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始終不明白,她模仿我的理由。
思索間,我抬眸看去,卻見將弈正定定地看著我。
我朝他們擺了擺手告別。
可我的背上,似乎一直有一道視線追隨著。
我懶得管。
我忙著搜尋魔獸的痕跡。
它早就離開了千年前的那片山林。
可那山林裡還有似有似無的魔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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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並不擅長隱藏行蹤,可一連幾個月,我都沒找到它的影子。
疑點重重,始終尋不到關鍵。
正在這時,我遇到了一個凡人男子。
雲夢澤是多雨的。
水汽氤氲蒸騰,仿若仙境。
可今日下了一場大暴雨。
我坐在山路邊的茅草亭裡,聽著雨聲思考。
「姑娘,能給我行個方便嗎?」
我循聲望去,就見一凡人男子正在茅草亭外。
他一襲素雅青衣,湿透了貼在身上,面容白淨精致,看起來很是瘦弱可憐。
我側了側身,示意他進來。
他感激地笑了笑,露出臉頰上的小酒窩。
他走近時,我聞到了一陣淡雅的蓮花香味。
似曾相識。
11
雨一直不停。
青衣男子小身板挺得筆直。
衣衫勾勒出線條流暢的軀體,竟還能看到一些令人意動的光景。
可惜我不吃這套。
我站起了身。
他開口道:「姑娘要走了嗎,這麼大的雨?」
「我是修士,你家住何處?我送你一程吧。」我想了想道。
他誠惶誠恐,報了地方。
我用仙力擋住四面八方的雨水,帶上他離開。
路上。
他問道:「道長此行來雲夢澤是為了斬S魔獸嗎?」
「你知道?」
他點點頭道:「魔獸禍害百姓,曾經有過很多修士來斬S它,但這些年魔獸其實已經很少出來了……」
「但我還是要S它。」
青衣男子沉默了一瞬。
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我有了一種奇怪的預感。
最後,我們停在了一棟宅子前。
我看著眼前的建築,一時恍惚。
這正是千年前,我住的地方。
「道長,可要進來坐坐?」他邀請道。
我不由得跨過了門檻。
見到裡面的場景後,我徹底愣住了。
那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在記憶中重疊。
除了少了院子裡的秋千。
其他的,乍一看,竟無甚區別。
都一千年了,怎麼會一樣?
我探究地看向那青衣男子,但他仿若不覺,還在殷勤地為我倒茶。
他的臉頰也不知為何染上些紅暈。
許是尋常人遇見修士太過激動了?
「這是上好的銀芽,道長請勿嫌棄。」
我假裝抿了一口茶,試探道:「你這屋子,是祖宅還是新買來的?」
他連忙回話,語氣裡似乎還帶著一絲驕傲:「是祖宅,我平時打理得很小心,之前打雷,差點打壞了瓦片,幸好我揍了雷公……重新補好了,還有院子裡的兩盆蘭花,我都有好好照料……」
我打斷了他:「這麼多事,你平日忙得過來?」
「忙得過來,謝謝道長關心!」
「呃,我是問你,有沒有請人幫忙,都是哪些人?」
「我都是自己做的!」
「……」
我試探了許久,一無所獲。
可能,就是機緣巧合。
他也許就是個普通的、很空的凡人。
我起身離開時,他的眼眸瞬間暗了暗。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右眼似乎不能動。
發現我的目光落處,他解釋道:「這隻是義眼。」
12
終於尋到了魔獸的蹤跡。
我站在洞窟前。
將弈從天而降。
他懷裡竟還抱著那凡人女子。
於是,一人行變成了三人行。
那洞窟別有洞天,踏進去的那一瞬,眼前場景變幻。
面前又出現了一個將弈。
他身邊還有個白衣嬌小的女子。
我一下就反應了過來。
這是千年前的場景。
燭光下,千年前的凡人將弈正看著手裡的東西。
他看得很入神,妲娆喊他「師父」,他都沒聽見。
終於,妲娆站到了他跟前,她看到了凡人將弈手裡的東西,眼神中的S意一閃而過。
即便是深夜,她也可以隨意進出將弈的房間。
凡人將弈方才抬眸看她。
他垂下手的那一瞬間,我也看到了他手中的東西——
是我贈他的護身玉。
他冷不丁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妲娆眉角跳了跳,她熟練地攀上凡人將弈的手臂,道:「師父,阿娆今日有個招式沒學會……」
凡人將弈被轉移了注意力。
妲娆開始展示劍招。
柔弱無骨,媚態橫生。
可凡人將弈還心不在焉。
妲娆停下了動作,雙眸含了一包淚,泫然欲泣。
凡人將弈有些慌,連忙俯身去查看:「可是傷到了?」
站在我身側的上仙將弈瞬間僵硬了身軀。
「不要看……」他突然開口。
聲音裡帶著絕望。
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連身形都有些顫抖,搖搖欲墜。
「不要看,如安,不要看……」
這話不知道是對那凡人女子說的,還是對我說的。
上仙將弈一掌打了過去,可畫面隻是略略晃動了一下。
妲娆突然踮起腳尖,吻上了凡人將弈的嘴唇。
燭光在牆上映照出兩個相擁的人影。
凡人將弈下意識想推開她,可被她牢牢抱住了。
我突然回憶起,他那句「我和妲娆清清白白」。
終於,凡人將弈推開了妲娆。
妲娆哭泣道:「師父,你眼裡是不是根本沒有我?若是如此,為何還要帶我回來,收我為徒?你不如就讓我在外面自生自滅!」
美人垂淚,梨花帶雨。
凡人將弈看著她,眸中晦暗掙扎。
而後,妲娆又撲進了他的懷裡。
這一次,他沒有推開。
燭火搖曳,美麗的狐妖褪下衣衫。
我看著眼前鴛鴦交頸的畫面,耳邊是上仙將弈嘶啞絕望的聲音。
「求你,不要看……」
我感受到一陣微壓波動,猛然看向身側之人。
他瘋了!
我來不及反應,剛打開結界就被掀翻了出去。
上仙將弈自爆了。
13
凡人女子不見了。
我早有預料,倒也不是很驚訝。
我看著眼前的廢墟,以及躺在廢墟裡的將弈。
他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都散了開來,衣衫破破爛爛,鮮血從雙目流出。
「如安、如安、如安……」
他氣若遊絲,可還執著地念著這個名字。
我走了過去,給他渡了點仙力。
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偽裝的意義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將弈,往前看吧,我們已經不是道侶了。」
將弈看向我:「果然,你才是如安,我的感覺沒有錯……」
「我是如安又如何?」我道。
何必執著於過去呢?
愛過,恨過,錯過。
可世間有太多情愛以外的事要做。
是我將瑤池雪蓮拉入情網。
他懂得了愛,也愛上了別人。
人間歡愉一場,誰也不怪誰。
可將弈SS盯著我,道:「如安,我們都是神仙,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那隻是一場渡劫,我已經渡過去了,我後來S了妲娆,然後自刎給你贖罪了,我沒有負你!」
「我聽到你S訊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
「我去找你的屍骨,可我冒險進入那裡數次都沒找到。」
「我又去找你的轉世,可我也找不到,我知道妲娆用了鎖魂鈴後,就S了她,我震碎了她的魂魄,以牙還牙,幸好你S後回仙界了,幸好……」
我愣了愣,心底厭惡更甚。
妲娆與我有仇,可她不曾負將弈,將弈卻能這麼不留情面地讓她魂飛魄散。
我道:「你其實並不愛我,你若愛我就不會舍得傷我。」
「而你對妲娆也並非不愛,當真一點都不愛,你又豈會將她捧在手心?」
「將弈,你還是沒懂愛。」
將弈愣住了。
「隻是我還活著,你有了可以彌補的對象,所以才這麼執著於我。」
「而妲娆徹底S了,所以你埋葬起了這段感情。」
「若妲娆還活著……」
隨著我話音落下,洞窟深處走出了一個女子。
白衣嫋嫋。
正是妲娆。
14
我並不在乎將弈到底愛誰。
剛剛那段話隻不過是為了驗證猜想。
果然,無論是「祁如安」,還是「妲娆」,都是他變幻出來的。
我揚聲道:「出來吧。」
「妲娆」猶豫片刻後,「砰」一聲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張符紙。
洞窟深處走出來一人。
正是下暴雨那日,我遇到的青衣男子。
他那身青衣,那白皙絕倫的面龐,那淡淡的蓮香,一切都似曾相識。
他在模仿將弈。
可隨著他一步步走來,身形漸漸拔高,面容也變了模樣。
一身青衣不知何時已成玄黑。
面容褪去了雌雄莫辨的線條,變得稜角分明,飛眉入鬢,頭頂還有兩隻漆黑的角。
一雙眼眸凌厲幽深,其中一隻變成了血紅色。
他放出妖力, 將弈頃刻守不住, 失去了意識。
他瞥了將弈一眼, 眼神輕蔑, 然後重新看向我。
「如安。」他念出我的名字。
聲音似乎穿越了千年, 帶著當年悠長亙古的回音。
我記起來了。
千年前的凡人祁如安, 曾經見過他。
我自小長在雲夢澤。
我的娘親是掌門, 法力高強,守護一方。
我在雲夢澤裡玩耍, 不顧長輩警告去了深水潭。
喜歡撿東西回家的毛病,自小就有。
我撈起了一條重傷的小蛇。
漆黑的鱗片, 像寶石一樣。
我叫他「小黑」。
我養了他好幾年,某一日雷雨, 他躲在我的衣服裡。
雷雨後, 他就不見了。
現在想來,那應該是他的雷劫。
將我從深水潭中託起的是他。
魔獸山林中, 最後趕來的也是他。
他用自己的右眼化作血玉, 護住了我的魂魄,所以妲娆的鎖魂鈴才沒有抓到我。
至於那隻魔獸,我想, 早就被他斬S了。
如今,我看向他,問道:「你放出魔獸的消息,是為了引我下凡嗎?」
高大的男人肉眼可見地露出被當面挑破心機的無措。
好在,他隻慌了一瞬, 然後氣定神闲道:「你是我的飼主,我自然要找你。」
據我所知,已經開了靈智的妖獸不需要飼主。
而且, 我還是凡人的時候, 他妖力沒有很強大, 但如今顯然已化蛟,距離化龍隻有一步之距。
但我沒說出來。
我隻是道:「你已經不需要飼主了,魔獸既然已S,那我就要回去了。」
「看在你斬S魔獸的份上, 你欺騙天界一事,我會為你說情。」
說罷, 我提起昏迷的將弈, 就要離開。
小黑蛟瞪大了眼睛。
他妖力翻湧,眼眶有些泛紅, 咬牙切齒道:「祁如安,你……」
深水潭中, 我救他一次。
暴雨雷劫, 我又救他一次。
而後。
江南水鄉,雲夢澤。
「之「」魔獸山林,他又救我一次。
照理來說, 他已還清了因果, 為何又要尋我, 現在又一副委屈的樣子?
我揉了揉眉心。
我自然也是懂的。
難為他還一邊費心離間我和將弈,一邊變化成將弈的樣貌勾引我。
罷了。
我道:「人妖相戀難,仙妖相戀更難。」
「好好修煉, 我在仙界等你,小黑。」
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