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晚我做了一場夢,夢到了我和周聽序的年少時分。
我和周聽序相識在我的十六歲。
十六歲,多美好的年紀,少男少女們鮮活嬌嫩,如含苞待放的花兒一般。
隻是這些花兒中並不包括我。
早逝的父母,做J女的姑姑,還有我那張過於美豔早熟的臉,似乎成為了我在學校中被欺凌的原因。
女生辱罵毆打和男生不懷好意的目光,我一一忍受下來。
直到有一天的回家路上,我被人拖到了小樹林裡。
那隻骯髒的手在我渾身上下摸了個遍,周圍傳來竊竊私語的低笑,我掙扎著望向漆黑的天空,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再也不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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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周聽序。
少年冷漠而特立獨行,學校裡沒人敢惹他。
我跑去他駐場的酒吧兼職,故意用酒水打湿了衣裳引得客人來騷擾我,故意向臺上的他露出了我那楚楚可憐的半張臉。
我處心積慮的勾引太過拙劣,但周聽序還是丟了吉他跳下吧臺,拉著我跑了出去。
月光鋪了一地,少年的眉眼桀骜,輕喘著氣歪著頭問我:「為什麼這麼做?」
我嗫嚅了下唇,挽起了衣袖,雪白的肌膚上傷痕累累觸目驚心,我近乎乞求地望向周聽序,慢慢開口:「我聽別人說你在學校很厲害,那你能不能,保護一下我。我可以做你女朋友的。」
說罷,我難堪地閉上了眼,踮起腳,向周聽序吻去。
少年溫熱的食指卻按住了我的唇。
他望著我,神情冷淡,耳尖卻通紅,他說:
「好,我保護你。」
夢中少年的臉龐漸漸模糊,雜亂的光暈旋轉後,是三十五歲的周聽序那張冷漠的臉。
他嗤笑地開口,說:
「沈黛,難道你沒有和別人上過床?」
我驟然驚醒。
房間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8
周聽序的報復十分直接。
在我傷好出院後的第一周,茹姐表情很難看地通知我,我的所有代言都被終止了,就連之前定好的新戲的女主角也被換掉。
「阮綿一個剛出道的小花,怎麼擔得起這個大 IP 的一番?周聽序也是夠狠夠舍得,這麼好的資源都往她身上砸!」茹姐焦慮的原地踱步,語氣恨恨。
我平靜地掃了一眼桌上解約合同,垂下了眸,輕聲開口:「這還隻是開始,茹姐。」
周家勢大,國內的文娛產業多有控股,周聽序作為周家的繼承人,如果真的要為難我,現在這些,隻算九牛一毛。
茹姐瞪我:「也就你傻,秘密地跟他談那麼多年,什麼都不圖,落到什麼好處了嗎?跟你分手轉眼就有了新歡,又是官宣,又是硬捧,花錢眼都不眨。現在還來截你的胡,斷你的路,倒為難起你來了!」
眼眶一瞬間有些發酸,我望向窗外,聲音輕得如同嘆息:
「不是這樣的,茹姐。」
如今周聽序光鮮亮麗,功成名就。
可我和他在一起時,他的確。
一無所有。
9
因為我那場蓄謀的勾引,我的整個少年時光和周聽序緊緊地綁在了一起,密不可分。
我姑姑S掉的那個雨夜,她的客人撲在我身上,貪婪的吸吮著我的脖頸時,是周聽序冒著雨趕來。
他瘋了一般地推開那個人,拉著我在雨幕裡跑了很久很久。
少年的掌心炙熱滾燙,他就那樣牽著我的手,將我拉出了那個腐爛的泥濘。
傾盆大雨下,他捧著我的臉,抵著我的額頭。
他說:「沈黛,我永遠保護你。」
於是後來的路,我從此和周聽序並肩走來。
他知我的腐爛,我也知他的不堪。
他是周氏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被當時的周夫人百般刁難冷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被撞S在自己面前。
偌大的靈堂中,隻有我們二人,年少的周聽序緊緊握著我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裡,眼神決絕而瘋狂,他說:「沈黛,我隻有你了。」
我說:「沒關系,周聽序,我們永遠在一起。」
那時我們多慘啊,他在母親S後被趕出周家,我也孤苦無依窮困潦倒。
我們就一起租了一個狹小的房間,白天去上課,晚上周聽序就去酒吧唱歌。
他有不少的靈感都是在那個時候迸發出來的。
後來,他在酒吧唱歌時被星探看中,參加了一個歌唱比賽,獲得了小小名氣和一些粉絲,適逢當時我剛剛出演了幾個小角色,也正是籍籍無名的時候。
那時候我們窩在狹小的房子裡,兩個人吃一桶泡面,在冬日的寒夜裡互相抱著取暖,亮著眼睛互相鼓勵,說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苦盡甘來。
我就這麼和周聽序走過了那麼多年。
在我們都還不溫不熱時,有一次我被一個導演在吃飯時下藥,神志不清地硬咬著唇肉給周聽序打了電話。
周聽序拋下所有工作匆匆趕來,狠狠揍了那個導演,然後抱著我頭也不回地就離開。
這件事情惹怒了那個有些名氣的導演,也導致我們兩個差點被封S。
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劇拍,他也沒有節目上。
我有些惶恐地埋怨自己。
周聽序卻笑著握住了我的手:「誰讓那些上位者仗勢壓人!不怕啊,黛黛,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的確都會過去。
他的歌唱的越來越好,我的戲也越拍越好。
而那些曾相依為命的泥濘時光似乎成了恥辱,他再也不願意聽人提起。
到後來,周家獨子意外去世,周聽序成了周家唯一的血脈,被接了回去,成為了周家繼承人。
他終於成了上位者,所以說過的許多話理所應當的都可以忘記。
永遠是多遠?
他也不記得了。
10
各個代言解約加上新劇女主一角被截胡,網上一時流言四起,紛紛猜測我是不是得罪了哪方大佬,要被雪藏。
頗有些狼狽之時,陸祁給我打來了電話。
原本在我出院前,陸祁就問過極認真的問過我一次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我也極認真的又拒絕了他一次。
那時陸祁倒也不生氣,隻是望著我,慢條斯理地開口:「沒關系,沈黛,我們來日方長。」
而這次給我打來電話,他的語氣也是溫和委婉:「沈黛,你需要幫忙嗎?」
我極快地打斷了他:「謝謝你的關心,陸總,我暫時還不需要。」
我倒並不是客氣,而是的確不需要。
早在前兩年我就考慮過轉型進電影行業,但是公司給我接的劇卻始終不斷。這次被阮綿截胡的女主戲,那我不妨就當作轉變的開始。
隻是可能,開始的會有些艱難。
陸祁頓了頓,在電話那端很輕地笑了聲,說:「好,如果需要,隨時找我。」
我禮貌道謝,掛斷電話後,望向這兩天忙的焦頭爛額的茹姐:「怎麼樣了?茹姐。」
茹姐也剛掛斷電話,抬起頭看我,眼睛有些亮:「同意了,那個綜藝同意請你去當嘉賓,網上最近討論你鬧得沸沸揚揚,估計他們也想找些噱頭。」
我抿唇笑了下,望向高樓林立的窗外。
當噱頭什麼的我並不在意,隻是聽說這檔綜藝電影名導路霖淳也會參加。
他隔年便要籌備新的電影,趁著參加綜藝的這個機會,我想在他面前先混個臉熟。
11
那檔綜藝是一類生活類綜藝,原本固定嘉賓五人,路導、我還有其他兩個演員和一個歌手。
臨開拍前,卻又突然空降兩名神秘嘉賓,一男一女,聽說那位男嘉賓,來頭還不小。
直到周聽序和阮綿推門而入,我方才反應過來,那兩位神秘嘉賓就是他們。
臉上掛起得體的笑容,我和其他嘉賓一同起身鼓掌歡迎。
周聽序的視線掃過我,冷冷的,沒有停留,反而將身旁的阮綿往他懷裡又扯了扯,兩人貼在一起,姿勢曖昧。
節目組有人打趣:「不愧是前段時間剛官宣的小情侶啊,還這麼甜蜜呢。」
阮綿害羞地跟所有人打招呼,低頭甜蜜地笑。
周聽序則望著她,一臉寵溺:「綿綿仰慕路導很久了,聽說這次綜藝路導也會參加,節目組邀請了我們,我就想帶著綿綿一起來拜會拜會路導。」
路導和周聽序握手,說了句恭喜,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我便也望著他們,極平靜地說了句:「恭喜。」
周聽序卻忽然像被激怒了一般,冷冷地迎上我的視線,嘲諷地扯了扯唇,漠然開口:「沈小姐怎麼還這麼有空關心別人的感情生活?我這兩天看網上,關於你的謠言可是鬧得沸沸揚揚。」
「說B養你的金主跟你鬧翻了要雪藏你,有這回事嗎,沈小姐?」
節目組一片寂靜,沒人想到周聽序說話會這麼直接。
攝像頭還在對著我們這邊拍,我也怔住,繼而竟覺得荒誕得有些可笑。
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和周聽序也會落得相看兩厭,劍拔弩張的這步境地。
面上表情未變,我仍然得體地笑著,一字一頓地開口:「謠言而已,周先生,怎麼連您也相信網上那些營銷號亂傳的事了。」
周聽序冷笑,不置可否。
有人見氣氛不對,終於上來打起了圓場,大家又聊起了別的,這件事情在節目裡就這樣輕巧揭過。
可網上卻炸開了鍋。
12
我和周聽序那點為數不多的同框視頻紛紛被扒了出來,鬧上了熱搜。
藏住喜歡一個人實在是太難,與周聽序過去共同參加的節目上,我總是有意無意的想向他靠近,望著他的眼神總是含著若有若無的愛意。
明明曾是兩情相悅的事情,在粉絲的解讀下卻變成了我的一廂情願。
周聽序和阮綿的粉絲們開始極端地攻擊我,罵我無恥不要臉第三者,而一位自稱知情者的匿名人士發的長文更是直接衝上了熱搜第一。
我垂眸看完了整篇長文。
長文中說我多年來一直痴戀周聽序,甚至在周聽序和自己的真愛阮綿官宣後仍然對他糾纏不清。至於我資源被撤,則是因為我曾經為難過阮綿,而周聽序便衝冠一怒為紅顏。
本來沒有實質性證據的一些文字本激不起什麼水花,可阮綿點贊了這篇長文,還在自己微博似是而非地發了一個可憐的表情包。
於是網上在歌頌周聽序和阮綿的神仙愛情同時,也將我罵得一塌糊塗。
我恍惚地想了很久,才想到我為難阮綿這件事情從何而來。
大概是上部戲時,阮綿飾演的女三一直無法入戲,導致我落水的戲份拍了六遍還沒有過。
適逢寒冬,我那時候凍得渾身發抖,自然跟阮綿講戲時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傳到如今,竟變成了我為難她。
我抿著唇,笑得有些無可奈何。
茹姐火速為我出了闢謠聲明,卻不知被誰壓了下去,石沉大海。
我原本還不錯的口碑就這樣急轉直下,連我的粉絲在網上都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網上罵我成那樣,節目組為了好評自然也開始為難我,一些髒活累活都開始讓我幹。
於是其他嘉賓翹著二郎腿在院子裡曬太陽時,我隻能去砍柴做飯。
我其實很久沒做過飯了。
以前跟周聽序住在一起時,他喜歡下廚,後來功成名就,身邊也不缺給我做飯的人,所以再拿起菜刀時,我竟有些恍惚。
恍惚的後果,便是刀刃切到了手,鮮血淋漓。
我痛得輕嘶一聲,打開水龍頭衝洗傷口,卻聽廚房門口有嘲諷的聲音傳來。
「沈黛,你服個軟不好嗎?」
我回頭望去,隻見周聽序倚在門框上,直直地盯著我,眸色晦暗不明。
我移開視線,繼續切著菜,頭也不抬,語氣平淡:「周先生,您在外面等會吧,飯菜馬上就好了。」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靜,下一刻,一股大力捏上我的下巴,我被強迫著轉過身來。
周聽序欺身而上,將我抵在案臺邊,咬牙切齒地瞪著我,低吼出聲:「我最討厭你這副無所謂的樣子,沈黛,隻要你跟我服個軟,我們重歸於好,你的資源我都可以還給你。」
「不然,你信不信,我就在這個節目裡,坐實你第三者的身份,讓從此你身敗名裂。」
我平靜地注視著周聽序。
他還是很好看,眉目俊挺,走到哪裡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可一點都不像十五年前的那個少年了。
「騙騙別人可以。」我頓了頓,膝蓋猛地頂上周聽序的胯間,看著他臉色扭曲地捂著下身彎下了腰,神情平淡:
「周聽序,你別把自己也騙了。」
13
第一期綜藝播出之後,受到了廣大好評,我這個「惡毒小三」被刁難,網友們自然也都喜聞樂見。
於是第二期,依舊是我們原班人馬參加節目,隻不過這次又來了一位神秘嘉賓。
陸祁推門而入時,我愣住了。
他怎麼會來?
外界傳言陸總十分寶貝自己的這個孫子,連公共視野都極少讓他出現,更別提參加綜藝了。
顯然詫異的不止我一個人,路導也十分驚奇地問道:「小祁,你怎麼也來參加節目了?」
陸祁笑了起來,目光落在我身上,眸色沉沉。
他說:「我來給人撐腰的。」
我心底微微一動,有些慌亂地移開了眸。
路導順著陸祁的眼神我,也了然地露出抹笑容來。
一旁正與阮綿低頭說著什麼的周聽序卻忽然抬眸,目光掠過與陸祁並肩而站的我時,臉色十分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