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江忽然出現。
……
「謝謝。」
離開張家之後，我喝了丁雪江給的水，感謝他替我解圍。
丁雪江眉頭皺得很深，「他們平時都這麼對你？」
「習慣了。」
「楊汶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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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留在這兒，跟我走。」
我扯住丁雪江的胳膊。
「雪江哥哥，真的謝謝你。」
我一點點將手抽出來，壓抑眼底的不舍。
「有些人血裡有風，注定漂泊，但不是現在。」
丁雪江眉眼一跳。
「你覺得我現在走了，張家，楊家，哪個家會放過我。他們不找到我，喝盡我的血，啃盡我的骨頭，是不會罷休的。」
「但我聽過兩句話，一句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還有一句叫斬草要除根。」
9
這一世，我還是成了學校的笑柄。
同學模仿我媽跪在輔導員辦公室的樣子。
「都說大學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怎麼我女兒讀了書就不聽話了！」
「你們還我聽話的女兒啊，還我啊！」
「要麼你們命令她給我們錢，要麼你們就開除她讓她去打工。」
「我家可是有兒子的，不會受你們欺負！」
那些天我上課，每次都有人指指點點。
還有任課老師專門點我的名，對我進行道德教育。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有些同學不能因為學歷高了就看不起家裡的父母。」
「也別說什麼父母無理取鬧，多想想自己的原因。父母將你們養這麼大，容易麼？」
考慮到我父母三天兩頭來鬧的不良影響，系裡讓我休學。
我媽得意地說：「別以為你是大學生就能翻出我們的手掌心。幸好當初沒出去讀名牌大學，不然我們還拿你沒辦法。」
我抱著書本，一步步慢吞吞地從校門往街上走。
陽光很晃眼。
身後幾個大字——「知識改變命運」。
變模糊。
休學後，楊家人加倍讓我幹活，伺候他們兒子，最好早點生幾個孩子。
我媽為了張勇，偷偷給我下村裡赤腳醫生催孕的藥。
那藥我小時候就聽鎮上的老人說過，確實有用。
可是對母體損傷極大，生下來的孩子不是痴呆就是斷手缺腳。
我媽不在乎。
她說外孫又不是孫，隻有張勇給她生的孫子才是她的心頭寶。
她隻是想要憑借我隆起來的肚子找楊汶霖要錢。
楊家人不想給，奈何看著我那個肚子，還是妥協了。
婆婆扔掉我媽帶來的禮品，全是腐爛過期的水果和牛奶，扯著我頭發撒氣。
「你最好爭氣給我們楊家生個大胖小子，不然看我叫阿霖怎麼收拾你！」
我懷孕剛滿三個月的時候，楊家人帶我去醫院做性別鑑定。
丁雪江告訴他們，懷的是兒子。
還特意強調，「看起來很健康。」
楊汶霖笑了笑，摁滅煙頭。
誰知我媽聽說後獅子大開口。
楊家人東湊西湊，忍氣吞聲地給了，並且和我爸說好，這回買斷。
「哪兒有媳婦懷孕給娘家錢的說法，我們啊不想被威脅，就是舍不得這個孫子！」
我爸和我媽笑眯眯地說了「好」，無賴的表情變諂媚。
有了這筆錢，他們就能還清我哥的賭債，再給我哥娶個便宜的媳婦。
丁雪江知道我是假孕，問我怎麼辦。
10
那日，我去了娘家一趟。
不管怎樣，父母不能不認，不然他們還不把我皮撕了。
張勇假惺惺地說：「真該感謝我這個未出世的小外甥。」
我笑笑，沒說話。
過會兒我去陽臺上接了個電話。
「李祥娣？怎麼，你在外面遇到難處了嗎？」
身後忽然傳來碗筷落地的聲音。
我轉身。
一隻雞腿滾到沙發下。
張勇指著我鼻子問：「那賤貨居然沒S，你和她還有聯系？！」
我看了一眼無人打開的房門，淡淡道：「是啊，騙你這個傻子的。」
張勇攥住我的手腕，目光泛紅得像要S人。
「你告訴我她藏在哪兒，我去找她。」
我笑，「別了吧，她說你就是個陽、痿，嫌棄你要S。」
張勇聽完差點沒吐一口血，攥著我手腕就往外走。
「你帶我去找她，帶我去找她。」
我被他拖拽出門，沿著小道一路去了鎮口。
「哥，我肚子疼，你能不能放開我……」
我奄奄一息，張勇還像S紅眼。
他冷笑，「你別跟我這兒裝，李祥娣幾斤幾兩我是知道的，她敢跑一定少不了你在背後撺掇，是不是那十五萬也是你吞了！」
我腿下大出血，暈了過去。
丁雪江等在醫院門口，眉頭緊鎖。
11
孩子沒了。
兩家人在病房內大吵，誰都沒注意我醒來一會兒。
張勇先發現，攥著我的衣領恨不得把我掐S。
「你說，李祥娣去哪兒了！」
我媽嚇一跳，打他胳膊，「你冷靜點，要把你妹妹弄S在床上嗎！」
我搖搖頭，「什麼李祥娣？」
張勇瞪紅了眼，「你特麼還裝？！」
我拿出通話記錄，那個電話的名字赫然是「李良麗」。
張勇放開手，眼神閃躲。
我向父母解釋：「李良麗是我小學同學，後來初中沒讀被迫和男人睡覺給家裡賺錢。這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給我打電話，後來知道是因為我哥和她……睡了，但沒給錢。」
楊汶霖忽然起身給了我哥一拳頭。
「你害了我兒子！」
公公婆婆壓抑憤怒問我爸媽：「這事怎麼算？親家公親家母，我們為了這孩子付出可不少啊，可你們兒子居然做出這等畜生事兒！」
雙方劍拔弩張。
爸媽知道這回張勇的混賬事確實沒法洗，趕緊賠禮道歉，還承諾他們會盡快讓我再懷一個。
「讓小茹一直生，生到你們滿意為止！」
至於因為我懷孕要去的錢，他們也承諾分期返還。
我爸拉下老臉給對方跪下，「咱們都是有兒子的家庭，知道養個兒子多不容易。就請親家寬限些時日，反正小茹在你們那裡，跑不了。」
公婆竟然共情了。
對著我嘆了口氣，「你啊就是個沒福氣的！」
自始至終，對於我流產的事，沒人關心半句，沒人在乎半句。
丁雪江站在門口，狠狠握住了拳頭。
他狀似無事地走過來查房，「哦，我忘了告訴家屬，患者這回大出血傷及子宮，已經失去生育能力。」
「什麼？！」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隻有我微微翹起了唇角。
12
楊汶霖當天就給我辦理出院。
婆婆坐在車上時朝我啐唾沫，「不能生蛋的雞，還不如宰了！」
他們將我扔在臥室，不管不顧。
晚上八點，我都沒吃上一口熱乎飯。
幸好丁雪江在我們走的時候偷偷塞給我一個蘋果。
我聽見楊汶霖和公婆在客廳商量找我家要回彩禮的事。
「一個不能生的女人就是廢物，張家人憑什麼拿我們十五萬！」
我撸起袖子，摸了摸身上的傷口。
青青紫紫，深淺不一。
都是楊汶霖暴力傾向發作時打的，我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
我隻是一個物件，一個S了都不會有人在乎的存在。
我放下袖子，衝出去跪在三人面前。
「求求你們高抬貴手，當初是我錯了，不該多要六萬彩禮。」
公公氣得摔杯子，「當初就不該著了張家人的道！六萬吶，我得賣多少幹雜才能賺回來！」
我又楚楚可憐道：「我哥是個賭鬼，不知在外面欠了多少賬，家裡恐怕有點錢都拿去給他還債了。」
公公一聽不好，「阿霖，你現在就去張家，至少得剜他們一點錢回來，不夠的還得打借條！」
我不住地給公公磕頭，「求你們對我哥態度好一點吧，出院的時候我媽說了，我肚子裡那塊肉沒了就沒了，可我哥金貴著，絕對不能受一點委屈。」
婆婆不樂意，「親家母什麼意思，合著我孫子沒她兒子金貴是吧？她別忘了我孫子就是因為她兒子沒的！」
楊汶霖在旁聽得手指發顫，顯然已是盛怒。
他出門時，我遞給他一把水果刀防身，特意囑咐。
「我家的人都是硬骨頭，求你陪著點笑。」
他拂袖而去，「我兒子沒了，誰跟他們笑！」
13
那天夜色越來越深，楊汶霖始終沒回來。
婆婆眉心直跳，「我怎麼感覺要出事呢，要不給阿霖打個電話？」
正說著，警察推開院子大門走進來。
「誰是楊汶霖的親屬？楊汶霖涉嫌故意S人致人S亡，請親屬配合我們調查。」
我爸和我媽都S了。
水果刀砍S。
脖子之間隻剩連著薄薄一層皮，可想而知S時多悽慘。
據說楊汶霖去要錢時，張勇在外面賭博。
我爸和我媽堅決不還彩禮，反而理直氣壯。
「張茹嫁給你，就算賣給你們楊家了。當初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沒有生育能力關我們什麼事，我兒子也不是故意的，難不成還要讓我金貴的兒子給她賠償麼！」
這話正中楊汶霖逆鱗。
他們也不知道，楊汶霖有暴力傾向。
反正前一世我告訴他們，他們也不在乎。
這一世我就不說了。
於是他們氣焰越盛，S得越快。
最終釀成一場慘案。
楊汶霖入獄。
張勇威脅不籤諒解書，除非公婆給錢。
公婆沒有辦法，將家裡所有存款都給了張勇，才得他松口。
可惜那份諒解書，張勇還是沒籤。
他理直氣壯，「楊汶霖S了我父母，這點錢不足以讓我原諒他。」
聽說楊汶霖作案性質殘忍，沒有諒解書恐怕要被判S刑。
公婆急火攻心暈了過去。
醒來後，一個下半身癱瘓，一個得了心髒病。
我還是在家伺候他們。
喂方便面，吃餿水，大冷天給他們穿還沒幹的衣服。
公婆氣得指著我鼻子罵。
我笑了。
「我喂的，可是懷孕時你們喂我吃的東西呀，你們不是說這些是營養品嗎，怎麼還生氣？」
「哦對，那回我高燒，睡不著起來吃了半個雪糕，媽潑我一盆水說做人不能太嬌氣。有衣服穿就不錯了，現在你們也別嬌氣。」
公公氣得摔倒在地，奈何癱瘓，爬不過來。
婆婆心髒病發，強忍劇痛吃掉我扔在地上的藥。
我想起前一世被楊汶霖家暴時，公婆喂我喝糞水，將我整夜關在豬圈。
「老公教訓你是你的福氣，敢往外說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現在看見他們這樣，我心裡終於舒服了點。
14
我哥拿了錢根本沒還債，而是肆意揮霍。
等被人逼債逼急了，又來找我。
他想把我賣到大山裡去。
「張茹，我是家裡的頂梁柱，要為家裡傳宗接代的，你就不能為了張家忍忍嗎！」
「反正你是個不能生的，留在楊家有個屁用，不如發揮一點餘熱。」
他將我騙回家，拿著繩子，恬不知恥。
我已經從丁雪江那裡得到消息，楊汶霖越獄了。
前一世我被孕期家暴，為了孩子忍無可忍之下報警。
他越獄回來狠狠揍了我一頓。
這一世，我哥不籤諒解書，他能老實呆在警局才怪。
當我瞥見樓下大門輕輕打開後，倏地跪在張勇面前。
「哥，我已經嫁給楊汶霖了，這輩子都得給他守節，還要照顧他父母一輩子，你放過我吧！」
張勇不以為然。
「他就是個S人犯，S的可是咱爹媽，你就該被男人上，給他戴綠帽子，狠狠地戴！」
「至於他父母也別管了，沒看見我把他們氣得半S不活嗎，你還管他們幹什麼！」
我哭得淚流滿面。
「不管怎麼樣，那是我丈夫啊，我這輩子都得當楊家的狗！」
我哥不耐煩地上前制住我，「到大山裡好好聽話，還能少受點折磨。」
「那姓楊的你就當他已經S了吧。」
楊汶霖舉著轉頭站到張勇身後，「你說誰S了？」
我趁亂跑下樓。
張勇身強力壯，楊汶霖需要時間S她。
我估摸著差不多了，才報警。
等待警察的時候，我又想起前世的許多事。
剛結婚時，我看楊汶霖還算斯文，想要和他好好過日子。
誰知他將我倆睡覺的視頻發給老板，隻為了升職。
我無論如何也不想休學。
這是我唯一的希望，哪怕當師範生我也認了。
他拿視頻威脅我，「想要讓全校見識一下你有多美嗎？」
這人不僅是個家暴男, 還是個不要臉的變態。
猶記得他老板看我的眼神，還有落在我大腿若有似無的觸碰。
「你老婆真是極品。」
楊汶霖看似斯文，笑得一臉猥瑣。
「打起來更過癮, 下回拍給您看。」
我對他的恨，延續到現在。
哪怕這一世避免了這樣悲慘的遭遇, 仍讓我午夜時分噩夢不斷。
警察未至，我走回家門口。
楊汶霖拿著滴血的刀走下來, 眼裡閃爍瘋狂的光芒。
「小茹, 跟我回家看爸媽。」
「楊汶霖，我有句話一直沒跟你說——」
我用西瓜刀戳進他的心髒，奮力一擰。
楊汶霖定在原地，不可置信。
「我真的做夢都想親手S了你。」
15
很久之後, 丁雪江送我上車。
「到了機場別走錯路, 記得多問問路人。」
我從他手裡接過行李, 「好了, 你都叮囑六回了。」
丁雪江不好意思地撓頭笑笑。
其實我沒懷孕, 是丁雪江幫我偽造的證明。
他問我：「還會回來嗎？」
沒等我說話, 他就道：「最好永遠別回來了。」
「張茹, 其實……」
「我知道, 謝謝你, 雪江哥哥。」
我們是青梅竹馬，曾也一起聽過雨, 追過星星。
「來，這根雞爪子給我們家的大功臣小茹！」
「全我」前一世, 他沒說出口的「喜歡」我懂, 是不想因為母親的病拖累我。
這一世, 他看見我對抗命運時眼裡堅定的光想要勇敢一點。
是我選擇了回避。
因為有比愛情更重要的事等著我。
下飛機, 李祥娣等在出口，雀躍得還是初見那個樣子。
隻不過頭發剪短，養胖了點, 更時髦些。
她緊緊抱住我, 「姐，我們做到了。」
那場大火，是李祥娣的「舊S」, 也是她的「新生」。
她偷了我家給的那十五萬彩禮，在這裡等我。
有了這筆錢, 我們便可以心無旁騖地生活。
不用被人欺凌, 被人佔便宜，被一點小誘惑勾走，被人看不起。
李祥娣說：「失去的幾年時光固然可惜，但我會往前看, 有姐在, 前方都是坦途。」
我在第二年重新參加高考，考上了那個城市最好的大學。
但我沒有學醫，轉而學了法律。
偏遠貧困地區像我這樣的女孩還有很多, 學醫救不了她們。
我希望有一天，從我開始，帶領這些女孩對抗命運的不公。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