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送,我沒喝。他?更不用送了吧。」我擰著眉頭看了看小美拱起的肱二頭肌搖了搖頭。
「我來接你。」陸洵態度堅決,我也沒再拒絕。
隨後他又開口:「既然她是你的朋友,又是第一次見面,送一下比較好。」
我聽到電話那頭窸窸窣窣的拿鑰匙的聲音。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啊。上次我同學聚會,送我出來的就是他啊。」
寂靜……S一般的寂靜……
我對著電話喂了幾聲,隻聽到像鑰匙落地的聲音。
「小美是男的?不是,他那麼大的個子叫小美?」陸洵有點無措,隨後又嘆了一口氣,「算了,他叫什麼不重要,喝醉了的男孩子也很危險,我這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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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被掛斷的電話隻感到莫名其妙。
當陸洵來到 91 燒烤的時候,小美已經哭得快流清鼻涕了。
但是看到陸洵的瞬間又像是老鼠見到了油渣子,提溜著凳子坐在陸洵身邊。
我如臨大敵,扯著陸洵跟我換了位置,然後掐住了小美的肱二頭肌。
「好嘞是閨密,不好嘞是敵密,小美,你清醒一點!」
陸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我低頭湊過去低聲道:「他被男朋友甩了,還被騙了錢。」
「男朋友?」
「也能說是女朋友吧,91,懂了嗎?」
陸洵點了點頭,低頭在手機上搗鼓了會兒,沒一會兒服務員就過來把趴在桌上朝我喋喋不休的小美喊走了,說是有客人下單,點名要老板親自烤。
小美頂著眼淚幹完那一票就被我和陸洵拉著上了車,送他回了家。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看到陸洵的信息一閃,是我哥,配著一張燒烤外賣圖。
【你小子真不錯,出去約會還不忘了大舅哥。】
緊接著下一條:【這老板手藝不行啊,有點太鹹了。】
我默默偏過了頭,強壓著嘴角翹起的弧度,吃吧吃吧,男人的眼淚是珍珠。
我向陸洵說了一些我和小美的淵源,小美上初中的時候比較胖,性格懦弱,在學校經常被欺負。
那時候還沒有霸凌的概念,隻是他不合群,別的小朋友就以不帶他玩為由頭孤立他,漸漸發展成了欺負他。
在他被男生又一次推進女廁所時,我踹了領頭的男生一腳,拉著小美去了老師辦公室,所幸那個時候學生還是害怕老師的。
之後我就和小美成了很好的朋友。
陸洵低沉著嗓音:「我好像……真的錯過了你很多年。」
「是啊,我這不是也錯過了你好幾年。」
寂靜無言,一直到我家樓下。
我拿起包,推開門準備下車,一隻腳剛落地,想了想還是說道:「陸洵,我一直在努力,你是知道的。
「但有些事,我想聽你主動說。
「你的隱私我無權過問,但你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那幾年的空白,我想我需要一個交代。」
我頭也不回地進了單元樓回了家。
關上門我背靠著門板蹲了下來,打開陸洵的微信看他的背景牆。
是一幅畫。
他出國後我給他寄的第一封信裡面的畫。
一個男孩和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女孩並肩而立,手裡抱著一隻橘貓。
而原畫的角落裡應該有一個流著淚大哭的缺門牙的男孩。
在黑夜裡我盯著亮光的屏幕看了好幾秒,直到眼睛幹澀,潤出了一滴淚滴在男生的臉上。
門鈴響起,我擦了擦眼角站起身開門。
陸洵隻穿著單衣,面色微紅,站在門外逐漸紅了眼眶。
聲音嘶啞:「其實,沒有聯系你的那幾年,我過得一點都不好。」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14
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和陸洵已經失聯快一整年了。
我因為超常發揮,考得還不錯,家裡獎勵我出去旅遊。
我執拗地想去國外,去陸洵在的國家。
告訴家裡的時候我已經辦好了籤證,買好了機票。
我爸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出國,是我哥最後勸服了我爸媽,陪著我一起去。
「你是我親妹妹,我知道你想去哪兒,我也知道你想去找誰。哥哥陪著你,別怕。」
我們去了陸洵國外家的地址,我寄了無數封信,我堅信不會出錯。
但是我看到緊閉著的大門和荒蕪的院子還是產生了自我懷疑。
我哥託人打聽到了陸洵的現狀,用了好幾天,最後我在一個餐廳的後廚見到了陸洵。
他在洗盤子。
我的眼淚決堤,想衝上去抱住他,我哥拉住了我。
也是,他一定不想以現在的樣子見我。
我也不想讓他看到我哭得這麼醜的樣子。
我想過他可能在這裡找了一個金發碧眼的美女當女朋友,但沒想到他的父親會破產資產被查封,母親受刺激住院,自己要掙自己的學費。
我慌亂地拉著我哥回國,帶著同樣遠赴山海,依舊沒送出去的小半箱信件。
「那些年,我邊打工邊上學,累得受不了了就看看你以前寄給我大頭貼,有幾張已經被我摸得起了毛邊,我就用膠帶一圈圈地纏好。
「後來我媽狀態好多了,她讓我回來看看你。
「可是我不敢,因為我爸告訴我,你父母借給了他很大一筆錢。
「我想見你,又怕拖累你。
「所以我更努力地掙錢,所幸牙醫掙得還挺多,前兩年我爸新開的公司也步上正軌,第一件事就是還清了你們家的錢。
「我想,我的工作還不錯,能養家,哪怕沒有我爸,我也能自信地站在你面前了,所以……」
我打斷了陸洵的話:「所以你回國了,所以你回來的第一件事是聯系我哥?」
陸洵傻了眼。
「可樂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差點沒活下來,所以隻要是有關可樂的事我哥向來親力親為,不可能讓我帶著他去拔牙,還是去你在的醫院。」
我說著說著更來氣了:「而且,你以為我哥是什麼聰明的人嗎?接走可樂的時候,還沒等進電梯呢,就給你發語音說他把拖油瓶帶走了,讓你趕緊約我。下一秒你就約我吃飯了。
「更何況,你的朋友圈背景圖,我畫的。」
陸洵張了張嘴,又啞口無言。
「你怕我早就忘了你,所以先找我哥探了口風,是嗎?
「陸洵,在這個世界上,可能我比你自己更對你有信心。
「我從沒覺得你會消沉一輩子,但我也確實沒想到,你有勇氣回來見我需要這麼多年。」
我一下站起身,甩門進了房間。
不行,這個架一吵,靈感來了,天大的事也得往後稍一稍。
我們寫小說的,靈感消失得比頭發還「禿然」。
15
等我趕在零點前更新完,歡呼這個月全勤又到手的時候,打開門隻看見空無一人的客廳。
桌面的杯子洗過了,我拿著坐在地毯上的沙發墊也回到了沙發上。
田螺姑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看了下手機,陸洵發來了幾條未讀消息。
【對不起。】
【我先走了。】
孺子不可教也。
我們這些寫小說的更喜歡在吵架後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動作戲啊!
接下來的幾天,每天早上陸洵都會送早飯放我門口,哪怕我從來不吃早餐。
晚上約我晚飯,我也常常推脫。
這天我守著手機等著陸洵的消息,過了慣常時間的好多分鍾了,我抖著腳著急。
這小子,拿捏我呢是吧。
我把手機靜音反扣在桌上,去廚房煮面。
明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我要暖壽。
窗外突然燃起了煙花,我抬眼望去,巨大的花瓣綻放在夜空裡,耀眼奪目。
門鈴響起,我打開門,初冬凜冽的風順著門縫溜進了家裡,穿著大衣的陸洵拉著一個行李箱和冷風一起鑽了進來。
我看看他,再看看他身邊半人高的箱子。
如果我是懸疑作者,那我會懷疑他是不是要刀了我,把我藏在行李箱裡拋屍,隻因為我那晚留他一個人在客廳。
如果我是狗血編劇,我會懷疑他是不是想要我的腎去救國外的紅玫瑰。
但我是寫言情的,我隻會想,他這是要和我同居?
哎呀,這不太好吧……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陸洵已經打開了行李箱。
有的很新,有的包裝已經泛黃。
他一件一件拿出來擺在客廳的茶幾上。
「周楚楚,從你高二 16 歲起,我缺席了你的生日,到今天你 26 歲,十年了。
「你的每個生日,我都給你準備了禮物,雖然買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送給你,但是我還是買了。
「很幸運,我還有這個機會。
「所以周楚楚,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在你 26 歲生日的前夕。」
我顫著嗓音問:「為什麼是今天?」
「因為我想以男朋友的身份陪你過生日,從你的 26 歲開始。」
我一樣一樣掃過那些遲到多年的禮物,卻不回他的話。
他緊閉著唇,凝神等著我的答案。
時間隨著煙花的消散一點一點流逝,在他快要低下頭時,我說:「哦,那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戀愛紀念日的禮物和生日禮物要分開。」
陸洵緊皺著的眉頭終於松開,眼裡的波光融化了身上帶著的冷氣。
我感覺室內的溫度逐漸上升,窗外的煙花早已散盡,但屋內總有種仙氣飄飄的朦朧感。
氛圍感,你小子有點東西。
我暗喜。
還沒憋住笑,就見陸洵站起身往廚房走去:「楚楚,你在煮什麼?」
我醒了神看向廚房飄來的白煙:「啊,我的面。」
16
我吃著陸洵給我新做的面條一言不發,地上還放著一口焦透了的鍋。
「沒事,以後我來做。」陸洵摸了摸我的頭。
我吃完面,一樣樣拆著陸洵給我準備的禮物。
18 歲那年的禮物是一封信,剛好是我高中畢業後不久,也是我去國外找他的那一年。
【18 歲的你是什麼樣子呢。】
這是第一句。
我看著陸洵在廚房洗鍋刷碗的樣子笑了。
陸洵,我終於贏過你了,你不知道吧,我看過你 18 歲的樣子耶。
信不長,一分鍾不到我就看完了。
可我抹眼淚抹了五分鍾。
我再回頭看陸洵,他在擦碗池,我看了有多久,他就擦了多久。
哼,他也知道我在看什麼吧,所以才不過來。
害羞啦?
我將信折好放在心口的位置,隨著心跳一起一伏。
真好啊, 在我很想很想你的時候,你也在大洋彼岸很想很想我。
我起身趿拉著拖鞋,拉著還圍著圍裙的陸洵進了房間。
我撅著屁股對著他,手向床底下扒拉。
陸洵後退了兩步,撞到梳妝臺的櫃角, 震撼不已,又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要麼我先去洗個澡吧。」
我從床邊抬起了頭:「快過來。」
他腳步沉重地過來,在看到我手裡捧著個盒子後也別扭地坐在我身邊。
我將手裡的盒子遞給他:「瞧瞧我多好,我的生日還給你送禮物。」
陸洵打開盒子,裡面是跟著我去了趟國外又被深藏在床底的信件。
說是信件,不如說是我整個青春裡的少女往事。
我剖開我的皮肉,將我的心髒完整地呈現在他面前。
我看著陸洵一封封地打開信件,時而輕笑, 時而皺眉。
我突然明白了他剛剛擦洗碗池的心情,我現在隻想解開他身上的圍裙, 將我的床底好好地打掃一下。
我通紅著臉站起身想出去喝口水, 陸洵拉住了我的手腕。
掌心的溫度隔著睡衣傳遞到了我的腕間,燙到了心上。
我聽到陸洵站起身的聲音,他從背後抱住了我,在我耳邊低語:「對不起,我很愛你。」
我感受到了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頸間。
哥哥,我說過的, 男人的眼淚是珍珠。
什麼意思?懷疑是我教他的?
「【手」「小陸醫生,我心口痛。」
「是嗎?牙醫也是醫, 讓我聽聽。」
「……」
這話有點兒耳熟, 我再想想。
「陸洵, 你到底還是看我寫的書了是不是?」
這段對話,分明出現在我新更新的章節。
男女主久別重逢, 一見面就天雷勾動了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楚楚,我想當你的家人,不管是網絡上, 還是現實裡。」
後來我還是看到了陸洵裸身穿圍裙的樣子。
他的每一次起伏, 我都能從松垮的圍裙領口向裡面窺探到那點紅梅,再往下是層巒的山峰,將要登頂時, 又被粉霧纏繞, 隱隱約約……
更闌人靜,悄無人息。
隻有我和陸洵的急切的心跳聲遙相呼應。
……
翌日, 陽光灑在床頭, 手機鈴聲響起。
「姑姑你在家嗎?我們來給你過生日啦!」
我驟然清醒, 昨晚的一幕幕像電影般在腦中回放。
清了清嗓子:「不在家,看牙去了。」
帶著不可置信且深感被背叛的脆弱童聲再一次響起:「姑姑!你果然看上了那個心狠手辣的壞叔叔。」
身後的人像是被吵醒了, 一手搭在我的腰上, 湊近了我, 輕輕地吻在了我的肩頭。
「什麼壞叔叔,以後叫姑父。」
我掛斷了電話,沉沉睡去。
手機裡傳來我哥發的信息, 一張我父母和陸家父母的合影,可樂拿著蛋糕站在最前面笑得扭曲。
【你完了,你墜入愛河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