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派新來了一位小師妹,聲稱對九州第一劍仰慕已久。
日常就是纏著我那社恐師弟。
「師兄,你劍術這麼高超,一定就是九州第一劍了!」
「師兄,回應一下人家嘛,為什麼那麼冷淡呢!」
「師兄師兄,我就是為你而來的啊,你一定不知道,我來自很久很久以後——」
師弟不勝其煩,終於在某天,師妹一個假摔想摔到他懷裡時,我伸手將人撈住了。
在她驚慌失措的目光中,我淡定開口。
「九州第一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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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出任務回來時,正趕上一幅熱鬧場景。
沈安安正在人堆裡詢問。
「你們誰的劍術最厲害啊?」
大家都對這個活潑開朗的小師妹很有好感,所以紛紛逗她。
「小師妹不妨猜猜?」
「對啊,師妹覺得誰最厲害?」
沈安安似乎真挺急的,認真看了一圈,走到謝毅面前。
「入門的時候,似乎是這位師兄主持大局,是謝師兄嗎?」
謝毅笑了,其他人紛紛嘆氣。
「小師妹真聰明,這位是本門首席弟子。」
「沒意思沒意思,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沈安安頓時眼睛亮了起來。
「那你一定是九州第一劍了!」
「九州第一劍」一出,謝毅瞬間收了笑容,正色起來。
他確實是這些人中劍術最厲害的,但九州第一劍跟他八竿子打不著。
他正要解釋,碰巧看到了遠處經過的我。
立刻恭敬招呼起來。
「謝師姐!」
緊接著低頭對沈安安解釋。
「那位才——」
話沒說完,我到了他面前,抱著佩劍似笑非笑。
謝毅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憋住了。
隨我過來的師叔也是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小師侄,豔福不淺啊。」
謝毅隻能苦笑。
這架勢很明顯,我不想承認。
打破懷春少女的幻想這事太殘忍。
再者,我不知道這個新入門的沈安安到底是什麼心思。
口口聲聲迷戀九州第一劍,卻連正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與師叔離去時,依稀還能聽到沈安安真摯無比的告白。
師叔欠欠地重復了一遍。
「我好喜歡你哦,你都不知道,我為了見你一面費了多少工夫。
「我是為你而來的~
「我一定會保護你、幫助你。」
說完,被肉麻地嘖了一聲。
我側身瞥了他一眼。
真是年紀越大越不正經。
師叔笑了,下結論。
「嘴上說得情真意切,卻連你姓甚名甚都不知道。可見——」
他想賣個關子,卻見我絲毫不慣著,甩了他一大截。
呸了一聲,快步跟上來。
「可見是個小騙子。」
2
自從這位沈安安來了,門派多了不少歡聲笑語。
唯有謝毅叫苦不迭。
沈安安經常給他送自己做的糕點和飯,就連出個任務都要跟著。
唯恐謝毅受一點兒傷。
盡管謝毅說了無數次自己不是九州第一劍。
但因為我制止,他也不好說真正的是第一劍誰。
師叔打聽過,這沈安安家世清白,沒有成為奸細的可能。
是了,想來天底下也沒有這麼笨的奸細。
從前潛伏進來暗S我的,至少也能在三泉山混個一官半職才動手。
上來就奔我而來,還不認識我的。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遇到。
最近門中忙著競選首席弟子,我再次見到謝毅的時候,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
一見到我好似見到救世主,熱切地撲上來。
「師姐救命!」
我閃開了他的熊撲:「直說。」
謝毅支支吾吾了半天,原因跟競選首席有關。
他向來是門中名列前茅的優秀弟子,但是近年來門派中的黑馬很多。
所以他有些擔憂不能連任。
我垂眸擦著劍:「與我說作甚?」
我向來不關心也不參與這些。
謝毅睜大了眼睛:「師姐不知道嗎?」
我抬了抬眼皮,他識相道:「今年水玉師尊讓師姐您做主事人。」
水玉師尊。
聽到這個記憶深處的名字,我心髒慢了半拍。
從前將我撿回來,一手帶我成為第一劍修的人。
那個向來溫潤,心又殘酷得不像話的人。
我回過神,收起佩劍。
謝毅還在眼巴巴談好:「師姐您最好了,師姐,師姐~」
我唇角彎起笑。
「沒門。」
走出院子,看到了躲在樹後小心翼翼偷看的沈安安。
她好像很怕我,每次對上都不敢看我。
不是好像,是確定。
她曾不止一次跟人打聽,問我是不是很高冷。
我沒在意,走出去幾步,身後的沈安安卻鼓足勇氣叫住我。
「謝白師姐——」
我回過頭,就看到她手足無措,臉都快憋紅了。
「謝師兄真的為首席比賽準備了很久,休息都休息不好。他真的很努力——」
我冷道。
「很努力,那就堂堂正正贏。」
3
我已經三年沒見水玉師尊。
十一歲那年,一個冬季,大雪紛飛。
我又冷又餓,身心絕望,躺在路邊等S。
是他路過,指著我SS攥住的草,笑問我。
「這是什麼?」
我餓得實在沒力氣,剛又受了欺負,心情不太痛快。
語氣不太好:「我的晚飯。」
他又瞧著我滿身的傷:「受了欺負?」
我懶得回答。
他輕笑一聲。
「想不想永遠都不會受欺負?」
我SS盯著他。
從此往後,他成了我人生的全部。
我則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利劍。
他什麼要求我都照做,他要S的人,生命便僅剩三日。
直到三年前,九州大比,我們站在臺下,人海嘈雜,他說:
「去吧,打敗他們。
「然後,活在光明下。」
我像從前一樣完成任務,可是回到三泉山後,他卻開始對我避而不見。
說是閉關,可是那些個掌門長老,卻都可以見他。
唯獨我不行。
再回過神時,已經不自覺走到了師尊閉關的地方。
那裡很安靜,門口的落英樹簌簌落著花。
我踩了上去。
我想我是有理由來找他的,比如這個眼下任務不能勝任。
比如我不願意,或者有其他的事要忙。
比如,比如。
我無聲扯了個笑,離去。
謝白,太可笑了。
4
臨近宗門大比,掌門交代了我一切事宜。
我不得不經常去視察場地,還得關注一下訓練情況。
我本來挺看好謝毅,從前他一直很認真。
但是最近我發現,他不僅很懈怠,身材還被沈安安喂圓潤不少。
我抱起雙臂,看著正悄悄討論今晚吃什麼的二人,抽了抽嘴角。
在敲定好晚飯之後,話題沒由來變成了我。
沈安安:「我做了很多糕點,給師兄師姐們都分了,隻有謝白師姐我不敢。」
謝毅:「正常,謝白師姐總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一開始我也不敢接近。」
「謝白師姐不像我們,都是一塊兒訓練學習,所以很快能打成一片。她是水玉師尊一手帶起來的,別說我們,就連掌門也是在九州大比那次,才知道本門有這麼一個弟子。」
沈安安『啊?』了一聲,嘟囔道。
「怪不得我總覺得她有點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
我想了一下,確實很貼切。
又過了幾天,謝毅開始慌了,忙著臨時抱佛腳,連沈安安都不理了。
我偶爾遇見形影單隻的沈安安,她都低著頭快步走過,生怕和我對上眼。
很快到了競選首席那天。
除了我和師叔,還有三位長老。
師叔本身沒有收到邀請,但耐不住這廝最愛看熱鬧,所以跟在我後面來了。
比賽本身沒什麼意思,今年的黑馬確實多。
我回憶了一下謝毅前幾天的訓練,連任的機會很渺茫。
師叔:「真無聊,還是你那次好看。」
我:「倘若一個門中競選能像九州大比一樣精彩,三泉山成為第一大門派指日可待。」
師叔側過身,撐起腦袋看我。
「那你幹嘛不把首席之位一起拿了?讓這些小弟子去爭,人家還以為咱們三泉山就這個水平呢。」
我不想解釋。
不知不覺,臺下已經決出第一名。
接下來就是和謝毅的比拼。
勝出,才能成為新首席。
那位第一名我有印象,似乎是去年才入門,叫徐揚。
是個踏實肯幹的,天賦極高。
據說沒多久就遠遠超過同期弟子。
這麼重要的場合,沈安安自然也在,緊張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個勁兒在給謝毅打氣。
「加油,謝師兄,拿出你第一劍修的氣勢來!
「這隻是小場面,千萬不要緊張啊!」
整個臺下鴉雀無聲,隻有沈安安在喊。
謝毅可能是覺得丟臉,低喝了一聲。
「別說了!
「說了多少遍了,我真不是!」
有點滑稽。
但隨著對決開始,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我清楚看見,謝毅用了些不光彩的招數。
那些本門從未教過,不知他從哪本邪書上學的。
徐揚初出茅廬,哪裡見過這種。
有幾次甚至躲不及時,差點受致命傷。
如此幾次,徐揚被逼到了臺邊,拎著劍氣喘籲籲。
滿臉不可置信。
但是謝毅緊隨而來,連喘氣的時間都不給他。
徐揚也有些惱了。
本就是點到為止的比賽,他一直嚴格遵守規則。
哪知道對手這麼不要臉。
所以也開始不管不顧起來。
如此打下去,必然有一方遭殃。
我正想著喊停,卻瞧見其他三位長老沒有要制止的意思。
是了,其中一位是謝毅正兒八經的舅舅。
下面的局勢越來越焦灼,謝毅眼見耍陰的不敵,咬了咬牙,袖口一動。
徐揚睜大了眼睛。
千鈞一發。
如果躲了這個暗器,那他必然會受謝毅這一劍。
與此同時,身旁的師叔一拍桌子,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小師侄不屑首席之位,是因為那位沒下這個命令!」
我目光緊緊關注著臺上,聞言一怔。
但手的肌肉記憶比我大腦快。
徐揚一個趔趄躲過暗器,便瞧見謝毅得逞一笑。
他任命閉上眼睛,森寒的劍即將架住他脖頸。
忽然,「鏘」的一聲。
緊接著是臺下觀眾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徐揚疑惑地睜開眼睛。
對面是同樣錯愕的謝毅,他還保持著執劍姿勢,手裡卻是空的,手臂被震得不住發抖。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插在兩人中間的劍上。
銀白如霜,靈氣氤氲。
下一秒,被我隨手拔了出來。
方才,是這把劍擊飛了謝毅的劍。
方才,是我動的手。
臺下傳來此起彼伏的聲音。
「謝白師姐!」
「天哪,終於見到謝白師姐出手了!」
「這就是劍修天花板的威力嗎?剛才怎麼了,謝白師姐為何出手?」
隻有謝毅低下了頭。
我一言不發,垂眸把劍擦幹淨。
一旁傳來謝毅顫抖的聲音。
「我輸了。」
5
謝毅自此一蹶不振。
他沒臉再來見我。
這樣一來,把沈安安急壞了。
她修為差,看不出那些門道,不明白那日我為什麼擊飛謝毅的劍。
在她看來,謝毅明明就要贏了,是我偏袒徐揚。
我沒心情見她。
那日站在臺上時,我瞧見了一角紅傘。
水玉師尊身子不好,白日出行,總要撐一把紅傘。
我不明白。
為什麼見我,又不見我。
又或者說,見的並不是我。
這夜我做完任務回來,卻在山門口看到了熟悉的紅傘。
傘下是一道青色的身影。
我腳步頓住了。
他抬了抬傘,露出一整張臉。
比從前更白,也更清瘦。
除此之外,和我們在一起的那十年沒什麼區別。
他下達指令,我背劍下山,傍晚回來看到等著的他。
然後,我們一起走過層層石階。
兩旁的竹葉飛落,我會試著講一些見聞。
那已經是三年之前的事了。
兩兩相對片刻,我走到他面前,接過紅傘。
「師父。」
我始終慢他一步,為他撐傘。
「還記得當年從梨花村接你回來,你還是個總會哭的小姑娘。不過須臾,已經可以庇護別人了。」
「徒兒不敢。」
「你還記不記得,那年的除夕夜,你有一個願望。」
「徒兒隻記得師父的囑託。」
這話說完,水玉頓了頓,似乎是在埋怨我的無趣。
但我知道,他不會的。
果然,他倏爾一笑。
「那就好。」
送他回去之後,我獨自走在路上,有些渾渾噩噩。
經過一個轉角,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