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蕭夫人太過疼愛這個女兒,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想要讓她見世面,否則也不可能這般順利地戳破他們之間的首尾。
還真是天助我也。
我莞爾一笑,面上滿是關切。
「皇上,這侍女怕是有孕了,該宣太醫來瞧瞧,萬一傷及蕭將軍的子嗣可就不好了。」
林翹翹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眸中閃過一陣掩飾不住的狂喜,想來是覺得有了這個孩子,貴妾之位便十拿九穩,連我這個公主也不敢動她分毫。
蠢啊。
我就納悶了,蕭夫人和蕭晉言都這般寵愛林翹翹,怎就隻顧得好吃好喝地養著,不讓她多讀點書長點腦子。
這會兒功夫,蕭晉言已是反應過來,不得皇帝開口便搶先一步道:「公主誤會了,這丫頭常年在母親身邊侍奉,臣跟她沒有半分幹系,怎會有子嗣一說。」
蕭夫人雖然不甘心自己的女兒被當眾舍棄,卻也明白輕重,忙起身隨聲附和道:「澤兒所言極是,公主切莫信口雌黃隨意攀咬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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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我還沒說什麼林翹翹先急了:「夫人,少將軍,你們怎能如此……」
還沒說完,就因情緒激動又是忍不住一陣幹嘔。
「這侍女的眼睛都快長到蕭將軍身上了,剛才也明明白白是害喜的反應,若非是蕭將軍的人,難道是背地裡跟哪個卑賤的家丁搞到一起了?」
上一世我跟林翹翹相處那麼多日子,知道她最是個陰狠惡毒卻沒有腦子的,稍稍幾句話就能激怒。
果然,林翹翹「噌」的一下衝過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你這小賤人胡說什麼,我撕爛……」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蕭晉言已經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巴掌。
林翹翹倒也不算蠢得徹底,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本能之下做了什麼,慌忙跪下:「奴婢……奴婢……」
「棒打鴛鴦非本公主本意,你不必怨懟本公主。」
辱罵公主可是不敬皇室的大罪,我卻並沒有在意,隻故作傷心地怯怯看著皇帝:「皇叔父,求您請太醫為她請脈。」
皇帝臉色已經難看得可怕了,卻也不能不處理,點點頭算是應允。
宮中舉辦宴會,穩妥起見都會太醫在旁隨侍,得到皇帝命令,立刻上前來替林翹翹診脈。
今日隨侍奉在旁的太醫院老醫正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眾目睽睽之下皇帝亦無法明目張膽地囑咐他什麼。
是以他並未替林翹翹掩飾,診了脈便恭敬道:「回稟皇上,這位姑娘的確有了身孕,已經一個月了。」
5
此言一出,語驚四座。
世家大族男子在娶正妻之前有通房丫鬟很正常,但侍奉過後都要服下避子藥,絕不會允許她們搶在正妻之前誕下子嗣。
如此珠胎暗結不必想,自是蕭夫人和蕭晉言縱容的結果。
蕭晉言似是怎麼都沒想到我的心思這般缜密,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我回眸淡淡看著他:「蕭將軍還有什麼話說,若這侍女腹中並非你的骨肉,她多番對本公主不敬,可就要按宮規打板子了。」
宮裡的板子,哪怕隻是小懲大誡,也絕非一個懷有身孕的弱女子能承受的,輕輕松松便能一屍兩命。
到底自幼一起長大,蕭晉言對林翹翹很有幾分感情,眼眸中閃過顯而易見的糾結。
若是認下孩子,別說今天皇上御賜這樁婚事要告吹,對他在京城的名聲也大有影響,以後想要迎娶門當戶對的貴女幾乎不可能。
若不認下,林翹翹……
男人的感情到底涼薄,還是母女之情更靠譜些,蕭晉言還在糾結的時候,蕭夫人已是驚恐地跪到地上連連哀求。
「回皇上……那日澤兒生病,臣婦讓翹翹去照顧他,接連三天都沒有回來,許是那時候澤兒稀裡糊塗要了這丫頭,請皇上恕罪!」
她倒不是個蠢的,知道尋個病糊塗的緣由把事情遮掩過去,省得再被治個欺君之罪。
但也隻是明面上的說辭,到底怎麼回事誰還不知道?
一時之間,殿中眾人神色各異,不知道都在想什麼。
我再次斂衣跪下,把皇祖父留下的免S金牌高高舉起。
「皇叔父,寧兒對蕭將軍毫無男女之情,斷然不能做這拆散苦命鴛鴦的罪人,請您允準。」
若沒出林翹翹這檔子事,蕭晉言算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皇帝就算態度強硬地讓我下嫁也說得過去。
如今這般,這人顯然德行有失,且誰都能看出蕭老夫人對林翹翹的偏愛,正經兒媳婦嫁過去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皇帝若再逼我,便是沒有皇祖父的免S金牌,也是十足的刻薄了。
無法,皇帝隻得淡淡道:「你既不願便罷了,朕日後再給你選個合心意的。」
「多謝皇叔父。」
達成目的,我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垂眸落在蕭夫人和林翹翹身上,貌似不經意道:「說起來還真是緣分,這位侍女看上去跟蕭夫人長得有七八成相似呢。」
我並未刻意壓低聲音,殿中眾人該是都聽到了,神色再次復雜起來。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沒那麼容易打消,蕭晉言年少有為在京中春風得意,羨慕嫉妒他的人大有人在。
能不能調查出真相,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經過這段小插曲,殿中的氣氛已然不似從前,然而皇帝並未讓散席,依舊歌舞升平。
時不時有一道道各異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自作不覺,隻在察覺到不遠處一道熟悉的目光看過來時,才回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薛景昱。
薛景昱是世家薛氏嫡子,自幼才名遠播,但他並未仰仗家族恩蔭,堅持科舉入仕,僅僅十八歲就考中狀元,如今是都察院御史。
上輩子我被蕭家人害S後,連皇帝都不在意,隻有薛景昱堅持要查清我的S因,之後更是收集證據步步為營除掉蕭晉言,把將軍府連根拔起為我報仇。
這份情誼雖不知何時起,卻讓我銘記終生。
想要召集起父王舊部查清舊案報仇,憑我個人的能力必定困難重重,若能得到薛景昱的幫助必定如虎添翼。
所以,再次跟薛晉昱眼神交匯時,我仗著膽子向他使了個「出去」的眼神。
之後也不顧他動沒動,徑直起身往殿外去了。
6
宴席設在御花園附近,出了大殿便是一道蜿蜒的長廊,我順著長廊往湖邊走。
然而才走到長廊拐角處,就見一個人冷不丁從暗處衝了過來。
竟是蕭晉言。
蕭晉言神色復雜,幽深的眼眸緊緊盯著我,問出了一句極其無恥的話。
「公主為何要當眾拒婚?」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側身就要繼續往後走,卻被他緊緊拽住手腕。
「翹翹出身低微,至多不過被納為妾室,就算生下孩子地位也越不過你去,你又何必不依不饒?」
「不依不饒的並非本公主,而是蕭將軍你吧?」
想起前世種種,我身上每一個毛孔都迸發著恨意,恨不得立刻拔下金簪刺穿蕭晉言的心口。
但我不能。
我的復仇計劃才剛剛開始,必須步步為營,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待翹翹生下孩子,無論男女都抱在你身邊撫養,這是本將軍最大的讓步。」
說這話時,蕭晉言眼角眉梢間多了幾分自然而然的傲慢,仿佛給了我天大的臉面。
「蕭將軍憑什麼覺得,本公主會願意養一個卑賤婢女所生的孩子?」
我被蕭晉言的無恥言論氣笑了,迎著他狠戾的目光不屑輕嗤:「另外……本公主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用過的二手男人。」
「你……」
蕭晉言見我軟硬不吃,愈發惱羞成怒:「你以為今日這一鬧你還能嫁給別人,誰家也容不得一個克S全家的妒婦!」
乍然聽到這話,我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差點沒喘過氣來。
前世,蕭晉言和蕭夫人便是這般動不動就辱罵我是個克S全家的喪門星,打著去晦氣的名義讓我住最偏僻的院子。
林翹翹更是惡毒,時不時讓丫鬟婆子找來道士驅邪,弄些符紙貼得到處都是,難聞的焚紙氣味終年不散。
久而久之,我也真以為是自己害S了父親母親和幾個哥哥,終日鬱鬱以淚洗面。
如今看來,蕭晉言就是故意S人誅心,不僅要把我折磨S,連S都不讓我S得安生。
畜生不如!
恨意洶湧而來,我沒有再忍耐,狠狠一巴掌摑到蕭晉言臉上。
蕭晉言怎麼都沒想到我竟然敢對他動手,回過神來直接惱了,揚手就要打我。
我毫不回避,冷嗤道:「蕭將軍可要想清楚了,汙蔑毆打皇室公主是什麼罪名!」
「汙蔑?」
蕭晉言冷嗤一聲:「誰瞧見了?」
「巧了,本官正好瞧見。」
就在我暗自思忖要如何應對時,身後適時傳來一道熟悉的冰涼聲音。
「蕭將軍如此忤逆犯上,接連冒犯先太子一家,還肆意糾纏詆毀永寧公主,真讓本官大開眼界。」
是薛景昱。
他來了!
我猛地回過頭,待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時,激動得幾乎落下淚來。
御史雖然官職不高卻勝在特殊,上可諫君王之失,下可諫群臣之過,任誰都要避讓幾分。
最重要的是薛景昱為人剛正不阿,向來孑然一身從無結黨營私之嫌,兼之年紀輕輕便才學過人,朝中上下絕沒有人懷疑他的人品。
更何況他出自薛氏一族。
本朝歷來重文輕武,文官世家在朝中的影響力遠遠大於武將,蕭晉言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辱我,卻不敢對上薛景昱。
見到薛景昱,蕭晉言眸中閃過一絲忌憚,下意識地松了我的手,淡淡道:「本將軍隻是跟公主說幾句話,薛大人誤會了。」
7
「本官雖不聰明,還不至於年紀輕輕就耳背了。」
薛景昱面無表情地看了蕭晉言一眼,恭敬地對我拱手示意:「公主放心,本官會將聽到看到的一一回稟皇上,請皇上定奪。」
我感動無比:「多謝薛大人。」
說著,我擠出幾滴眼淚,哭著跟在薛景昱身後回了宴席。
薛景昱口齒極利落,幾句話就把蕭晉言對我的冒犯說得清清楚楚。
我自顧自聽著,待他說完才哽咽大哭:「皇叔父,父王母妃和哥哥們明明是因為感染瘟疫不治身亡,蕭將軍卻說是我克S了他們,可見我活著就是個錯誤,合該當初跟他們一起S了,也免得今日這般被臣子羞辱!」
我哭得傷心欲絕,起身直直朝大殿上的柱子撞去!
皇帝虛偽極為看重名聲,就算再恨不得弄S我,也絕不能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逼S,否則豈非坐實了他容不下先太子遺女的刻薄?
太監宮女眼疾手快攔下觸柱的我,我也不再繼續去撞,隻低頭失聲痛哭。
「別哭了,皇叔父自會為你做主。」
皇帝冰冷的目光落在蕭晉言身上,顯然對他今晚的連番舉動頗為不滿,沉聲道:「蕭晉言行為不檢,以下犯上著實可惡,念在其剛立戰功,杖責二十以儆效尤!」
早在被薛景昱發現那一刻,蕭晉言就很清楚此番必定不能善了,隻打二十杖已是重拿輕放,雖憤恨卻恭敬道:「多謝皇上恩典!」
眼瞅著蕭晉言受罰,蕭夫人和林翹翹皆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並沒有裝作看不見息事寧人,而是抹著眼淚委屈巴巴地後退了兩步:「蕭夫人為何這般瞪著本宮,是在怨恨本宮嗎?」
蕭夫人沒想到我會如此直白,連忙斂衣跪下:「公主誤會了,臣婦絕無此心!」
「有沒有此心,隻有你自己知道了。」
我繼續抹著眼淚,傷心欲絕地抬眸看著皇帝:「寧兒想父王母妃和哥哥們了,明日想去皇陵為他們上炷香祈福,請皇叔父允準。」
這話說完,殿中有不少人默默嘆息一聲,看我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同情。
人在受委屈的時候總會格外想念家人,我今日輪番被蕭家人折辱,不想自己的親人才怪。
這也讓皇帝多年來立下的「視我為己出」人設全面崩塌,若真心疼愛,怎不見他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到蕭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