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4?


 


醉月樓已然大亂,我的家僕趁亂救下了春桃。


 


我給了春桃和春杏一百兩銀子,讓她們隱姓埋名,在上京做些小生意。


 


春桃跪叩在了地上。


 


「林小姐大恩,春桃不知何以為報。」


 


我摘下了她頭上簪的攬客粉花,扔在地上。


 


「帶妹妹一起好好地活著,活出個模樣來,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說罷,便讓人帶春桃和春杏找一處先安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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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


 


長寧街上,處處張燈結彩。


 


街上遊人如織,今天是七夕。


 


我與王爺成婚三年,從未過過七夕。


 


每一年的七夕之夜,王爺總有各種各樣的借口,不回王府。


 


剩我一人,對月到天明。


 


就在這時,謝斐然讓人把馬車停在了落花巷。


 


他先是下了馬車,又把手伸向我。


 


我笑了笑,沒搭他的手,下了車。


 


謝斐然帶我走到了一處廊橋的最高處。


 


廊橋下面是碧波微瀾的河水,溫柔地映著上京燈火闌珊的夜色。


 


下一秒鍾,天空就綻放起了一簇簇芙蓉花樣的粉色煙火,照亮了河面。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隨後,我眼前便悄然出現了一支芙蓉玉簪。


 


和我丟的那支,款式相似。


 


隻是簪子碧玉通透,質感絕佳。


 


上面的芙蓉栩栩如生,似乎還帶著露珠一般,當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我抬眸一看,是謝斐然那張揚俊逸、年少不羈的臉。


 


「這是什麼?」


 


謝斐然一臉認真道。


 


「馬場那天,是我唐突了姐姐,我和姐姐賠不是。


 


「姐姐戴芙蓉花簪最好看,就這麼不要了嗎?」


 


我嫣然一笑,向謝斐然微微地側了側頭。


 


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將芙蓉玉簪戴在了我的鬢邊。


 


「好看嗎?」我笑著問他。


 


謝斐然勾唇,故作高冷,不再看我:「明知故問。」


 


我抬手摸了摸謝斐然的下巴。


 


他的下巴上有青短的胡茬,很好摸。


 


他煎熬似的躲開了,不自然地正了正自己難堪的衣擺。


 


「小侯爺怎麼了?」


 


謝斐然紅著眼,責怪似的看著我。


 


「我一看你就想…… 」


 


我的臉突然熱了,從馬場回來的那天夜裡。


 


我便夢到了這頭呆鹿。


 


醒來後,連自己貼身的褻衣都是湿透的。


 


「就想什麼?」


 


謝斐然從耳朵粉到了脖子,生生地壓下了欲念,冷靜之後才正色道:


 


「姐姐到底什麼時候嫁我?」


 


我看向上京遠處的風景,笑了笑。


 


「躺在祖輩的功勳簿上生活,不算本事。


 


「謝斐然,等你堂堂正正地靠自己掙下一份好前程,再說吧。」


 


15?


 


當我從外面回到林國公府時,書墨才告訴我,王爺已在府裡等我多時。


 


我換了一身衣服,便去了西堂。


 


王爺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我鬢邊的發簪。


 


「好雅致的簪子,從未見你戴過。


 


「今日是七夕,王妃去哪裡了?」


 


我福了福禮,待他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王爺已休妻,我早已經不是淮安王妃了。


 


「夜色深了,王爺這般在林國公府,恐怕會惹人闲話。


 


「王爺還是請回吧。」


 


王爺抿了抿唇,他深情款款地看向我。


 


「翩若,我知你還在氣頭上。


 


「不過也不要緊。


 


「等你氣消了……就回府吧。」


 


我平靜地看向王爺。


 


「王爺,我心裡已經有人了,我們回不去了。」


 


王爺第一次強勢地吻住了我。


 


可我腦海中,卻全是他給容憐擦眼淚的模樣。


 


我禁不住渾身顫抖,抑制不住地惡心。


 


我狠狠地推開了他,卻不管用。


 


「翩若,你心裡隻許有我,不許有別人。」


 


我輕笑。


 


「王爺雖是天潢貴胄,許與不許也不是王爺能說了算的。」


 


王爺紅著眼質問。


 


「在外勾引你的野男人到底是誰?


 


「是新科探花韓衍之,還是伊利將軍蕭序?


 


「還是……你看上了謝侯家那乳臭未幹的渾小子?」


 


我失望地看向扶彥。


 


「王爺,翩若從前隻覺得你如松如竹,如清泉明月。


 


「後來,我知道那不過是我投射在你身上的美好想象罷了。


 


「王爺與容憐做的那些事,我隻字都不願提。


 


「這世上除了追逐王爺,還有許多有意義的事,值得我去做。


 


「我自己也可以為松為竹,如清泉明月。」


 


我冷淡地看向王爺。


 


「林國公府不歡迎王爺。


 


「王爺慢走不送。」


 


說罷,我便離開了西堂。


 


16


 


春桃被人救出了醉月閣,陳伯爵被氣得癱瘓了。


 


我搜查了許多陳伯爵欺壓佃農、逼良為娼的證據。


 


沒想到卻在陳家田莊上發現了一口枯井,枯井裡面竟然有數十具女屍。


 


我找人報了案,一時間「田莊藏屍案」震驚朝野。


 


S者均為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佃農女。


 


皇上震怒,一時間把陳伯爵判了S刑,秋後處斬。


 


又削了陳家一家的爵位,連帶著冷落了陳貴妃。


 


西南戰事四起,謝斐然毅然投入了軍隊,隨軍南下。


 


京城裡對謝斐然的風評一夕之間發生了巨大變化。


 


有人說謝斐然不愧是軍侯之子,有他父親的遺風。


 


也有人說,謝家到底還應是在軍中有人。


 


謝家的兩個次子到底是吃不了苦的富貴公子。


 


春桃帶著妹妹春杏在長寧街上開了一家豆花店,邀請我去嘗嘗。


 


我走進了幹淨明亮的小店,春杏一看見我,便甜甜地笑了笑起來。


 


不過是月餘的工夫,她白淨了不少,臉上也有肉了。


 


春桃為我上了一份豆花。


 


「林小姐嘗嘗。」


 


潔白的豆花入口即化,極為絲滑。


 


配上有木耳、香菇、熬成的香濃滷料,再滴上一兩滴鮮炸的辣椒油,香氣四溢 。


 


確實是能令人惦記的小食。


 


春桃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我。


 


「這是什麼?」


 


「這是豆花店五成的紅利,林小姐對我們這麼好,這是林小姐應得的。」


 


我將信封推還給了春桃。


 


「春桃,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我不要你這紅利。」


 


我把她帶出了豆花店。


 


給她指了指上京最好的酒樓玉鶴樓。


 


「等你什麼時候把店開成了玉鶴樓那樣,再分我紅利也不遲。


 


「一成分紅即可。」


 


春桃定定地看向我,目光閃爍,眼裡全是不可思議。


 


「林小姐,當真信我能做那麼厲害的掌櫃?」


 


「我怎會不信?」


 


我認真地看向春桃。


 


她樣貌出眾,又是這樣烈性,不肯當伯爵老爺小妾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隻要不落入泥淖之中。


 


憑自己的本事,總會有出人頭地那一天。


 


我的手叩在那封信上。


 


「你且收著,等來日再給我,也不遲。」


 


17?


 


又一輪明月,掛在扶彥的書房外。


 


他看著手中的書,卻怎麼也無法專注下來。


 


王府中的小丫鬟,為他送來參湯,可那味道卻怎麼也不對。


 


灼灼燈燭下,他想起了曾經就在他眼前的人。


 


她淡妝素裹,像一朵清水芙蓉般站在他面前。


 


這三年,翩若潛移默化地改變他多少,他也不知道。


 


她愛笑愛鬧,明媚無雙。


 


就像東苑裡那些傲雪凌霜,在冬日裡盛放的紅梅一般。


 


令人挪不開眼。


 


與容憐分開始,他是許過諾言的。


 


日後必帶她遠走高飛,遠離深宮。


 


可惜,他做不到。


 


他能做的,隻是盡力地去冷淡自己的王妃。


 


他想著許是久了,翩若對自己也就淡了。


 


他不肯和她同房,在她過生辰時徹夜不歸,也不常帶她去參加宮內的社交。


 


因為每一次,容憐看到翩若,總是要鬧的。


 


沒想到,如今翩若走得幹淨徹底,仿佛從來沒有在王府存在過。


 


最先受不了的,竟然是他自己。


 


青山牧場上,他厭惡那些男子看翩若的眼神。


 


可他也才想起來,她原本就是大梁上下最耀眼的那顆美人明珠。


 


七夕那天,他輾轉反側,終於忍不住跑去國公府找她。


 


他忍受著國公府上下所有人鄙夷冷淡的眼神,等了她足足兩個時辰。


 


卻看到她那樣晚歸,鬢邊還戴著一個從未見過的玉簪。


 


一想到這可能是哪個陌生男子送給她的東西。


 


他嫉妒得都快瘋掉了。


 


一種很異樣的痛苦,在他心中蔓延。


 


他曾是她心尖上的人。


 


怎麼說忘,就能忘了呢?


 


18?


 


謝斐然出生入S,在西南打了近一年的仗,立下了赫赫戰功。


 


他被晉為雲麾將軍,手底下領了五萬精兵。


 


他回到上京當天,便向林國公府下了聘書,整個京城都再度沸騰了。


 


我穿著鳳冠霞帔再度出嫁時,卻有一人握住了我的手。


 


「翩若,別任性了。」


 


王爺眼裡第一次有了失控的神色。


 


小侯爺不禁勾唇。


 


「王爺,您讓一讓。


 


「我還要接我家娘子回侯府呢。」


 


林國公府的人以及汝南郡王第一時間把王爺拉走了。


 


而我眼裡,隻有穿著大紅婚服的那個男子。


 


整整一年未見了,他瘦了不少。


 


臉上的輪廓更加清晰了,顯得更有幾分成熟的氣息。


 


新婚之夜,當謝斐然關上門的那個瞬間,我就摘下自己頭上的鳳冠。


 


那一顆顆繁瑣的扣子,像怎麼也解不完似的。


 


禮服、帶子、玉佩、釵環、耳墜,統統地掉落了一地……?


 


脫掉謝斐然上衣的時候,我卻驚呆了。


 


他身上全是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疤痕。


 


新傷舊傷加在一塊兒,數不勝數。


 


我忍不住鼻尖一酸,眼淚便滾了下來。


 


「謝斐然,你這到底是怎麼弄的……」


 


謝斐然深深地嘆了口氣,低頭哄我。


 


「我不是想早點回來,見到姐姐嘛……?


 


「我現在已經不疼了,不信姐姐摸摸…… 」


 


謝斐然拿起我的手,就放在了他稜塊分明的腹肌上。


 


那裡又緊致又彈潤。


 


我臉一紅,迎面謝斐然便吻了過來。


 


一夜紅燭高明。


 


唯一令人尷尬的是。


 


皇後娘娘送我們的紫檀木架子床。


 


天還沒亮,就塌了。


 


19


 


第二日, 僕人們把那張紫檀木架子床抬出去的時候。


 


我看到張嬤嬤、書墨都低頭抿唇,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躲在寢閣裡不肯出去, 謝斐然卻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草藥, 要替我上藥。


 


昨夜,當他看到錦被上那一抹殷紅時。


 


還以為是自己太心急了,連忙停了下來。


 


他實在沒想到, 我和王爺成婚三年, 竟是名無實的夫妻。


 


我也實在沒想到, 他一個深宅大院裡長出來的小侯爺。


 


世人口中的混世魔王、紈绔子弟,竟是處子之身。


 


寢閣裡, 換了一張黃花梨海棠架子床。


 


謝斐然一臉擔心地幫我上著藥,可上著上著,寢閣裡的氣氛就變了。


 


謝斐然的指腹帶著一層薄薄的繭。


 


他力氣用得極輕柔, 所到之處。


 


又隔著一層水潤的藥膏。


 


一個下午不到。


 


那張新進的那張黃花梨架子床。


 


又塌了。


 


20?


 


我與謝斐然成婚後, 王爺大病了一場。


 


躲在王府裡日日種紅梅、畫紅梅、詠紅梅。


 


汝南郡王來求我, 去王府看一看王爺, 我拒絕了。


 


「我如今已是侯府夫人,於情於理不合,汝南郡王請回吧。」


 


汝南郡王長嘆了一口氣。


 


「翩若,你與六哥,原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為何會鬧到今天這步田地呢?」


 


我笑了笑。


 


「王爺這個人隻會珍惜他失去的。


 


「而我隻珍惜我擁有的。


 


「所以,我們注定會走向不同的結局。」


 


21


 


四年後,春桃盤下了玉鶴樓,成了上京赫赫有名的女掌櫃。


 


當初她那一成的分紅,已經翻了百倍。


 


我在侯府設宴,宴請林、謝兩家的親友,春桃幫我操辦了一場烤鹿宴。


 


冬日裡, 侯府裡的紅梅開得正好。


 


天空中飄著漫天的大雪。


 


幾個穿著雪靴、錦帽、粉雕玉琢的小人在雪地裡打鬧。


 


其中兩個最小、最頑皮的。


 


便是我與謝斐然生的一對雙胞胎兒子, 阿川與阿瑾。


 


亭子裡,謝斐然拿著烤好的鹿肉,遞給了我。


 


「娘子試試, 小心燙。」


 


我吃了一口鹿肉,喝了一口桂花醉。


 


阿川與阿瑾便跑了進來。


 


「父親,我們也要吃。」


 


謝斐然漫不經心道:


 


「那讓張嬤嬤和書墨給你們烤吧。」


 


謝斐然轉頭就拉著我的手, 走出了亭子。


 


冬日晴好, 雖下著雪。


 


陽光照在身上卻是暖暖的。


 


大片的梅花,在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香味。


 


偶爾會有片片梅花落在我們身上。


 


握著我的那隻手, 始終炙熱滾燙。


 


我沐了浴,又用清宜的栀子花汁細細地梳了長發。


 


「(隨」謝斐然捧起我的臉,要吻下去之前。


 


我把剛才攥在手心裡的雪, 輕輕地揚到他的臉上。


 


晶瑩剔透的雪, 在我們眼前散開。


 


謝斐然笑了笑。


 


「好啊娘子, 竟敢捉弄我。


 


「記不記得,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嗯?什麼?」


 


「我不喜歡兒子, 娘子不是答應我要給我生個女兒的嘛?」


 


「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記得了?」


 


謝斐然來抓我的痒, 我們倆一起滾在了雪地裡。


 


我身下, 是謝斐然。


 


謝斐然身下,是柔軟厚實的雪。


 


就在這時,阿川與阿瑾跑了過來。


 


「母親, 阿川也要親親。」


 


「母親,阿瑾也要親親。」


 


我剛要去抱他們。


 


謝斐然便脫下了自己的大氅,一把蓋在兩兄弟的頭上。


 


「你們倆臭小子想得倒是挺美。」


 


隨後謝斐然熾熱地吻上了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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