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我。
「老婆,你先回房間。」
「乖。」
我一邊安撫著方夏的情緒,一邊把她推進臥室。
客廳傳來杯子砸碎的聲音。
他們接二連三的質問讓我覺得厭煩,對韓霜的厭煩。
「韓霜韓霜韓霜!」
「是你們喜歡韓霜!不是我喜歡!」
「我們兩個月前就離婚了!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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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吼著。
那些我以為早已不在的糟糕情緒,原來都還偷偷壓在心底。
10
韓霜大概就是別人口中總說的賢妻良母。
做事周到妥帖,而且沒脾氣。
就連那次她親眼撞到我和方夏在停車場接吻,她都沒什麼脾氣。
我仍然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
明明她的眼神裡裝滿了不可置信。
可我上樓時,她還是如往常一樣做好了晚飯,坐在沙發上等我。
那瞬間,其實我很想問問她。
問問她,是不是根本不愛我。
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可她偏偏一句話都不問。
隻是盯著我洗手,給我盛飯。
方夏說:「她已經看到了,你今天再不提離婚,那我們就分手吧。」
我聽不得方夏提分手。
所以我和韓霜坦白了。
那頓飯是我這輩子吃得最忐忑的一頓飯。
「我們離婚吧,可以嗎?」
我問韓霜。
她夾筷子的手隻是微微一頓,就同意了。
韓霜甚至都沒有問我,剛剛樓下的女人是誰,我和她是什麼時候搞到一起的。
「離婚協議擬好了和我說,今天晚上你睡次臥。」
「碗記得放進洗碗機裡。」
韓霜吃過飯,就回了臥室。
臨走時,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碗筷,提醒我。
其實我們結婚前達成過一致。
婚後飯她來做,碗我來洗。
後來我嫌麻煩,裝了洗碗機,就變成了吃完飯她把碗筷放進洗碗機。
她好像一直沒什麼脾氣。
就連離婚都是。
11
直到我父母離開,我才松了口氣。
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終於被移開。
我推開臥室的房門,方夏像小鹿一樣直直撞進我的懷裡。
「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害你和你爸媽吵架。」
我捏了捏她還掛著淚痕的臉蛋,安慰她,「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我帶方夏去了她一直想去的那家高級餐廳。
一頓飯就要一萬塊。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破涕為笑。
好哄極了。
吃飯時,我把切好的牛排遞給她,又戴上手套給她剝蝦。
她一邊吃一邊問我:「祝清河,我都沒有問過你,你給別人也剝過蝦嗎?」
我愣住,搖頭。
沒有。
真的沒有。
在和韓霜之前,我沒有談過戀愛。
上學的時候一門心思學習,畢業之後一門心思上班。
所以和韓霜相親後,我們自然而然地進入了戀愛的階段。
我笨拙地學著網上討女孩子歡心的招數,想要送她禮物,想要給她剝蝦。
她卻笑著拒絕我。
「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就算過節啦,不要太破費。」
「沒關系,我可以自己剝的,你工作也很辛苦,不用特意照顧我。」
那時候我覺得,韓霜真好。
12
周末,我和方夏回了趟鄉下。
見我爸媽。
他們過來之後的第二天,我偷偷給韓霜打了電話。
我想問問她,是不是她把離婚的事情告訴我父母的,可電話那頭依舊提示暫時無法接通。
我氣得想笑。
隻要是工作時間,我幾乎都聯系不上韓霜。
「爸爸,媽媽。」
方夏站在門口,怯生生地和我父母打招呼。
她有些緊張。
我把她的手握進掌心,「沒事的。」
那天中午,吃飯的氛圍還算平和。
我和方夏已經領證了,他們也隻能接受。
飯桌上,他們問了問方夏家裡的情況,又問了她的工作。
「我沒有工作。」
方夏如實說。
「沒有工作怎麼能行呢。」
「你不是本科畢業嗎?本科畢業找不到工作嗎?」
「你...」
眼看著方夏的臉色越來越差,我趕緊打斷了我父母的話。
「好了好了。」
「不工作又不用你們養,我又不是不能賺錢。」
「之前也沒靠著韓霜的那點兒工資養家啊。」
更何況方夏之前也不是沒有工作。
我們在一起時,她在一家廣告公司當創意設計師。
隻是工資低,狂加班,卷得厲害。
我看著心疼,索性讓她辭了。
見我這麼說,他們沒再說什麼,而是轉了話題。
「那你舅的事情,小霜看來是不會幫忙了。」
13
我才知道,我舅和別人鬧了官司。
「你們找過韓霜了?」
我問他們。
可他們點頭又搖頭,讓我一頭霧水。
「她的電話打不通,我們去她單位也沒見到她。」
「聽她同事說是請假了。」
我皺了皺眉。
韓霜那麼愛上班的一個人,竟然會請假。
看來離婚的事情並不是韓霜和他們說的。
應該是他們以為韓霜在家,就找到了家裡,然後遇到了方夏。
我沒再細問情況。
下午我答應方夏陪她去滑雪。
所以在臨走時,給了我父母一個律師的聯系電話。
「讓我舅舅聯系這個人。」
「行業有名的,基本不會敗訴。」
「別再找韓霜了。」
我不想和韓霜扯上聯系。
也不想我的家人和韓霜扯上聯系。
隻是沒想到這個我不想扯上聯系的人,出現在了我和方夏去的滑雪場。
剛進場地,我就看到了韓霜。
她幾乎是從我的眼前掠過,速度很快,兩道長長的痕跡後揚起一片雪霧。
晃得我微微出神。
我明明記得,她說她不會滑雪。
而且周末她一般不是加班整理卷宗,就是在家或者咖啡店、圖書館看書。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過直接,方夏也注意到了。
她噘著嘴問我:「剛剛那個是前妻姐嗎?」
我一怔,竟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再定睛去看時,整個滑雪場,似乎從沒出現過韓霜的身影。
我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14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在以後的日子裡想起韓霜。
可和方夏在一起越久,我想起韓霜的次數竟然變得越加頻繁。
比如周末休息在家。
我實在吃夠了外賣和外面的餐廳。
「老婆,今天我們自己做飯好不好?」
「體檢時醫生說我有脂肪肝,外賣什麼的少吃。」
方夏的頭枕在我的腿上,一動不動。
結婚到現在三四個月,家裡的廚房落灰了三四個月。
冰箱裡除了冷飲就是冰淇淋。
「我不會做飯啊。」
「我們點個新疆炒米粉,再點個炸雞,怎麼樣?」
方夏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我說的「脂肪肝」三個字。
可韓霜就不會這樣。
她很關注飲食健康,一日三餐,她能親自做就一定會做。
甚至還用業餘時間考了營養師證。
我沒和方夏吵。
推開她,起身進了書房。
我不喜歡吃辣,韓霜也不喜歡。
可方夏喜歡,很喜歡。
朋友勸我,有得必有失,怎麼可能兩全其美。
是啊。
至少在其他方面,我和方夏仍然契合。
不過是周末的幾頓飯,忍一忍就好了。
可是當辣椒味兒嗆得我接連咳嗽時,我還是忍不住皺了眉。
方夏把我推開,埋怨道:「別對著碗咳啊。」
我愣住。
她大口大口喝著奶茶,連杯水都想不起來遞給我。
還嫌棄我。
15
我開始變得不愛回家。
和從前一樣。
索性我負責的項目進展到很重要的階段,我也有了正式的理由可以加班到深夜。
剛開始,方夏還會打電話問我,大概幾點回家。
我以為我開門,方夏會像從前一樣撲進我懷裡。
又或者準備好夜宵。
可迎接我的卻是窩在沙發上追劇的她,和散落在沙發邊上滿地的零食包裝袋。
我抱怨了幾句。
她卻說:「能不能不要把工作的負面情緒帶回家,總不能你心情不好,我也要跟著心情不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在方夏的身上已經尋求不到安慰。
我覺得是方夏變了。
我躲進衛生間,打開窗戶和排風扇,抽煙。
眼前突然閃過韓霜的臉。
和韓霜剛結婚那段時間,公司高層大換血。
所有人都如履薄冰,我也戰戰兢兢。
車子停在家樓下。
我想緩和好情緒後再上樓。
韓霜不知道怎麼發現的。
她敲響我的車窗,一臉恬靜。
「遇到煩心事了?」
「我剛剛做好飯,邊吃邊說啊。」
韓霜是一個很不錯的傾聽者。
也會幫我分析問題,雖然不是她擅長的領域,卻還是會用簡潔的話語鼓勵我。
韓霜說:「家是我們兩個人的避風港,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突然意識到,韓霜幾乎從來不和我抱怨什麼。
所以我和她的家,對她來說又到底算不算避風港呢。
16
情緒真的很影響人。
加班到一半時,我突然發起高燒。
公司同事把我送到家門口,按了幾次門鈴都沒人回應。
我尷尬地扯動著唇角,送走了同事。
門打開,家裡亂糟糟的。
門口的高跟鞋依舊是飛的東一隻、西一隻。
餐桌上是吃完了沒有收拾的外賣,沙發上是換下來的髒衣服,地毯上是包裝袋和薯片碎屑。
我的生活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又變得糟糕透了。
我給方夏打電話,打了好幾個才接通。
電話那頭是酒吧喧鬧的音樂聲。
方夏扯著嗓子喊,「我在外面玩兒呢,等我回去再說。」
我連話都來不及說,就被掛斷。
我苦笑一聲。
腦海裡響起我父母和方夏在家裡第一次碰面後說的話。
「你看看你現在的家,哪裡還有家的樣子。」
我幾乎是立刻反駁。
「怎麼就不是家了,我愛方夏,她在哪兒,哪兒就是家,哪怕是個狗窩我也願意。」
我踢開腳邊的垃圾袋。
拉開電視機櫃下面的抽屜,裡面塞了滿滿的藥,藥盒上細心地貼上了標籤。
其實韓霜的電話隻有在她開庭的時候才會打不通。
開完庭,她就會第一時間給我回過來。
下班後,她也總是在家。
我生病時,她更是會放下手中的事情,悉心照料我。
她的性子淡淡的,關心的話也不多,卻體貼入微。
或許是燒糊塗了。
我竟然給韓霜打過去了電話。
17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機械的聲音讓我猛地一個激靈。
我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按了掛斷鍵,心髒撲通撲通跳著。
幸虧韓霜沒有接。
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
吃了藥,我迷迷糊糊地睡著,又被電話鈴聲吵醒。
方夏打來的。
說話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因為發燒的原因,我的頭暈沉得厲害,半天才反應過來。
方夏從酒吧出來,竟然沒有叫代駕。
我又生氣又著急,匆匆忙忙穿上外套,打車。
我到時,方夏正靠在車旁,抽著女士香煙。
她穿了一身低胸裙裝,踩著細高跟,要多風塵有多風塵。
我壓下心底的怒火,和交警交涉。
「老公,我就喝了幾口酒。」
「你跟他們解釋一下呢,扣駕照沒必要吧。」
她越這樣,我越煩。
從前那般率真的女孩兒,怎麼就變了呢?
交警言辭嚴厲。
我低頭認錯,「好的好的,按照規定處理就行。」
駕照暫扣六個月,罰款 2000。
打車回家的路上,方夏仍然一直不肯認錯。
「誰知道這條路突然查酒駕啊。」
「我又不知道,你兇什麼啊。」
她把頭撇向一邊,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疲憊和難受。
我開始懷疑。
懷疑我和方夏到底是不是對的。
18
那天之後,我和方夏陷入冷戰。
她白天睡覺,晚上就跑去酒吧鬼混,全然不管我的心情。
因為煩悶,我的工作上也接連出現失誤。
工作、生活,亂得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以為你選擇跟嫂子離婚時就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