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傅韻書跟班的第三個年頭。
高考結束那天,他牽起校花的手站定在我面前:
「沈與秋,你不是說我渾不懔,永遠找不到能真心去愛的人嗎?
「可如今,我找到了。」
女孩全程垂著頭,捏著傅韻書微彎的小拇指一直輕撓著。
傅韻書隻能無奈地把五指攤開,任由她來。
很新奇。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傅韻書能容忍別人觸碰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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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頭,我輕聲說:
「那恭喜你了。」
也恭喜我。
終於不用再當他的小跟班,可以離開這個家。
我以為我和傅韻書的故事就此止住在這個夏天。
卻沒想到再次重逢時,他會紅著眼眶,聲音難受至極:
「阿秋,你真的就要這樣舍棄我嗎?」
01
「韻書,你能不能叫那個沈與秋走開呀,她在,人家放不開的嘛~」
「怎麼,吃醋了?有學神幫忙看門,不覺得更刺激嗎?」
很快,親吻聲傳出來。
筆尖頓住,我攏回神,卻發現再也專注不進去。
輕嘆一口氣,我把數學試卷收起來。
今晚狀態有點不太對。
以往,等傅韻書和人啃完嘴巴,又耳鬢廝磨好久,然後出來了喚我。
我還沉浸在某個數學題目沒空理會他,氣得他在那罵罵咧咧。
也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難不成我還得像古代守床丫鬟那樣,主子完事後,上去給他們洗嘴擦嘴嗎?
「嗯,韻書,你咬疼我了……」
「閉嘴!」
今天傅韻書的狀態似乎也不太對。
女孩都發出抗議了。
又嘆了一口氣,我抬起頭。
漆黑的夜空綴滿星辰。
這麼多顆,也不知道哪個是外婆,哪顆又是阿姨呢。
眼睫微顫,有什麼東西從眼前轉瞬即逝過。
是流星嗎?
不是有人說過。
看到流星墜空,說明這個世界正有一位優秀的人才在消失。
心裡忽然有點空落落的。
看了一眼教室。
門縫裡,傅韻書埋首在女孩脖頸,沉著春水般寒冷的眸子,像是在用力發泄什麼情緒。
移開視線,我抿唇țůⁿ輕笑。
何必呢。
把東西都收拾好,背上書包,我輕喊了聲:
「傅韻書。」
裡面動靜立馬停滯。
「我先走了,今晚還有重要的事。」
「韻書,她真討厭,走就走唄,還要故意和你說一聲,我覺得這個書呆子是不是喜歡你啊?
「平常裝得一副高冷好學生的樣子,背地裡說不準在陰暗變態地窺視你,那麼好心給你看門,指不定轉頭就找老師告你的狀……」
冷嗤一聲。
我轉身離開。
剛走出教學樓,背後有光亮打來,保安扯著嗓門喊:
「誰在裡面啊……」
不知道這次他們會不會成功逃離呢。
02
清明時節,總是湿冷多雨。
到陵園時,又逢下起了小雨。
當初叔叔在給阿姨選墓地時,我求了他幫我一起把外婆的墳從老家遷過來。
老家的地早就被幾個舅舅賣了瓜分,我不想外婆S了都不得安寧。
看了一眼外婆,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阿姨。
我隻是嘆了口氣,席地而坐。
往年我總是有很多話想和她們說。
今年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能是我感覺愧疚吧。
我答應過的,卻總是做不好。
答應了外婆,卻沒有照顧好傅韻書。
答應了阿姨,卻沒有讓傅韻書長成她所期望的樣子。
我自以為能夠拯救傅韻書,卻好像失敗了。
03
我的父母S於一場意外,我從小和外婆相依為命,生活在偏僻的山區農村。
14 歲那年,阿姨突然帶著傅韻書出現。
一看到我,她就把我揉進懷裡,說她是媽媽的好朋友,因為生病了,沒能及時出現幫助我們。
現在她好了,她要替媽媽照顧我,要帶我去大城市上學生活。
我不肯,還有點害怕。
媽媽是地道的農村婦女,怎麼會認識她這樣的朋友呢?
可外婆卻把我拽進房間,苦口婆心勸說。
我還是不肯。
她被我這副S倔驢模樣給氣到,抄起掃帚就往我身上打。
我跑到後山躲起來委屈巴巴哭著。
傅韻書跟上來。
同齡的他,眉眼清亮,唇紅齒白,插著兜就站在那裡,像神明垂首望著我:
「聽說無論什麼考試你都是你們年級第一?」
我點點頭。
他揚眉,輕笑一聲:
「這沒什麼,我們學校的最後一名估計分數比你還高。」
那一刻,窘迫、羞恥、莫名的不甘全部湧上心頭。
還有一絲憤怒。
「所以,你覺得你外婆能對你以後的人生負責嗎?你又能嗎?」
就這麼簡短的一句反問,卻讓我升到極限的情緒瞬間跌落谷底。
我能嗎?
村子裡至今為止出現的最有出息的人,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大學出來的本科生。
人家以前又何嘗不是老師同學眼中努力上進的好苗子。
並不是所有努力都會得到收獲。
那一瞬,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04
我回到家,找到外婆和阿姨說:
「我要離開這裡,去外面上學。」
至少我要出人頭地,我要讓外婆過上好日子。
走的時候,我一直記得外婆囑咐我的話。
她說阿姨是我的福星,那她的孩子也是我的福星。
我要懂得感恩,幫阿姨一起照顧好他。
所以到傅韻書家後,我總是很熱心腸地拉他和我一起學習。
因為來了,我才知道他是競賽班的人才,唯一的短板就是語文。
在我看來,至少當時我能回報的就是如此。
傅韻書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會冷著臉聽我和他講長篇大論。
直到考上高中,我和傅韻書的相處都能稱得上融洽。
是什麼時候,這一切開始變了樣呢?
有幾個夜晚,我撞到阿姨和叔叔又因為陌生的香水味爭執吵鬧。
每次我聽到,傅韻書就會出現,站在我的身後,眼裡漠然得可怕:
「是不是心裡好受一點,覺得我也不過如此。」
我敢發誓,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他。
我隻是有點心疼他。
可徹底讓傅韻書性子大變,卻是高一那年春節,阿姨離世。
在經歷了無數次腎透析,身體終於支撐不住的那天。
阿姨躺在病床上,氣若遊絲喊出來的都是叔叔的名字。
傅韻書SS瞪大通紅的雙眼,二話不說轉身衝入大雨裡。
他找到了那個說在外地出差趕不回來過年的男人。
懷裡的女人,摸著隆起的肚子,雀躍地和男人討論孩子以後要叫什麼名字。
目睹這一切的傅韻書崩潰至極。
他一個油門猛踩過去想把那個毀了他家庭的女人撞S。
可惜老天爺不想讓他犯罪。
他沒把人撞飛,自己先被撞飛。
所幸司機剎車及時,他無性命之憂。
隻是小拇指被壓在摩託車下,留下了扭曲變形的後遺症。
等傅韻書醒來,阿姨葬禮結束後,他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整日和技校的人混在一起抽煙打架,時不時再來個深夜寂寞非主流飆車,叔叔被他氣得一度不管他。
我怕極了他哪天身上又被撞個傷殘出來。
天天跟著他,就暗戳戳地盯著他。
他身邊的人都開玩笑,說我是深情又苦情的舔狗,愛而不得,又甘願撲火。
我無所謂那些人的眼光。
傅韻書一開始也無所謂。
直到看到我大晚上因為跟他跟丟了,被變態尾隨,壓在身下差點猥褻。
他抄起木棍和人狠狠幹了一架。
不僅打掉了一顆後槽牙,小拇指也二度受傷彎折。
我嚇得一隻手攥緊他掉落的牙齒,一隻手輕輕摸著他的小拇指,以為這樣就能撫慰他的痛。
然後哭到崩潰,難過至極地乞求他:
「傅韻書求你了,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傷害自己的身體了。」
傅韻書望著我失神,隨後舔了舔淌血的嘴角,笑得毫不在意:
「好啊,但是從今以後你得一直跟著我,無論我做什麼,直到我厭倦那天。」
外婆S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
「我們阿秋是個好孩子,一定要幫你阿姨照顧好傅韻書。」
阿姨S的時候,也是拉著我的手說:
「阿秋呀,你能幫阿姨照顧好韻書嗎?」
所以,我仰著頭,堅定地說:
「好。」
05
回到家時,傅韻書冷不丁站在門口:
「所以你是故意的嗎?」
我聽不懂,沒回應,脫了鞋準備上樓。
「怎麼,還真吃醋了,見不得我和別人親熱,轉頭就去舉報。」
傅韻書擋住我,嘴角噙起玩味的笑。
不知道是剛從陵園回來,心情低落,還是不滿傅韻書故意忘掉今天。
我突然就覺得他嘴角那抹笑,刺眼極了:
「傅韻書,你覺得你這樣有意思嗎?
「在祭拜阿姨的日子裡,如果放縱自己找快感,能減輕一點痛苦,那我勸你還是不要這樣子做。
「因為阿姨知道了,隻會更難過。」
傅韻書臉色驟然暗沉,揮手打落掉玄關的花瓶。
飛濺的碎片劃傷他的小拇指,他整隻手抖得異常厲害。
我猛然想起今天下雨,他的小拇指一定又痛到骨肉裡。
立馬飛奔過去,想要像以往那樣,把他的小拇指包裹在手心裡,然後輕輕摩挲著,希望這點溫暖能夠緩解他的疼痛。
傅韻書抽出手,冷笑:
「沈與秋,你不覺得你這副德行,真的像極了一條狗嗎?」
脊背一滯,心裡莫名酸酸的。
有一股情緒猛地衝上天靈蓋。
我垂著頭,壓低顫抖的聲線:
「傅韻書,我覺得你沒救了。」
抬眸,眼底有一股溫熱在蠢蠢欲動:
「真的,你就這樣渾不懔,一輩子渾噩地過下去吧。
「或許有無數女生願意去愛你,但你永遠找不到一個能真心去愛的人。」
有些人,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愛。
卻又通過傷害自己不斷吸引別人來愛。
自以為很了不起。
實則愚蠢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