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小姐落水醒來後,變了性子。
描眉畫黛著紅妝,同意入宮為妃。
阿婆告訴我,這是小姐的福氣,她替小姐高興。
可第二天,阿婆就S了,被板子活活打S的。
我從門縫望過去,相府小姐SS踩住阿婆的手,咬牙切齒。
“上一世,就是你替蕭景明遞信於我,我才會和蕭景明私奔。”
“可憐我父母,被皇帝賜S;蕭景明變心,將我賣進青樓為妓,我落得人盡可夫的下場。”
“都是你!你說,你該不該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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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搖了搖頭。
相府小姐怒極,厲聲道:“砍下這老婆子的手,看她知不知錯!”
我看得分明,阿婆是在衝我搖頭。
求我,不要進來,不要出聲。
1
阿婆被送來的時候,全身血糊。
隻有兩雙手完好無損,被人丟在我腳下。
“吳婆子偷主家財物,人贓並獲。”
“天可憐見,我家小姐仁善,隻砍了婆子雙手,她自己不爭氣,S了。”
“這是二兩銀子,小姐賞你們的喪葬費。”
“你們合該感恩戴德。”
為首的婢女頤指氣使,高高在上。
我認得她,相府小姐的貼身婢女,靈兒。
阿婆忍不住痛呼出聲時,靈兒罵道:“都沒吃飯嗎?再大力些,這婆子可有力氣叫呢。”
我將阿婆的手捧在懷裡,低聲應是。
靈兒嬌哼了聲,帶著人,浩浩蕩蕩走了。
靈兒轉身之際,一隻荷包從身上掉落。
我認的那刺繡,是阿婆的手法。
我打開,是一隻護身符。
還有一張紙條,歪歪扭扭的四個字:“願君平安。”
是我寫的。
一個月前,阿婆走了十裡山路,去廣仁寺祈福,說府裡有個小丫鬟夜夜做噩夢。
那丫鬟和我差不多大,小小年紀為奴為婢,阿婆心疼。
阿婆回來時,我正在檐下練字。
阿婆就說,寫願君平安,裝進荷包,求個吉利。
我嗔阿婆一眼:“沒給我求,還要我給你寫字,天下沒這樣的道理。”
阿婆敲我的頭,柔聲道:“有阿婆在,歲歡一定會平平安安。”
半月後,阿婆告訴我:“歲歡的字真管用,那丫鬟果然不做噩夢了,夜夜安眠。”
我知阿婆是在哄我。
我也配合,擺起譜來,嬌聲道:“那我要獎勵,獎勵我巷口的燒鵝!”
巷口的燒鵝還在,阿婆卻不在了。
原來,荷包是給靈兒的。
可是阿婆,靈兒不值得你這樣用心。
她也不該夜夜安眠。
還有相府小姐,也不該高枕無憂。
2
我要去廣仁寺,問問神佛:為何好人總是不得好報?
明明是相府小姐,求我阿婆幫她遞信。
阿婆勸阻不得,隻能相幫。
為何錯處都歸我阿婆?
廣仁寺香火鼎盛,應當是靈驗至極的。
我跪在蒲團上,虔誠禱告。
祈求神佛讓我的阿婆也重生吧。
可我跪到殿中無人,神佛也沒開口。
“蕭景明,聖旨已下,我明日就要入宮為妃,你我之間再無可能!”
“婉兒,為何呀?不是說好今日私奔嗎?你為何突然變了主意?”
我聽見後堂傳來爭執聲。
我起身,藏到佛像後,悄悄探出頭。
女子清冷淡雅,男子矜貴俊逸。
我認得那女子,相府小姐宋清婉。
男子應當就是蕭景明了,將軍府的大公子。
兩個人推搡拉扯,直到宋清婉腳下打滑,跌入蕭景明懷中。
兩個人緊緊貼著,難舍難分。
蕭景明輕笑出聲:“婉兒,你還是愛我的,眼神和動作可騙不了人。”
宋清婉掙扎著,面色羞紅。
我握緊拳。
S她家人的,是皇帝。
拋棄她的,是蕭景明。
為何S的卻是我阿婆?
為何她不S皇帝、不S蕭景明?
我身子搖晃,帶倒了燭臺。
砰的一聲,格外清晰。
我急忙縮回頭,藏在供桌下。
宋清婉驚叫一聲。
蕭景明叱道:“誰在哪裡?滾出來?”
我捂著心髒,祈求它不要跳得那麼大聲。
一雙腳停在供桌前:“阿彌陀佛,寺門已關,二位施主為何還在此?”
蕭景明訝然:“無了大師?您是何時在此的?可有……聽到什麼?看到什麼?”
無了大師淡淡道:“貧僧未曾聽到什麼,也未曾看到什麼。”
我心跳漸漸緩了。
無了大師是皇帝親封的,相府小姐和將軍府奈何不了他。
半響,蕭景明笑道:“我和表妹來上香,這就走了,大師勿怪。”
緊接著,是大門關閉和利刃入腹的聲音。
無了大師悶哼出聲,倒在地上,鮮血汩汩流到我腳邊。
我捂住嘴,渾身顫抖。
宋清婉驚叫:“你S他幹嘛?他不是什麼都沒看見嗎?”
蕭景明冷笑:
“你我之事,若被發現,是抄家的S罪,容不得半點閃失。”
“婉兒,聖旨已下,縱使你我再無可能,我也定會護你周全。”
宋清婉抽泣:
“景明,我做了一場夢,夢中你負我騙我。”
“而今,你又說護著我……我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是真的你。”
蕭景明柔情蜜意:“你隻需知道,我會永遠護著你就好。”
言罷,我聽見燭臺落地的聲音。
宋清婉柔聲細語:“景明,把寺廟燒了吧……我也不願你S人的事被發現。”
蕭景明朗聲笑道:“好,就聽婉兒的。”
不過片刻,火勢急漲,濃煙彌漫。
我聽著大門被關上,急忙從供桌下爬出。
我拖著無了大師,眼淚不住地流:“師傅,師傅,你撐住,別S……我帶你出去。”
可大門堅固,我肩膀滲出血,大門也不動分毫。
“小歲歡……咳咳……我活不成了……佛像下有地道,你從那裡走罷。”
我撩開佛像下的布,果然看見密道。
我驚喜道:“師傅,我們一起走……”
砰地一聲——
房梁倒下,壓在無了大師身上。
火光閃爍,隔斷我和無了大師之間的路。
“歲歡……你快逃出去,喚醒寺廟中人……不能讓他們S了。”
“快……去啊,歲歡!!”
3
可密道通的是……山頂。
等我爬出來,廣仁寺已是漫天火光。
我求乞上天,下場雨吧。
神佛能佑宋清婉,為何不能護佑我們?
可沒有,隻有熱風騰騰,劃過我的臉。
我奔至山下,天邊已泛魚肚白。
香客駐足廣仁寺前,哀嘆:
“可嘆啊,全寺三十六口,無一幸免。”
“無了大師還說要給我兒子賜名祈福呢。”
“可惜了,曹大媽做的一手好齋飯,往後,是吃不著了。”
官兵抬出數具焦黑屍體。
有一具小小的,蜷縮著。
我認得,是六歲的磨牙。
無了大師傅說磨牙有慧根,是來解人間疾苦的。
我跌倒在地,手指掐進掌心。
從今起,沒有廣仁寺。
沒有無了,沒有磨牙。
我再不信神佛。
4
我狼狽逃下山。
山下是紅綢遍地,銅錢鋪路。
富貴奢靡至極。
街邊小販樂呵呵:“相府大小姐進宮做娘娘嘍!”
我躲在人群後,窺著宋清婉。
宋清婉滿頭珠翠,溫香豔玉。
人群中竄出幾個小乞兒,擋住馬車去路:“宋府有個美嬌娘,要去宮裡做娘娘。”
馬夫揮鞭,罵道:“哪裡來的小乞丐,找S嗎?”
宋清婉柔聲開口:“住手!”
她看著幾個小乞丐兒笑得和善:“靈兒,賞他們幾吊錢,就當散福了。”
小乞兒得了錢,歡歡喜喜跑開。
百姓高呼:“娘娘仁心!!!”
我沒心思再看下去,轉身離開。
行至無人處,卻聽得幾聲慘叫。
“臭乞丐,相府的馬車也敢攔,不知S活。”
幾個小乞丐蜷縮在一起,痛呼出聲。
那幾個僕從卻不停手,踹了一腳又一腳。
直至打累了,啐了聲,搶過錢,才離開。
獨留幾個小孩子泣不成聲。
“大虎,大虎,你怎麼了?”
“你醒醒,你醒醒啊。”
我到底沒忍住,上前探看。
大虎面色蒼白,嘴唇烏黑,已無聲息。
“姐姐,姐姐,你救救大虎,救救大虎。”
“以後我們兄弟幾個都聽你的,我們長大了會報恩的。”
小乞兒拽住我的衣裙,不願撒手。
可我不是神醫,救不活已S之人。
可我是神醫又如何?
我救不下阿婆,救不下無了師傅,救不下磨牙。
他們的生S,不在醫者手中,在宋清婉和蕭景明一念之間。
行醫,救不了世間疾苦。
信佛,渡不了人間苦厄。
我把小乞丐和阿婆埋在一處。
棺材有些擠,但阿婆不會介意的。
希望她們能做個伴,過奈何橋也不孤獨。
5
我沒再回家。
沒有阿婆的地方不叫家。
我去了京城最繁盛的花樓——依雲樓。
這裡有達官顯貴一擲千金,買美人一笑。
也有最值錢的消息,最厲害的S手。
是女子,活不下去的去處。
卻也是,我唯一可以攀上權貴的地方。
依雲樓的吳媽媽笑呵呵地看我:“小姑娘生的不錯,就是年紀小了些,在樓裡養養,說不準能給媽媽賺大錢。”
我俯身跪拜:“歲歡願聽媽媽吩咐。”
吳媽媽笑得合不攏嘴:“是個懂事的。”
吳媽媽讓我跟著花魁蘇憐兒,見些世面。
蘇憐兒好像天上的月亮,溫潤自然。
這樣的明月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
我跟在蘇憐兒身邊,見到了好多人。
禮部侍郎、太子太傅、狀元郎、骠騎大將軍、縣爺、小兵、書生……
樓裡的姑娘眼紅,嘲諷蘇憐兒從不挑客人。
說蘇憐兒天生下賤,哪裡像曾經的侯府小姐。
我才知曉,原來蘇憐兒曾經也是高門貴女。
可她真的不像。
高門貴女應該眼高於頂、目中無人。
可蘇憐兒待我親厚,像是對待自己的姐妹。
沒客人的時候,蘇憐兒就哭,問我:“歲歡,你說人是不是有來世的?”
我就搖頭。
蘇憐兒哭的更大聲了:
“那為什麼我姐姐認定我上一世害了她?
“找馬夫汙我清白,慫恿父親將我送進花樓?”
我想了想,握住蘇憐兒的手:“姐姐,我們沒有來世,有仇就今世報。”
蘇憐兒止了哭聲,淚眼朦朧看我:“所以你就往素兒胭脂裡加花粉?”
李素兒罵蘇憐兒罵的最狠,偏巧花粉過敏。
我討厭她,就在她的胭脂裡加了些料。
李素兒這兩天臉腫的像豬頭,沒辦法接客,急的團團轉,再沒心思嚼口舌了。
我悶聲道:“她活該。”
蘇憐兒撲哧笑出聲:“對,素兒活該。”
半響,又嘆氣:
“不許再這樣做了,接不到客的姑娘,是沒資格活下去的。”
“這世道,從不是女子為難女子,是世道要女子相輕。”
我低頭應是。
可我不解,蘇憐兒連素兒都能體諒,又怎麼會害自己的姐姐呢?
6
我十六歲生辰那天,吳媽媽看著我笑得開懷。
“歲歡長大了,今晚準備上臺吧。”
我盈盈一拜,舉手投足已有媚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