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溪邊撿到快S的赤昭,收留了他。
我們成了親,有了孩子。
八年後,赤昭回歸仙界,順手捎上了我。
仙界舉辦一年一度的鵲橋仙會時,我沒有收到邀請帖。
直到宴席散盡,赤昭和赤磷一左一右,言笑晏晏地牽著神女的手出來。
我才知道,原來赤昭還有一個神女未婚妻。
當晚,我主動請纓,前往萬魔之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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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娘,你瘋了?」
赤昭冷峻的眉眼上染上怒氣,低沉的聲音冷若寒冰。
我平靜地垂著頭,用無波無瀾的語氣再次重復:
「雲娘願前往萬魔之窟,望尊上成全。」
萬魔之窟,傳言是三界中魔氣最聚集的地方,經常會有魔物跑出殘害人間。
仙界每年都要派出無數人馬前去鎮壓,這些人,大多有去無回。
赤昭怒目瞪著我,仿佛覺得我得了失心瘋,不可理喻。
「就因為沒請你參加鵲橋仙會?還是因為沒告訴你我早有未婚妻?這點小事你犯不著用性命來威脅我。」
果然如此,他從未真正了解過我的內心。
在他眼裡,我一直是個粗鄙的上不了臺面的村婦,如何配與他攜手出席仙會。
但縱使是村婦,我也有我的堅持和追求。
我不與他人共侍一夫。
我願盡綿薄之力造福蒼生。
我笑了笑,語氣淡然:
「雲娘有自知之明,我的命還威脅不了尊上。
「隻是既然尊上有神女良配,還請還雲娘自由。」
我直視他的眼睛,平靜說完,不卑不亢。
赤昭愣怔在原地,凌厲劍眉擰得更深。
一時相對無言,沉默籠罩了我們。
良久,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指著院中桃花樹下的稚童急問道:
「你走了,赤磷怎麼辦?」
我望著蕩秋千的赤磷,想起了他牽著神女朝歌時的眼神,如星辰般璀璨。
周圍的仙女們嘰嘰喳喳:
「那是戰神和神女,他們都訂婚幾百年了,什麼時候大婚呀。」
原來,他們早有婚約,我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傳言,朝歌神女身具六塊仙骨,是曠世奇才,容貌更是驚豔絕倫。
比起普通的我,不用說赤昭,就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赤磷,都顯然更喜歡傾國傾城的神女。
所以他才會在率先發現我守在仙會出口的一瞬間,眼神驟然失去了光彩。
然後撇著嘴角,想要拉著赤麟和朝歌騰雲離開。
「父尊,神女姐姐,我們飛走吧。」
他知道我不會騰雲,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打擾不了他們分毫。
雖然他隻是個孩子,卻已懂得如何擺脫麻煩。
那一刻,我第一次覺得心寒。
這孩子不要也罷。
他這麼聰明,對於如何贏得後母的喜愛,想必會無師自通。
鼻頭莫名一陣酸澀,眼睛也有些刺痛。
我立刻收回落在秋千上的目光,淡淡地說:
「他都不在意,尊上就不必替他操心了。」
我的執迷不悟,似乎挑戰了赤昭的權威。
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眸底幽深,醞釀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執意要走,就把我賜你的仙骨留下。」
2
我眼神震顫,內心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戰神之血入骨,可以讓人脫胎換骨。
那是在我救活他不久後發生的事。
他說不忍看我老去,所以悄悄讓我喝下了他的血,我這才長出了仙骨。
擁有仙骨,我就脫離了凡人的境界,可以長生不老,容顏永駐。
我來到仙界,曾聽八卦的仙女們說過剝離仙骨的感受,那是一種無法承受的疼痛。
不僅剝離仙骨的瞬間,會感受到沒頂的疼痛。
失去仙骨之後,每到月圓之夜,都會噬骨鑽心。
最重要的是,我會從此回歸凡人之身。
除非靠自己再度修煉出仙骨。
但這,難於登天。
曾經他怕我老去,賜我仙骨,如今卻隻因我反抗了他,便要收回。
別人給的,永遠都是別人的。
我低頭自嘲地勾起嘴角,抬眼已是滿眼決絕。
「如你所願,拿走。」
我毫不猶豫以五指插入胸口,摸到那塊仙骨,生生將它扯出。
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一黑,我穩不住身子跌坐在地。
赤昭反應過來大聲厲喝:
「雲娘!你這是幹什麼!」
我攥著那節晶瑩剔透的仙骨,扔在他腳邊,氣若遊絲:
「我救你一命,你賜我仙骨,如今你又收回,赤昭,你永遠欠我。」
赤昭神色有一絲慌亂,身形卻依舊絲毫未變。
還是那麼高高在上,那麼冷漠疏離。
他僵了半刻,向我伸出一隻手,眼裡透出一絲為難:
「雲娘,朝歌是我命定的妻,但她的存在與你並不衝突。」
不衝突?
我看向他,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他的語氣那麼自然,我看不出他是否已然忘記曾經對我的承諾。
成親前我曾告訴過他:
「我的夫君,要一生一世隻我一人。」
他說:「好,赤昭發誓,一生一世,隻雲娘一人。」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仙界戰神。
如今想想,他隻不過實話實說罷了。
凡人的一生一世何其短暫,承諾了又能如何。
劇烈的疼痛過去,我忽視他伸出的手,顫悠悠地站了起來。
冷聲丟下一句:
「不必了,這好福氣留給朝歌神女獨享吧。」
我擦著他的肩膀,目不斜視徑直離開。
出了大殿,路過桃花樹時,赤磷蕩著秋千歪著頭喊我:
「喂,你去哪?」
曾經在人間時,他還會喚我「阿娘」。
飛升仙界後,他對我的稱呼漸漸地從「阿娘」變成「雲娘」。
他良好地繼承了他父親的修煉天賦,半點也沒沾上我的凡人氣質。
當被仙界的五光十色包裹後,在其他孩子父母雙雙都是仙界元老的對比下。
他很快意識到他的娘親是多麼地不起眼。
多麼地拿不出手。
於是,他對我的稱呼,最終變成了「喂」。
我停下腳步,眼神冷冷地看向他:
「我教不好你,以後換神女來,希望你能長點教養。」
他像是沒聽懂我的話,繼續沒大沒小地喊道:
「喂,我想吃桂花包了,你現在給我去做!」
我抿了抿唇,從袖兜裡拿出兩個白日裡剛做好的桂花包。
我就是為了送他最喜歡的桂花包,才到仙會門口等他的。
赤麟咧嘴一笑,停下了秋千,蹦下地面來拿桂花包。
下一刻,我隨手將一個桂花包扔給了門童。
另一個,塞進了自己口中。
「不好意思,沒有了。」
赤磷小臉瞬間皺成一團,轉眼就要嚎啕大哭。
我懶得理他,大步離去。
剛走到門口,撞上了款款而來的朝歌。
她端著一盤食物,得意洋洋地嬌聲道:
「姐姐這是要去哪,昭哥和麟兒吵著要吃我做的桂花包,我特意做了送來,姐姐嘗嘗?」
3
我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佇立的父子二人。
輕輕嗤笑一聲,隨即一巴掌扇在了朝歌白皙的臉上。
桂花包連帶盤子一起落地,朝歌捂著半邊臉,雙目瞪圓,尖叫道:
「你……你個村婦竟然敢打我!」
赤昭臉上的淡然終於繃不住了,瞬移至我身旁,捏住我的手腕:
「雲娘,你發什麼瘋!」
赤麟也立刻抱著朝歌的大腿:
「神女姐姐不痛,麟兒給你呼呼,幫你打她。」
說完,他轉身一頭撞向我,攥著拳頭,一下一下砸在了我虛弱的身體上。
以往,他不是沒有衝我發過脾氣,但我都會耐心地抱著他,將他哄好。
此刻,我心裡湧起一股深深的疲倦。
我一腳踹開他,揚起另一隻手扇在了赤昭臉上:
「子不教父之過,這一掌就當你代他受過了。」
赤昭沒想到我還敢扇他,一時愣怔在原地。
保持著被扇的姿態,半晌沒有抬頭。
朝歌見狀,心疼得一會摸摸赤昭的臉,一會將赤麟摟在懷裡,衝我惡狠狠道:
「都說凡人粗鄙,今日果然見到了,我要把你打入畜生道,永生永世不得輪回!」
說完,她就開始對著我施法。
赤昭立刻攔下了她:
「朝歌,且慢,她……畢竟救過我,我讓她給你道歉,這事就算了吧。」
朝歌咬著牙:「讓她跪下給我磕頭道歉!」
赤昭回頭看向我,語氣嚴肅:
「雲娘,你跪下道歉,神女不會跟你計較此事。」
我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突然大笑起來。
笑到最後,朝歌的臉已經被憤怒扭曲了:
「這個狂妄的凡人,我要S了她,再屠了她的村!」
我停下了大笑,望向赤昭:
「都說仙人明辨是非,連我們村裡三歲小兒都知道不能插足他人感情,到你們這,高高在上者不僅知三當三,還要隨意屠戮凡人。
「你捫心自問,這就是你追尋的道嗎,赤昭?」
赤昭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我在村裡救治前線的傷員時,他曾幫我上山採藥、運送士兵。
元宵節那天,我們一起放天燈。
我許願:「願村子遠離戰火,百姓健康平安。」
他許願:「赤昭願以性命守護一方水土。」
我打趣他,本事不大,口氣不小。
他卻隻是笑笑不語。
後來我才知道,他確實有這個能力。
隻是人一旦在高位待久了,就會漸漸迷失。
回到仙界這些年。
什麼人間疾苦,什麼初心夙願,都會改變。
想到這,我由衷地覺得自己所託非人。
看著他無言,我留下一個嘲諷的笑。
「如果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就管好你身邊這個瘋子。」
說完,我拖著疲憊破敗的身體離開。
一雙小手從旁邊伸出,揪住了我的衣衫。
「喂,你走了,我就讓神女姐姐住進來咯。」
我毫不猶豫地拍掉他的手,沒有回頭。
「隨便。
「這日子,你們三個人過吧。」
4
我獨自來到了萬魔之窟山腳下的村莊。
這裡是三不管的灰色地帶,被各界驅逐的人都會最終流落到此地。
雖然危險,但靈氣和魔氣都非常充沛,適合修煉。
即便我已回歸凡人之軀,但這幾年也學了不少凡人術法。
我打算先在這裡落腳,努力修煉,精進陣法。
這樣,去了萬魔之窟,S不了大妖魔,驅散些打家劫舍的小妖魔還是綽綽有餘。
乍看之下,萬魔之窟隻是個普通的村子,隻是處處透露著陰暗的氣息。
村子白日裡街上是沒有人的,隻有到了晚上,一個個隱於黑色冒兜下的妖魔便出來活動。
我站在街角,駐足聆聽,一個小妖正在賣東西。
「剛捉的百眼蟲,我要 100 個銀元。」
「小孩,我拿肉靈蛛跟你換,怎麼樣?」
「不換,我隻賣錢。」
耳邊都是些買賣物品的吆喝,並無異樣。
突然從天而降兩位仙界之人。
他們嗤笑一聲,卷走了小妖懷裡抱著的瓶子,還一掌將他掀翻在地。
「這等極品靈寵,你們這些渣滓怎配驅使,我等就勉為其難收下了。」
說完,兩人身形一閃便消失了。
小妖趴在地上,拍拍身上的土,努力站了起來,
他和赤麟一般大小,耳朵尖尖的,還有兩顆長長的的虎牙,眼神堅毅又明亮。
被搶了東西,他握緊拳頭,語氣悻悻:
「這些土匪,阿娘的藥錢又沒有了,隻能再去捉一隻了。」
說完,他咬了咬牙,一瘸一拐地向大山的方向走去。
百足蟲很難捉,藏身在猛獸出沒之地,而且善於藏匿。
我曾在人間,去山裡採藥時偶然捉到過一隻百眼蟲。
我看這小東西長得別致,便一直帶在身邊。
「小妖怪。」我喊住他,「你要百眼蟲是想賣錢給你娘親看病?」
他腳步一停,回過頭來,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我突然心神晃動,動了惻隱之心。
蹲下身子,我將百眼蟲放在他的手心:
「拿去吧,希望你娘親早日康復。」
他漆黑的眼睛倏然明亮,像耀眼的黑寶石一般。
「謝謝美人姐姐,我叫阿怪,住山腳下,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阿怪剛說完,身後傳來一道低沉暗啞的男聲:
「雲娘,你被騙了,這裡的人都是陰溝裡的臭蟲,你還是聽話速速回來吧。」
我回頭望去,飄在空中的是一張傳音符。
赤麟的聲音也從中傳來:
「阿娘!你不能把百眼蟲送給這個醜八怪,那是我的玩具!」
我想起自己曾經將百眼蟲作為生辰禮物,送給赤麟。
那時,我剛來到仙界,一無所有。
其他孩子過生日時,收到的都是各種奇珍異寶。
赤麟很是羨慕。
而我能拿出最好的禮物,就是這條百眼蟲。
百眼蟲是性情溫和的極品靈寵,雖算不上珍稀,卻也難尋。
可當我把百眼蟲洗得幹幹淨淨,系上紅綢帶送給他時。
他卻一把抓起扔在地上,嫌棄道:
「什麼醜東西,難看S了。」
百眼蟲受了傷,吐出綠色的血。
而我佇立在赤麟的生辰宴上,臉漲得通紅。
即便我沒有抬頭,也能感受到無數條視線落在我身上,如芒在背。
那些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傳到我耳中,匯成一句話:
「這哪來的土包子,給戰神之子送這等上不了臺面的賀禮。」
哦,對,他們不知道我是赤麟的娘親,赤昭的妻子。
因為,在宴席開始前。
他們並沒有將我介紹給賓客。
赤昭介紹了他自己,介紹了赤麟,甚至介紹了他的副將。
唯獨略過了我。
想到這,我內心還是不可抑制地波瀾。
低頭苦笑一聲,再抬眼已是一片平靜。
「我的東西,我愛送誰就送誰,輪不到你們插嘴。」
5
傳音符對面雙雙沉默。
「你會後……」
赤昭的聲音剛響起,我朝著傳音符扔去一枚點火丸。
「嘭」地一聲,傳音符燃起火光,化成了灰。
終於安靜了,我撇了撇嘴,低頭對著阿怪說:
「我通醫術,帶我去看你娘親。」
比起不懂尊重愛護娘親的赤麟,願意以身犯險為娘親親治病的阿怪,更讓我心生疼愛。
我陪著阿怪賣了百眼蟲,帶著錢回到了他在山腳下的家。
那是一間簡單的木屋,家徒四壁,床上躺著一隻碩大的白狐。
白狐閉著眼睛,呼吸微弱,阿怪依偎著她。
我看過後,對著阿怪搖了搖頭。
氣血虧損,油盡燈枯,無力回天了。
阿怪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撲通跪地,朝我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