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芸很懂人心。


她知道過去的忽視和冷落並不能摧毀我,真正會擊穿我心房的,是殘酷的現實與看不見希望的未來。


 


「你等的人還來嗎?」菜館老板在圍裙上擦著手,小心翼翼地過來問我,「我們快打烊了。」


 


「我不知道。」我低頭看著桌面上的魚,幾秒鍾後我後知後覺地拿起手機,給老板轉了一萬塊。


 


「我還想在這兒待一會兒,可以嗎?」


 


老板收了錢,很高興:「行,要麼我再重新給你做條魚?」


 


「不了,這條就很好。」


 


9


 


大約晚上 11 點,街上飄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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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街上,孤零零地隻有我所在的這一家餐館還亮著招牌。


 


大概又等了幾十分鍾,門口的鈴鐺響起來。


 


有冷風灌進來,卻又很快被關上的門扉擋在外面。


 


「怎麼不回家?」


 


程頌站在我面前,低頭問我。


 


「在等你。」我沒有抬頭,「所以你先回家了嗎?」


 


「嗯,家裡沒找見你,我就猜到你還在這裡。」他嘆了口氣,「S犟!」


 


他頓了頓,再次開口:「今天是我不對,出了點事,我沒來得及給你打電話……」


 


「吃吧。」我打斷他,從桌上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酸菜魚。


 


「涼了,不好吃了。」


 


我把那口帶著細刺的魚肉吐在桌上,擦了擦嘴道:「回去吧。」


 


程頌卻在我面前坐下了,也拿了一雙筷子,插進盤子中,夾起了一塊魚肉。


 


他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的確不好吃。」他點評,「沒有我們領證那天的味道好了。」


 


「刺倒是一點兒也沒少。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做這道菜,老板還是不舍得用好魚。」


 


很奇怪,他的話變得多了起來。


 


「其實領證那天,我不是帶你來吃魚嗎?那條魚裡都是刺,我就一直想看你什麼時候吐出來,結果你真的生咽啊!」


 


「挺神奇的。但也就是那個瞬間,我覺得你挺好的,能吃苦,應該能陪我一起走下去。」


 


「程頌。」我叫他,「其實你沒必要這樣說服自己。」


 


「你到底是在回憶我們的過去,還是想努力找出一個愛我的理由呢?」


 


「你真的愛過我嗎?」


 


程頌的神色不太自然:「都老夫老妻了,還說什麼愛不愛。」


 


「你今天去見了蘇芸,她應該都跟你說了吧?」


 


「嗯。」程頌的筷子頓住,「她說,她當年也是逼不得已。」


 


我看著菜湯表面凝結起的油凍,莫名有些反胃。


 


於是我說:「程頌,我們離婚吧。」


 


「你怎麼還是這樣?」程頌皺起眉頭,「因為怕輸,所以就搶在比賽開始前投降。怎麼?隻要你投降夠快,就沒有人能打敗你嗎?」


 


他說得對。


 


我很怕輸,所以十年前的我,根本不敢參與跟蘇芸的競爭,我隻敢默默地等,等蘇芸放棄。


 


可十年後的現在,我放棄,卻不是因為想要投降。


 


我隻是想不明白,我為什麼還要繼續這場比賽?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人生,變成他人的一道選擇題?


 


愛情應該是一道論述題,由相愛的人共同用餘生寫下答案,這樣才對。


 


可程頌和我,一個人在做選擇,另一個人在做證明,用了十年,隻答了滿紙荒唐言。


 


如今,我終於累了。


 


10


 


第二天,程頌坐著私人飛機去了巴黎。


 


他說在那裡有生意要談,但我知道,他隻是不想再與我繼續昨晚的話題。


 


蘇芸時不時還會給我發一些照片或截圖,截圖裡都是她和程頌的聊天記錄。


 


她會自然地叮囑程頌巴黎那邊的天氣變化,提醒他要加減衣服或者攜帶雨傘。


 


然後在某一天,聊天內容變成了巴黎的風景和娛樂。


 


蘇芸說,她想去巴黎找他。


 


我沒有看到程頌的回復,但是自那天後,蘇芸發給我的圖片就由截圖變成了照片。


 


時而是她坐在巴黎大劇院裡看話劇,時而是她在埃菲爾鐵塔下看日落,或者是她打扮時髦靚麗,拿著紅酒法棍,在巴黎街頭 City Work。


 


照片裡沒有程頌,但她的墨鏡裡總是有一個男人的影子。


 


是了,總得有個人給她拍照吧。


 


我沒有很傷心。


 


畢竟無論什麼苦,吃了十年,舌頭都會麻木的。


 


但我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巴黎。


 


這次,我帶上了離婚協議。


 


11


 


程頌的助理說他在開會,暫時沒有時間見我。


 


我點點頭,也沒有糾纏,自己一個人去逛了盧浮宮。


 


挺意外的,我這樣的長相,在國內算不上什麼亮眼的大美女,但法國人卻覺得我很漂亮。


 


「Pretty girl, why are you like a lost lamb?」


 


他們稱贊我的漂亮,卻又會問我為什麼像一隻迷路的小羊羔。


 


有男人靠近我,主動幫我拍照。


 


照片裡的我裹著毛茸茸的大衣,站在巨幅畫作下四處張望,的確像一隻迷茫的矮腳羊。


 


我比不上蘇芸漂亮,這一度是讓我很自卑的點。


 


「姜念。」我聽到了程頌的聲音。


 


他走過來,宣示主權般用左手摟上我肩膀,向給我拍照的法國男人展示他的戒指。


 


「She married.(她結婚了。)」


 


法國男人聳聳肩,走過來,壞心眼地拉起我的手,做了個吻手禮:「What a pity!(真遺憾!)」


 


程頌的臉都氣青了。


 


「遺憾你個頭!」他咬著後槽牙發出聲音,接著低頭質問我:「你出來瞎逛為什麼不等我?」


 


「程頌!」


 


還未等我回答,蘇芸先從另一個展廳裡走了出來。


 


「呀,姜念也在啊?那一會兒要一起吃個飯嗎?」


 


她神態自然,像一位溫和的主母,客套又禮貌地幫丈夫接待朋友。


 


可問題是,在這個場景下,我為什麼會成為那個外人?


 


「不用了,你們去吃吧。」


 


「不了,你自己去吃吧。」


 


我和程頌同時開口,兩個人說的話卻讓在場的三人都愣住了。


 


我想不到程頌會拒絕蘇芸,程頌想不到我會主動退出。


 


蘇芸……蘇芸怕是哪樣都沒想到吧。


 


程頌皺起眉頭。


 


他最近好像很愛皺眉。


 


「我為什麼要和她去吃飯?」他問我。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難道要我說,我想做個知情識趣、懂得看人眼色的人嗎?


 


最後還是蘇芸先打破了僵局。


 


「那我們就下次再約。」


 


她衝程頌笑著揮揮手,體面地離開了。


 


「走吧,我讓助理定了空中餐廳的位置。」程頌拎起我的包,走出了盧浮宮。


 


「還有,你不用在意她。」程頌想了想補充道:「蘇芸她……一直都有些偏執。」


 


「跟你一樣嗎?」我歪頭問他。


 


他愣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對,其實我也有點。」


 


所以我放在包裡的離婚協議並沒有寫錯,他們才是真正天生一對的人。


 


12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和程頌並沒能安靜地吃完這頓晚飯。


 


菜剛上來,蘇芸一個電話還是把程頌叫走了。


 


手機裡隱約傳來蘇芸的哭聲,我切牛排的動作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像是演練過千百遍一樣,自然地跟程頌說:「她很著急的話你就去吧。」


 


程頌煎熬地猶豫了一秒,還是拿起外套起身,「明天我帶你去附近的教堂逛逛。」


 


他匆匆揉了揉我的頭發,但快步離開時帶起的風卻吹亂了我的發絲,讓它們粘在了我剛切好的牛排上。


 


我失了胃口,沉默地放下刀叉。


 


巴黎的日落和國內也沒什麼兩樣。


 


我向服務員借了手機,打給程頌。


 


「我的包還在你車上吧?」


 


「哦,我讓助理給你送回去。」


 


「不用了。」我告訴他,「包裡是離婚協議,你籤了吧。」


 


「姜念。」他的聲音帶出了火氣,「你不要再鬧了!」


 


「我沒有鬧,我很冷靜。這麼多年,這場婚姻已經讓我厭倦了。」


 


「行吧,你要離就離吧。」


 


程頌憤憤地掛了電話。


 


當晚,我就坐飛機回了國。


 


程頌一直沒有回來,但是他請了律師來跟我商討離婚事宜。


 


說是商討,其實跟當年結婚時一樣,也隻是他單方面的通知。


 


「程太太,或者你希望我叫你姜小姐?」


 


「隨便。」


 


「是這樣,」律師在我面前放上一份協議,「根據這份協議所寫,如果您現在離婚,基本上是要淨身出戶的。」


 


婚姻的前五年,程頌的公司都處在入不敷出的狀態,根本賺不到錢,後來他的公司上市了,但不知是出於什麼想法,在他的工資記錄裡,他依舊每個月隻拿 5000 塊錢的工資。


 


換言之,現在我住的別墅、開的豪車,甚至是他給我拍下的紅玉項鏈,其實都是公司資產,並不屬於我們的婚姻財產。


 


「程先生和其他股東籤署過一份《公司股權回購協議》,在他公司上市十年後,他可以用這些年少領的工資,按一個極低的價格回購公司股權。」


 


「也就是說,如果你的婚姻能再維持五年時間,那個時候再離婚,你不但不會淨身出戶,還可以要求切割程先生價值上千億美金的股權。」


 


「你不是他的律師嗎?為什麼這麼幫我考慮?」我問。


 


「我當然會優先為我的僱主考慮,」律師推了推眼鏡,「所以這些話,都是我的僱主想讓你知道的。」


 


「看得出來,在這段婚姻中,你才是更想離開的那個人。」


 


對此我不置可否,隻是讓律師轉告程頌,我接受淨身出戶。


 


13


 


程頌還是籤了字。


 


他人在國外,離婚證是我自己去領的。


 


我把屬於他的那個綠皮本本留在別墅裡,自己收拾了東西,很快搬了出去。


 


我回了老家。


 


聽說我離婚了,家裡人無不為我扼腕。


 


「你說你!他一無所有時你非要跟著他吃苦,現在他發達了,好嘛,你倒離婚了,還淨身出戶!」


 


我媽坐在床尾,邊疊衣服邊罵我,罵著罵著又掉下眼淚來。


 


「好好一個大閨女!蹉跎了這十年,臨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


 


「媽!」我不得不打斷她,「我的十年是十年,他的十年也是十年,沒有誰佔便宜誰吃虧的說法。」


 


「硬要說的話,我嫁給了我想嫁的男人,他卻沒有娶到他最想娶的女人,算起來,還是我賺了。」「你腦瓜子壞掉了!我跟你講不清楚!」我媽氣憤揮手,「我明天就讓你二姨給你介紹幾個相親,你必須去!」


 


「好啊。」我把自己埋在被子裡,睜著眼睛看隔著被子透進來的光,「我也沒什麼要求,就是我愛了一個人太久,這次想找一個愛我的人。」


 


14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再婚。


 


對方是一個高中老師,雖然不似程頌那種侵略性的帥氣,但人也長得清秀斯文,有種久待在象Y塔裡的幹淨氣息。


 


「你長得挺好看的,年紀也不小了,怎麼會一直沒有結婚啊?」我問他。


 


「早些年光顧著學習工作了,後來家裡催了,可一直沒有遇到喜歡的人。」他抬頭看向我,「也有女孩喜歡我,可我還是想等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


 


「理解,第一次結婚的人都這樣。」我點頭。


 


就這樣,我和周宿結婚了。


 


程頌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木已成舟。


 


他等在我家樓下,進不了樓棟大門就在門口瘋狂地給我打電話。


 


白天裡打不通,他就深夜裡打,電話鈴一個接一個,不斷地把我和周宿吵醒。


 


我把家裡的手機都關了機,可才消停不到半小時,門又被激烈敲響。


 


「要S啦!你們家的人快接他電話!這電話都打到我這裡了,讓不讓人睡覺哇!」


 


樓上的大媽穿著睡衣跑下來,舉著電話瘋狂砸門。


 


「快接了電話讓他消停下來!」


 


原來程頌查到了我樓上樓下住戶的手機號碼,深夜電話打過去,讓他們給我送手機。


 


我現在終於理解,程頌為什麼會說自己也有點偏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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