懷的心疼,充斥她心靈的更多的是好奇和佔有的欲望。


 


她生怕親密之時讓李懷聞到身上的腥味,還刻意加重了香料。


 


在煙霧繚繞中,她含情脈脈地凝視著眼前這個她費盡苦心得來的男人,滿眼的情欲巴不得將李懷當場吞掉,狐媚的眼神恨不得生生勾出李懷的魂。


 


我在那房門外靜靜等著,沒有飄進去,當看到光熄滅的瞬間,心如刀割。


 


數月前,這還是屬於我和李懷的房間。


 


我還記得每一次他伏在我之上,明明身體碩大如牛卻隻是淺淺地擊起我微微漣漪。


 


那時,我還以為他是嫌我,不願多加觸碰。


 


如今才記起新婚當夜,他滿是繭子的手輕輕握住我手,指尖劃過我疙疙瘩瘩的疤痕,吻著我的額頭,滿眼心疼地問我,「阿梨,怕疼嗎?」


 


是我說的,「我怕疼。」


 


思緒如潮,陣陣襲來,我悔恨交雜。


 


然而,才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李懷就獨自從房間裡出來了。


 


屋內的玉珠似乎睡得很沉,一點聲響都沒有。


 


李懷坐在房門口,取出掛在脖子上的我的骨灰,握緊在手心,


 


「阿梨,放心,我絕不負你。」


 


他笑了,笑得很是滲人。


 


11.


 


不出一月,玉珠竟然就顯露了懷相。


 


李懷為她叫來了大夫,還是那位為我開藥為李懷治好手上燒傷的大夫。


 


他的一家老小都在戰火中離世了,是李懷收了他當軍醫,他才有了活下來的念頭。


 


他替玉珠把了脈,嘴角微微扯了一扯,意味深長地朝李懷點了點頭,


 


轉臉又奉承地對玉珠說,「恭喜夫人,已然懷有身孕。」


 


這下,玉珠一掃臉上的陰霾,春風得意地跟府裡上下炫耀。


 


她又故技重施裝作白蓮花模樣,給下人們贈了好些金銀細軟,討得府上無人不歡喜。


 


近日春回大地,雨水充沛,她臉上的傷疤也好了許多,整個人都容光煥發。


 


這天,她又端坐在銅鏡前欣賞自己那副絕世容貌,還不忘和下人挖苦我,


 


「聽說姐姐以前被將軍嫌棄喝了不少避子湯,身體都壞了,將軍都不肯跟她生孩子。」


 


「可不是嘛,說是公主其實不過是個破鞋,哪裡入得了我們將軍的眼,我聽其他下人說,將軍對以前那位冷淡得很,話都不多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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