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宰相之女。


 


相府被滿門抄斬,我頂替馬夫陳大妾室的身份活了下來。


 


劍眉星目的少年抱著雙臂背靠在門框上,目光凌凌:「你就是我爹新納的小妾?」


 


我紅著臉,尷尬地點頭。


 


陳家待我恩重如山,為了報答他們,我努力賺錢,供陳佑棠讀書,將珍姐兒拉扯長大。


 


多年後,陳佑棠高中狀元,我也該功成身退。


 


誰料天子榜下捉婿,陳佑棠卻在金鑾殿上當場拒婚,言自己早有心上人。


 


桂花樹下,我與他舉杯對飲,苦笑著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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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你認識多年,竟不知道你有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


 


他笑盈盈地望著我,輕輕吐出一個字:


 


「你。」


 


1


 


一場宮變,相府被滿門抄斬。


 


我隱姓埋名,頂替府裡馬夫新娶的妾室的身份回到他老家。


 


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堵在門口。


 


黑發紅唇,目光凌凌,「你就是我爹新娶的小妾?」


 


我紅著臉,尷尬地點頭。


 


背上的珍姐兒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珍姐兒不過半歲,是陳大與他那真正的小妾生的女兒。


 


二人皆在相府的劫難中喪命,我隻得背著珍姐兒一路跋涉來到這裡。


 


少年眉毛一挑,饒有興趣地指著珍姐兒,「你生的?」


 


我點頭,「你妹妹。」


 


我看見少年的唇角抽搐了幾下。


 


「我爹呢?」


 


「相府被抄家,他沒逃出來。」我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


 


少年的嗓音黯了黯,過了半晌,「我們家很窮,養不起你,你走吧。」


 


砰!


 


大門被關上了。


 


我隻好抱著珍姐兒在門口的大石頭上坐下。


 


珍姐兒開始哭鬧,大概是餓了。


 


這一路上,為了給珍姐兒買羊奶喝,我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花光了,能賣的東西也都賣了。


 


現在,身無分文,自己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


 


「佑棠,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呢,那是你小娘和妹妹啊。」


 


門內傳來婦人的聲音,我趕忙抱著珍姐兒站起來,因為起得有點猛,眼前一黑,差點暈倒。


 


待我扶著牆定了定神,才看見是一個中年婦人拄著拐從門內走了出來,她身後還跟著方才那名少年。


 


少年面色不愉,婦人在門口張望,瞧見了我和珍姐兒,先是一愣,隨即熱絡地迎了過來。


 


「你就是梅子吧?咳咳,快進來,佑棠是個孩子,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計較。」


 


我猜測這人大概就是陳大的原配夫人王氏。


 


她拄著拐,佝偻著腰,時不時咳嗽幾聲,看起來身體很不好的樣子。


 


我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王氏,在少年冷冰冰的眼神注視下,硬著頭皮跟王氏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原本以為少年說家裡窮隻是將我趕走的說辭,沒想到是真的窮。


 


偌大的院子裡,正中央是一棵枯掉的老槐樹,在這個萬物復蘇的季節,光禿禿的樹幹顯得格外落敗。


 


再往前幾步,矗立著兩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那感覺,這麼說呢,感覺風一吹就能倒下。


 


王氏挪動著緩慢的腳步,推開屋門。


 


我頭一次對家徒四壁有了深刻的理解。


 


一張破木頭床,就是屋子裡的全部家當。


 


因為太過驚訝,我一時沒管住臉上的表情,引來少年嘲笑。


 


「娘,人家根本看不上咱這破屋,還是讓她走吧。」


 


「不是的,我隻是,我……」我趕緊解釋。


 


少年別過臉去,一副懶得聽的樣子。


 


王氏舉起拐杖就朝少年屁股上敲去,「胡說什麼呢,你小娘和你妹妹大老遠地回來容易嗎?這裡再破,起碼是個家,咳咳。」


 


「娘,你別生氣,我不說了還不成麼。」


 


少年捂著屁股給王氏道歉,抬頭又瞥了我一眼,眼神裡充滿責備。


 


我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還好這時候珍姐兒又醒了,發出小貓一般的哭聲。


 


「她餓了……」我道。


 


王氏和少年齊齊望過來。


 


少年好像忽然反應過來什麼,臉一紅,往門外走去。


 


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屋子裡隻剩我和王氏,王氏笑眯眯地看著我。


 


我???


 


「她餓了……」我眼巴巴地再次開口。


 


雖然這個家並不富裕,可眼下珍姐兒要吃奶,隻能求助王氏。


 


王氏愣了愣,目光落在我胸前,「你沒奶嗎?」


 


最終,還是少年拿家裡僅剩的幾個雞蛋去換了小半碗羊奶。


 


2


 


珍姐兒「咕嘟咕嘟」地喝著奶,小臉上出現難得的餮足表情。


 


王氏在一旁看著,歡喜得不得了。


 


「我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身子不好一直沒生,這下好嘍,兒女雙全嘍。」


 


她看看少年,又看看珍姐兒,眼裡滿是滿足的笑意。


 


我也有些感觸,這一路走來實屬不易,如今終於算是到家了。


 


少年叫陳佑棠,今年十四歲,隻比我小三歲。


 


所以當他開口叫我「小娘」的時候,我嘴裡一口紅薯馍馍沒咽下去,險些嗆S。


 


「咳咳咳,你,你叫我阿梅就行了。」我擺擺手。


 


什麼小娘不小娘的,我真的沒做好心理準備。


 


王氏咳嗽了兩聲,「阿梅?這不合規矩啊,你畢竟是他小娘。」


 


似乎是看出我的窘迫,少年在飯桌前翹著二郎腿看熱鬧。


 


噢,忘了說了。


 


這個家除了那張破得不能再破的木頭床,還有僅有的兩件家具——一張八仙桌和一把椅子。


 


王氏這個當娘的,家裡窮困成這樣,卻固執地留著這一桌一椅,就是為了給少年讀書用的。


 


「沒關系的,我比佑棠也年長不了幾歲,叫小娘實在怪怪的,就叫我阿梅就行。」


 


王氏還想說些什麼,被少年堵了回去。


 


「娘,快吃飯吧,我的作業還沒寫呢。」


 


這桌子平日是少年的書桌,今日因為我第一天來,特意搬出來當做飯桌吃飯,待會用完了還要搬回去的。


 


聽到少年這麼說,王氏趕緊喝了兩口棒子面粥,又給我夾了兩筷子鹹菜。


 


第二天,少年要去上學,臨走前,給了我十個銅板和一個陶罐。


 


「給珍姐兒買奶。」


 


我將珍姐兒託付給王氏照顧,自己一個人上了街。


 


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悠闲地逛過街了,小鎮的街道不如盛京豪華,賣東西的倒也不少。


 


我捏著手裡的十個銅板,逛了一圈兒,在路邊發現了一個擠羊奶的攤位。


 


慈眉善目的阿婆擠了滿滿一罐子羊奶,隻收了我五個銅板。


 


居然隻要五個銅板。


 


我心裡一喜,抱著罐子朝一旁的賣紙鋪子裡走去。


 


晚上,少年回來,看到我買的東西,臉一黑,差點把我掀出去。


 


「這是珍姐兒兩天的奶錢,你居然買了這種沒用的東西?」他大聲質問。


 


我唯唯諾諾地縮在角落裡不敢吱聲。


 


因為我買的是廁紙。


 


昨日半夜上茅房時,我看到掛在牆上的廁籌,實在下不去手。


 


我沒有用那東西的習慣。


 


今日買奶剩了五個銅板,腦子一熱就買了廁紙。


 


等我反應過來自己買了不該買的東西想回去換的時候,鋪子的老板卻說:「貨物售出,概不退換。」


 


我隻好硬著頭皮拿回來。


 


不出意料地,陳佑棠果然很生氣。


 


「我買完也後悔了,想回去退來著,老板不給退了。」我咬唇解釋道。


 


「他當然不給你退,你知道這鎮子上有幾戶人家用得起廁紙這種奢侈品,好不容易賣出去的東西,他能給你退才怪。」


 


「對不起,陳佑棠,這件事情是我做錯了。」


 


少年雖然隻有十四歲,發起火來的樣子真兇,比我爹還嚇人。


 


我知道是自己的錯,認錯態度誠懇,「我今兒個就是一時糊塗,往後再也不買了,你別生氣了。」


 


「下不為例。」


 


那幾沓廁紙又被陳佑棠拿回去退了,竟真退回來五個銅板。


 


我有些失落,沒想到晚上再上茅房時,牆上就出現了一摞新鮮的大片葉子。


 


這種葉子雖不如廁紙好用,比竹板卻是強上許多,我一時有些感動。


 


這陳佑棠,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


 


在陳家住了大半個月,我發現這家的日子是真不好過。


 


王氏和陳佑棠好像都隻有一身衣裳,補丁一個蓋一個。


 


吃飯也隻有米湯配點鹹菜根。


 


主要原因是王氏的病,她咳嗽得很厲害,大部分的銀子都拿去買藥了。


 


就連珍姐兒喝奶的錢,都是從王氏的藥錢裡省下來的。


 


而家裡唯一的收入來源,是王氏納鞋底讓陳佑棠挑到街上去賣。


 


本就捉襟見肘的生活,如今又加上我和珍姐兒,更是雪上加霜。


 


到了要交學費的時候,陳佑棠提出不想去學堂了,被王氏臭罵了一頓。


 


「你不去上學,是要氣S我嗎?就算豁出我這條老命不要了,你也得去給我上學,咳咳。」


 


我看得心裡酸酸的,想做些什麼補貼家用。


 


可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挑,唯一拿得出手的好像就是繡活兒。


 


我決定繡些帕子、荷包之類的,讓陳佑棠出去賣鞋墊的時候順便捎帶著。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陳佑棠說了,他答應得倒也爽快。


 


第二天賣鞋墊回來的時候,手裡就拿了幾團顏色亮麗的布料。


 


我知道這些布料都價值不菲,裁剪的時候也格外小心,不敢浪費絲毫。


 


第一批荷包做出來,我先是拿給王氏看,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梅子,你這手藝也太好了,我從來沒見過做工這麼美的繡活兒呢。」


 


我有些得意,又去拿給陳佑棠顯擺。


 


「我這繡功可是練了十幾年的,放眼整個京城都數得上號,好看吧?」


 


陳佑棠笑了笑,從筐子裡撿起一個墨綠色的荷包,拿在手裡把玩,「這個不錯,送我吧。」


 


我笑著把手裡的帕子也扔過去,「還有帕子,你要不要。」


 


他卻驀然臉紅了。


 


我這才想起來,帕子可不能亂送。


 


其實荷包也不能亂送,隻是這些荷包本來就是做了拿出去賣的,他拿一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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