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很蠢，一心全在父親身上，身體一好轉，又開始矜矜業業與妖後鬥法。

我無力再管，索性回了凡間的家。

木屋仍在，可惜早已物似人非。

我呆呆坐在喬松月墳前喝悶酒，身後卻傳來一聲嬌斥：

「把這妖女給我拿下，她竟敢剜麟哥哥的心，害他如今身子都還虛弱，我非得好好教訓她不可！」

我詫異轉頭，就見一華服少女叉著腰，指揮著好幾位白甲天兵將我團團圍住。

她剛才說我剜了她麟哥哥的心，可親手挖了心的明明是我夫君喬松月。

她口中那麟哥哥，究竟是誰？

我心中沒來由地狂跳，一時竟辨不出是喜是悲。

我未曾反抗，很輕松就被他們帶上了九重天。

琉璃宮闕金碧輝煌，仙氣飄飄，是與妖界截然不同的風景。

抓我來的那位被稱作【窈音神女】，是天帝最疼愛的女兒。

此時她將我丟在殿中，鼓著腮幫子圍著我團團轉。

「不愧是狐狸精，長這樣一張惑人的臉，害得麟哥哥在凡間時吃了那麼大的苦。現在我就要為他報仇，刮花你這張臉，看你以後還敢害人！」

她抿著唇朝我逼近，我卻心跳如雷，忍不住脫口而出：

「誰是你麟哥哥？我夫君名喚喬松月，我並未剜過什麼麟哥哥的心。」

窈音柳眉倒豎，氣得臉都通紅：

「誰是你夫君！那是我麟哥哥在凡間歷劫時的化名，你不過是他的一場倒霉情劫罷了，不許再喊他夫君！」

我聞言如五雷轟頂，震驚過後卻滿是欣慰。

喬松月原來竟是天上神君？

那就意味著他並沒S，隻是歷劫圓滿，重新飛升了？

心下一松，我便沒阻止窈音刺向我面門的短劍。

她說的對，若不是這張臉，我如何會被派去尋找藥引，又如何會遇上喬松月，從而害S他？

哪怕我不過是神君的一場情劫，那也都是我的錯，臉便毀了罷！

一陣涼意已貼上面頰，卻聽當啷一響，短劍被擲於地面，一聲嬌呼也應聲而起：「麟哥哥！」

我豁然抬頭，正對上一雙熟悉的眼。

眼前人墨發金冠，一襲繡著暗金雲紋的白衣無風自動，雖眉眼一如從前，氣質卻判若天淵。

我明知他早已不是我的喬松月，眼淚卻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他卻神色無波，撇開眼看向窈音，語氣寵溺：

「音兒，莫要胡鬧。」

窈音撇著嘴挪到他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你怎麼來了？莫不是還對這妖女有著什麼心思？你可別忘了，你我本就有婚約，隻等你歷劫歸來便要大婚的。」

他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

「仙妖兩界立過盟約，互不幹擾，她是妖王的三公主，若傷到她，很可能會引起兩界動亂，你知不知曉？」

窈音抱著他手臂搖了搖，紅著臉撒嬌：

「音兒隻是想替你出出氣，那就將她丟回妖界好了，你不是在和父君商談婚事嗎，怎麼過來了？」

喬松月，不，也許現在該叫他應麟神君，垂眸淡淡笑了笑：

「凡間之事不過一場風花雪月的夢，我都不記得了，你無須再去計較。」

說完，他領著窈音漸行漸遠，明媚的少女在他身邊蹦蹦跳跳，天真動人，真真是郎才女貌。

痛楚幾乎將我裹挾，我抹了抹眼角早已溢出的淚，轉身獨自回了凡間。

我多麼想大聲對他說出當日的苦衷和計劃，告訴他我根本沒想S他，可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

應麟神君，上古真神後裔，是九重天上最尊貴的神君。

他為了渡劫下凡，與我的那場糾葛在他眼中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何況他大婚將至，我又何必再給他添堵。

上天入地，六界八荒，我發現自己竟無一容身之處。

我最後還是回到了人間的小木屋，這裡有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可小屋近日好似風水劇變，竟連連迎來貴客。

白日裡不過剛送走神女，夜裡神君又悄然而至。

看我抱著被褥蜷縮在榻上時，應麟的眼神沒來由閃了閃。

我緩緩坐起身，月光倒映出我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是擁抱的姿勢。

見他隻望著我不說話，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神君是來報仇的麼？」

他蹙了蹙俊挺的眉，不答反問：

「為何來這裡，不回妖界？那裡不是有你最牽掛在意的人嗎？」

我愣了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大抵是當初他偷聽時，臨風曾提到過一句「若是不剜心，你最在意的人，也將再無生機。」

臨風指的其實是我娘親，但看他眉間擰成的川字，莫不是自動解讀成別的什麼了？

莫名覺得有些好笑，難道事到如今，他還會吃我的醋？

可他明明都要和神女成親了，還來這裡做什麼呢？

想到這裡，我懶懶往後一靠，答得有些意興闌珊：

「再住一晚便回去，一直見不到我，她也會擔心的。」

我沒撒謊，我娘親是愛我的，隻不過更愛我父親罷了。

這話聽到應麟耳中不知成了什麼樣子，就見他眉頭蹙得更緊，一屁股坐上床沿，單手撐在我鬢邊，將我困在了他和床榻之間。

這姿勢……委實有些曖昧了。

他的俊顏越靠越近，最終停在我一寸之外，盯著我的眼神炯炯，還帶著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這榻上……我們不知纏綿過多少次，你在這裡想別人，合適麼？」

我被他噎住，臉頰瞬間泛起羞色，有些不明白，為何光風霽月的神君，嘴裡會吐出這樣的話。

我想我娘親，便是在何時何地都是想得的。

可他的反應，莫名激起我的期待。

會不會，他即使恢復了身份，對我也還有著一絲掛念？

我坐直身子，朝他扯了個不懷好意的笑：

「怎麼不合適？我不僅要在這裡想，我還要在脫衣時想，沐浴時想，睡……」

我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眼睛眯了又眯，危險至極。

下一瞬，他傾身而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我發間，將我腦袋用力往他的方向帶。

唇上一軟，齒關被撬開，霎時攻城略地。

我瞪大雙目，不敢置信。

他卻輕輕咬了咬我，語氣咬牙切齒：

「年年，專心些，不許想別人。」

好霸道啊，怎的我想我娘親就不行了？

渾渾噩噩間，兩人已一起倒在榻上。

我猛然驚醒，扯好散開的衣襟，聲音不免有些結巴：

「神君，你……不是馬上要大婚了嗎？」

這話如一記驚雷，瞬間將他眸中欲色擊退，換回一片清明。

他整了整被壓皺的衣衫，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聲音有些冷：

「多謝白姑娘提醒。」

話音剛落，他化作一道白光消散在我眼前，未再回頭多看我一眼。

我捂著眼睛又哭又笑。

離開我是對的，我已經害過他一次，可不能再將他的好姻緣斷送。

捏碎手裡的傳音符，娘親略帶祈求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年年，你父親幫你談了門好親事，隻要你答應嫁給狼族少主，他便願意廢了那賤人，抬我做妖後。再幫娘親一次好不好？娘親真的很愛你父親。」

我燃起一團火，將手中殘餘的符紙燒了個幹淨。

罷了，左右此生與應麟已緣盡，就如了娘親的願，權當還了她這生養之恩吧。

回到妖界，我應了這門親事。

父親見我這般配合，喜出望外，連帶著對我也多了幾分愛憐。

狼族戰力強盛，一直是父親最大的威脅，若是能將他們徹底拉攏，他便再無後顧之憂。

大婚那日，據聞也是九重天應麟神君娶親之日。

我掀開蓋頭，往隨風掀開的轎簾處往天上看。

九重天肉眼望不到盡頭，隻看到朵朵祥雲飄過，天空一片湛藍色。

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呢。

我捂住酸澀難耐的心口，悄悄對著天上說了句：

「再見。」

往後餘生，我與應麟再也不會有交集，他一定會幸福的吧。

那我便也無憾了。

送親隊伍一路敲敲打打，在狼族領地入口卻突然被人攔住了去路。

外頭吵吵鬧鬧，我好奇向外望去，竟見一身紅衣的應麟施施然擋在前面。

他負手而立，闲庭信步，一人好似能擋千軍萬馬。

被攔住的眾人不敢質問，卻也不得不恭敬開口詢問：

「今日是我妖族三公主大婚之日，這位神君若是不嫌棄，可以一同入內吃杯喜酒。」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應麟這架勢必不是來吃酒的，更像是來找茬的。

可他氣度非凡，一看便不是好惹的樣子。

對面應麟卻往前跨了一步，面上如沐春風：

「勞煩各位將我妻子送至這裡，接下來交予我便可。」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為首的大將隻得硬著頭皮上前，拱手作揖：

「神君莫要開玩笑，我們三公主嫁的乃是狼族少主，您今日不也大婚嗎，還是不要為難小的們了。」

應麟挑了挑眉，從身後拖出個鼻青臉腫的人，我定睛一看，不是狼族少主又是誰？

他將人往前一推，拍了拍手目光犀利：

「以利益威逼利誘來的親事豈能做數？況且白年年是我結發妻子，便是我歷劫歸位，身份也不會變。你們妖王吃了我的心才藥到病除，還敢將我妻子嫁予別人？莫不是真當天界為擺設不成？」

送親隊伍一時語塞，紛紛後退了好幾步。

眼前之人身份尊貴，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得，何況妖界的確理虧在先，這親好似隻得任他搶了？

無奈之下，眾人瞬間如潮水般退去，隻餘我孤零零坐在花轎裡。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扔掉蓋頭，拖著逶迤的裙擺跨出轎外。

入目是應麟含笑的臉。

我攥緊裙擺，松松放放好幾次，引得他蹙眉提醒：

「再攥，攥破了。」

我看著他一身大喜的盛裝，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得問：

「你今日不是要迎娶窈音神女麼，為何來這裡搗亂？」

他搖了搖頭，眸中滿是不贊同：

「我今日是要大婚，但可不是娶窈音。等我準備好來接人，新娘子居然要改嫁了, 真是好生傷心。」

一直橫亙在心口的疑問終於脫口而出：

「你不恨我嗎？我有目的得接近你……最後還……」

他嘆了口氣，語氣放柔：

「凡間之事對我來說是一場劫難，我本就是為了渡劫而來，就算不是你, 也會有別人來傷我，我倒還慶幸遇到的人是你。不然……我無法悟得真心，便將一直困在輪回裡。」

我淚眼婆娑：

「可是我……」

他走近，揩去我眼角的淚, 將我腦袋輕輕按在了他肩頭：

可我卻雙目放光，連身子都激動得發起抖來。

「作今」我心中委屈愈演愈烈, 忍不住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其實……其實我沒想過要真的S你……」

他伸手輕拍我的背安撫：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那樣對我？」

他裝模作樣咳了咳，看起來極為尷尬：

「我……一開始沒有想明白, 以為你心有所屬，不想你為難，後來才知道，你原是為了你母親。可等我準備好一切想來求親, 你卻要改嫁。」

「明明是你跟天君商討婚事，要迎娶神女的啊！」

「我哪有，我是去向天君稟明心意，他也同意了我求娶你。」

「可是神女她會甘心……？」

「當初我下凡歷劫, 她也打算跟來, 天君便請我幫忙，口頭應下了這門親事，這才阻止了她胡鬧。原本我歷劫回來也不可能與她成婚。我算是看著她長大的, 她未必分得清敬重和愛慕。不過無妨，以後會有人教她的，但那人肯定不是我。

「所以現在，可以回去與我正式成婚了嗎？你父母那邊，我已經談妥了。你父親很樂於將你嫁給我, 你母親也即將如願成為妖後。給你的聘禮我已命人抬去妖界, 估摸著這會兒也該到了。」

我猛然掙扎出他的懷抱，叉著腰制止：

「不行, 讓他們掉頭, 不許給。」

應麟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你還是不願意嫁給我？」

我頭搖地如撥浪鼓，急忙解釋：

「願意！但是父母恩情我都已經還了, 我娘親有情飲水飽，隻需我父親的愛便夠，好東西給她, 也不過便宜了父親那幫姬妾, 不如留著給我。神君身份尊貴。若是哪天厭棄了我, 我便靠自己活下去。」

此話一出，我便覺腳下一空，人已經被他攔腰抱起。

「那還是鎖回我私庫裡吧。這輩子, 你怕是用不上咯。」

耳邊風聲獵獵，入目之處晴空萬裡，雲層之上好似傳來嫋嫋仙音。

今天果真是個好日子呢。

本文完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