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金慧恐怕早就認出了我。
恰巧這段戲,也是女主久別重逢後,對男主的深情告白。
我恍惚以為,那就是她想對我說的話。
但怎麼可能呢。
現實裡的金慧,從沒對我說過情話……
拍完後,導演對我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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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你挺有拍戲天賦的,剛才你的眼神很到位。」
我:……
有沒有可能,我倆都在本色出演?
接下來幾場戲,金慧點名由我來對接。
我頭都大了,金慧牽扯利益太多,導演都得罪不起,這時候任命我,不是報復是什麼?
我從助理破格升成副導,金慧的專屬副導。
一天十八個小時都得圍著她轉。
但我幹的不止副導的活。
比如,組裡要搬重道具。
我剛撸起袖子,就被金慧抓住。
「給我買杯奶茶。」
不光奶茶,她還點了很多零食。
明明外賣可以送,卻非得我人肉回來。
但有一說一,同事們都很羨慕我,可以帶薪外出闲逛。
買零食回來,金慧卻不吃。
「不想吃了,拿走。」
如此,在金慧手下工作一周,我居然胖了。
久而久之,連同事都很好奇。
「她是不是故意買零食給你?」
「不可能。」
「但她真的很縱容你啊。」同事說,「金慧很嚴,這部戲她公司也投錢了,之前的副導都被她說過,可是她從沒訓斥過你。」
「沒有的事。」我矢口否認。
她不折磨我就不錯了。
劇組裡的風言風語,飄到了蘇洲燃耳朵裡。
蘇洲燃急忙趕來。
「你就是慧慧的新助理?」
我忍不住糾正他:「是副導。」
「這麼年輕,能幹得好嗎?」
「蘇大少爺,請不要以貌取人。」
蘇洲燃盯我看了半晌。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9
「可能你認錯了。」
我沒興趣跟大少爺敘舊,繼續整理工作計劃。
蘇洲燃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劇組的人,我見得多了。」
我:「?」
「不要以為阿慧重用你,你就有機會往上爬,我勸你擺正自己的位置,否則最後傷心都來不及。」
「你在說什麼?」
「你跟慧慧以前的男朋友有點像。」
蘇洲燃說完這句話,等著我的反應。
他以為我會震驚難過,被當成替身了。
可我困惑地看著他:「所以呢?」
「她重用你,隻是把你當替身,並不是有多賞識你!慧慧痛恨那個男人,你也不要太得意!」
我放下手中的工作,笑著看他。
「既然恨,為什麼還要找替身?這很矛盾,蘇少爺。」
蘇洲燃無言以對。
他走後,我的心卻靜不下來。
金慧痛恨我。
果然如此。
晚上,金慧突然給我發消息,讓我給她送藥。
本著女主角不能得罪的原則,我買藥送了上去。
我以為金慧隻是折騰我一下。
可她確實病了,額上流著豆大的汗珠。
「你怎麼了?」我問。
「胃痛。」
「你助理呢?」
「去市區了,趕不回來。」
奇怪,金慧以前沒有胃病的啊。
我問:「你的胃……是怎麼了?」
「復讀那年,沒好好吃飯。」
「怎麼不吃飯?」
「沒人給我留飯。」她半闔眼皮,看著我。
這讓我想到以前。
金慧來打地鋪時,我都會給她留一口飯。
等我寫完作業,她已經把飯吃得幹幹淨淨。
「食堂呢?」
「難吃。」
還是一樣的倔脾氣。
我看到桌上有一大桌子菜,還冒著熱氣。
金慧說:「剛到,胃痛吃不下。」
「可惜了。」
每天吃劇組盒飯,我快饞S了。
「你吃吧。」她貌似隨意地說,「留著也是浪費,不吃就幫我倒掉。」
我掰了一次性筷子,在桌邊坐下。
我吃得很安靜,屋裡也很安靜。
我以為金慧睡著了。
一扭頭,她正看我,嘴角還掛著笑。
隻是一對視,她的笑容就不見了。
又恢復成全世界都欠她的模樣。
一點沒變。
我們照例沉默著,互不說話。
直到我走,金慧才開口。
「阿海,我和蘇洲燃沒有任何關系。以前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哦,」我禮貌地點點頭,「可是金老師,我不在意了。」
10
我這句話,讓金慧臉黑好幾天。
無所謂,反正快S青了。
但就在S青前幾天,出了個不小的意外。
一段船中戲,大風天。
錄音師去上廁所了,我暫頂他的工作,站在甲板邊緣,舉著比我人還長的麥克風。
我有點不平衡,搖搖晃晃。
一陣狂風吹來,沒站穩,我從船上掉了下去。
下面是湖,而我不會遊泳。
混亂間,我聽到一聲疾呼。
「阿海!」
金慧也直直跳了下來。
她緊張地拽著我,像是再也不撒手了似的。
後來,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醒來在陌生的房間裡。
床頭有手寫留言:
「這是我家,離拍攝基地不遠,給你請假了,先休息幾天。要換衣服的話,衣帽間裡有,剛叫人買的男士衣物。」
字跡一看就是金慧。
很多演員在拍攝基地周圍有房。
金慧也不例外。
以前我看八卦,說她大多數時候都住在這兒。
房子很幹淨,我進入衣帽間,一把黑傘最先映入眼簾。
正是很多年前,我給金慧打的那一把。
傘已經很舊了,質量也不好,可它卻被放置在衣帽間的最中心。
我忽然想起大雨滂沱的那一天。
我用這把傘,遮住了狂風暴雨。
金慧一直想把我轟走。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扯開她的袖子,檢查她的傷口。
「你——」她想說髒話,又忍住了。
「還好,不用去醫院。」我把傘往她手裡一塞,「你等著,我去買藥,很快回來。」
「趕緊滾!」她很煩。
十分鍾後,我去而復返,買了藥,還買了吃的。
大雨把我澆成小水人。
她沉默地望著我。
從那天開始,金慧沒再跟我說過一句不好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她那天很震驚。
從未有人在他的生命裡去而復返。
我是第一個。
……
回憶結束。
我找到男士衣物,慢慢換著。
上衣還沒穿好,衣帽間的門突然推開。
我和金慧面面相覷。
有點尷尬。
11
金慧趕緊退了出去。
待我換好衣服,她說:「你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以為你又走了!」
我說:「你別兇。」
金慧愣了下,氣焰全消。
以前這句話很管用。
隻要金慧脾氣上來,我就不輕不重地問一句,你別兇,她立刻偃旗息鼓。
沒想到,如今還管用。
我接著道:「我還沒怪你呢,你進衣帽間怎麼不敲門?」
「我又不知道你在裡面!」她漲紅了臉,「我什麼都沒看到,真的!你要是不爽,我可以跟你道歉,對不起。」
「……」
以前我就發現了,金慧雖然性格倔強強硬,但在某些事情上,意外地純情。
「沒關系,」我有些累,不假思索地說,「又不是沒看過。」
說完,頓覺不合適。
果然,金慧抿著唇,從臉到脖子,全紅了。
我岔開話題:「你今天沒戲?」
「拍完了,我去煮稀飯,你一會兒把藥吃了。」
落水的緣故,我有點感冒。
金慧把稀飯端來時,身上還系著圍裙。
我不禁多打量兩眼。
「你系圍裙,挺……溫柔的。」
「你說什麼?」
「我說,謝謝你。」
金慧眼神一亮,好像得到了嘉獎。
但語氣還是兇巴巴:「飯都吃光,不許浪費。你還想吃什麼?我可以勉為其難給你做。」
「不用麻煩,你忙你的吧。」
「明早沒我的戲,我今晚不回劇組,有時間備菜。」
我遲疑:「那你要睡在這裡?」
「嗯。」
「……我搬去側臥。」
「側臥沒有多餘的床褥,病了就在床上躺好,少折騰自己。」
金慧指了指地板。
「老樣子,我打地鋪。」
12
半夜我又起燒。
金慧幾乎沒睡,隔段時間就替我換毛巾。
人燒得糊塗,難免出現幻覺。
恍惚間,我以為回到那個不大的地下室。
金慧睡在地上,避嫌似的,離我好幾米遠。
我們中間隔了一張桌子,我望過去,隻能看見她的削瘦的後背。
有一次,金慧生病,強忍著沒說。
我半夜察覺不對,起來試她的額頭。
很燙。
我找來退燒藥,又一遍遍擦拭她的臉。
金慧伸手,突然抓住我。
抓了好一會兒,怕我走掉似的。
等睡著,才放開。
這就是畢業前,我和她最近的一次接觸。
大多數時候,我們形同陌路,在學校也擦身而過。
……
昏昏沉沉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金慧已經不在了。
她臨時被叫去補拍。
但桌上,擺著已經做好的菜。
正中間,是一包巧克力。
最貴的那種。
飯吃到一半,有人進門。
我還以為金慧回來了。
但來的是個陌生男子。
我有印象,金慧的經紀人,也是他的好朋友。
經紀人呆呆地看著我。
「噢喲,金慧會藏小白臉了。」
13
我百般解釋,我隻是劇組副導。
經紀人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說:「您就叫我阿海吧。」
他驚得差點蹦起來。
「阿海?你就是阿海!」
「怎麼了?」
他恍然大悟地看著我:「你就是阿海啊!」
見我疑惑,他說:「金慧之前瘋了一樣找你。」
我:……
「找不到你,她就自暴自棄,不吃不睡,整個人一度頹到谷底,嘖嘖。」
經紀人笑容和善:「這下好了,她找到了,可以安心了,七年啊,不用再折磨自己了。」
「您說笑了,」我說,「我隻和她談過三個月,沒那麼難忘。」
「怎麼會?你不知道金慧當明星,也是為了你嗎?」
我愣住。
「因為她爸媽的關系,她從小到大都很厭惡明星這個職業,之前家裡讓她童星出道,她都拒絕了。可是就在跟你分手後,她突然說要當明星。
「說是因為你喜歡電影,當明星的話,可以站在最亮最高的地方,讓你看到……」
確實有那麼一回事。
曾經有天夜晚我睡不著,跟金慧搭話。
「金同學,你睡了嗎?」
「沒。」
「我今天看了一部電影,《肖申克的救贖》,真好看。」
「沒興趣。」
「我以後也想拍電影,但是那個很費錢吧?可惜我沒錢。」
「不費,拍。」
我覺得她什麼都不懂,異想天開,就沒再說話。
原來她都記得。
經紀人很是感慨。
「你啊,隻用三個月,就讓她惦記一輩子。」
下午,金慧回來了。
她問經紀人:「你來幹什麼?」
「你要S青了,過來打掃一下啊。」
「不用,你走吧。另外,我要休息一段時間,別安排通告。」
「嘖嘖,見色忘友,還記得以前,你找不到他,在我面前痛哭涕流……」
金慧別扭地打斷:「別在我男朋友面前說這些。」
我糾正:「前男友。」
「你沒親口跟我提分手,就不算分手。」
「我寫信了。」
「一封信而已,我看完就扔了,誰知道是不是你親筆寫的。」
經紀人見狀溜了。
我:「金慧,看到那封信你不生氣嗎?我說要扒你的料……」
金慧笑了:「你沒那個膽兒。而且,爆沒爆料,我自己不會看新聞嗎?」
我啞然。
金慧去洗水果。
我繼續說:「分手隻需要一個人同意。不管你認不認,我們早就沒關系了。」
她身形一僵:「那我追你。」
「沒用的,金慧。」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她有點不安,「因為我騙了你,沒告訴你我的背景?還是因為……因為蘇洲燃,我沒及時跟你解釋清楚。」
「都是,也都不是。金慧,我倆不是一路人,不要強求了。」
屋裡靜得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金慧眼中布滿血絲,委屈似的說:
「我就要強求。」
14
我沒把金慧的話放在心上。
S青後,我回了趟老家。
姨媽家的老房子要拆遷,叫我過去幫忙處理家具。
姨媽雖然以前偏心自己的孩子,但畢竟養過我,我不會當白眼狼。
回去路上,經過高中母校。
校舍前幾年翻新,變化很大。
我在口站了一會兒,忽然被人叫住。
「哎?你是,你是那個誰!我記得你!」
保潔室出來一名女子,看著與我差不多大。
「你是這個學校的,我記得,你以前跟金慧一個班,對吧?」
我點了點頭:「您是……?」
「我以前跟金慧吵過架。對了,今天怎麼就你一人,金慧呢?她不是總跟在你身後?」
我怔了一下:「跟在我身後?」
「對啊,每天下晚自習,金慧都跟在你身後,目送你回家,你不知道啊?」
竟有這種事?
見我不信,女生說:
「最誇張的是我跟她約架那次!中途她突然喊停,說下課了,要回一趟學校。我真是稀奇了,就她,還回學校?我就跟著她,好奇嘛,結果發現她在門口等啊等,等你出來,跟在你身後,直到你到家,才來找我。」
「後來我才知道,她怕自己得罪人,牽連到你,所以要保護你的安全。」
「喏。」
女生指著角落裡的梧桐樹。
「她就站在那裡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