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夫婦二人一起出現在孩子身邊太少了。
他不以為意:
“子航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能理解的。”
我再說,沈念離怪我想太多,不知道體諒他。
“經濟往來不可避免的,你不要自卑多想。”
一句自卑多想,讓我啞口無言。
曾經我寫過一部短篇,男主因為女二放棄女主和孩子。
沈念離捧著我的臉,在我的額頭上留下深深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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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有他的體溫,與對愛情純粹而熱烈的態度。
“我才不會不要你!”
我笑盈盈地說這隻是小說。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
天快亮了。
7
我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
寫稿插花繼續鑽研我的廚藝。
我衝澡時,突然有人敲門。
我穿上衣服,對上一個陌生的人。
“夫人,您好,我是宋家負責少爺和小少爺飲食的廚師。”
我下意識就要關上門,對方火速用腳抵住。
“夫人,我是來向您請教廚藝的,少爺和小少爺都吃不慣別人做的飯,瘦了一大圈。”
“還有,還有老先生,病重了,想嘗嘗您的手藝。”
我深吸一口氣,擦了擦湿漉漉的頭發:
“你不用叫我夫人,我不是你宋家的僱主。”
“還有,道德綁架是沒用的,再騷擾我就報警了。”
對方灰溜溜地把腳收回來,下了樓。
他剛下樓,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
“時業,你兒子鬧著要吃你做的蛋炒飯。”
“還好你在家裡貼了防撞條,子航不聽話亂跑撞到了樓梯拐角。”
“他閱讀課……你是怎麼讓他願意聽的,幾個家教老師都管不住他。”
“還有太爺爺,他生病了,想你得很。”
我曾經發誓,不讓沈念離對我有低聲下氣的機會。
可是當他帶有些哀求的聲音從電話裡清晰傳來。
我隻有無盡的厭煩與失望。
這幾年,每一天我都為他們準備好三餐。
我並不理會那些風言風語,從不認為家務隻是下人才能承受的負擔。
我隻知道,愛是無微不至的關懷,無關乎性別與階級。
我會算好沈念離的歸家時間,提前準備好醒酒湯。
會在雨季應對孩子發燒準備藥膳,跑去學校囑咐。
而在其中,沈念離會以開會太忙忘記回我的消息。
宋子航會和他的爺爺奶奶告狀,說我跑去學校說他生病太丟人。
我給太爺爺做的美食,會被旁人說是我討好宋家的心機。
當熱情隨著時間熄滅,就隻會剩下疲憊與冷漠。
“沈念離,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麼樣的性格,你應該明白。”
“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應該懂得結束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你和宋子航突然這樣轉變是因為不適應嗎?”
“給自己留下一點尊嚴與體面,給孩子做個榜樣吧,不要再打擾我了,也別讓我看不起你。”
對面一陣沉默,我沒有耐心,掛斷電話。
8
宋家的人時不時還會來騷擾。
我已經厭倦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試探。
不是很重要,而是偶爾很需要。
這個世界沒有必要,離開了誰都能轉。
這樣清醒的認知讓我決定把這套房產賣了。
用自己攢下的錢逛一逛這個世界,去觸碰各地的美食。
“南甜北鹹東辣西酸”,都去嘗嘗,挖掘它背後的文化。
在宋家人眼中,對吃看重似乎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一次家宴上,我小聲地和沈念離提過,可以帶宋子航去嘗嘗各地特色美食。
沈念離蹙眉:
“他的編程課時都排滿了,你不要帶壞他。”
“如果要吃什麼,直接派人去買或者請人來做就好。”
宋父冷哼:
“每天就盯著吃,能有什麼出息?我看你找的妻子就是俗氣。”
沈念離沒有為我說什麼,宋子航也不願坐在我旁邊,跑去宋父身邊。
“我們家子航日後和普通家小孩才不一樣。”
而沈念離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解釋的話。
過去說娶我是爭取到了整個世界的男人,也覺得這不光彩。
而現在,我沒有負擔,也不被家庭所累。
剩下的隻有對未來酸甜苦辣的期望。
9
房子售出很快,我背起包說走就走。
以前,我總認為,做飯是要給沈念離和宋子航吃,才會讓我很快樂。
經歷這些事情,才發現我隻是單純地喜歡做飯,熱愛美食呈現那一刻的期待感。
調料,顛勺,翻炒,每一個步驟都是對生活的升溫。
我也開通了美食直播,憑借廚藝和顏值優勢吸引了一大波粉絲。
第一站我便來到了江西南昌。
這座被瓦罐湯香氣喚醒的城市,節奏很快。
卻願意為眾多美食停下腳步,發出滿足的感嘆。
我在這座城市逛到深夜,進到一個蒼蠅館子。
老板很是熱情,脖頸處圍著毛巾,大冬天額頭還在冒汗。
他問我吃不吃得辣,我點點頭,吃辣。
米粉入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這辣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被辣嗆到連連咳嗽,旁邊幾個本地人給我遞上一碗湯。
我接過那碗湯,把被辣的眼淚一並吞下。
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泡在了溫泉中,得到了升華。
後來我邊直播邊分享美食,粉絲數量不斷上升,一路輾轉來到了內蒙古。
這兒的人對我的經歷很是感興趣,我把沿途學到的美食小吃做給他們品嘗。
結果因為太受歡迎,被邀請參加那達慕節。
天地被草原奠定基礎色,五顏六色的彩旗飄揚著。
五湖四海的人們共同哼唱不熟悉的歌謠,跳著不同的舞蹈。
最後篝火升起,美食成為人們的重頭戲。
我感受著食物與土地最緊密的聯系,學著牧民的舞蹈。
在這宴會中,遠處山巒上的光亮,點綴了整個夜空。
我落下淚水,沒有人發現。
我曾經幻想過,和沈念離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見識不一樣的風景,可現在我發現,一個人也能。
沒有觀念的捆綁,也沒有時間的限制,隻有自由的無束。
我和牧民一起躺倒在草原上,感受風吹過我的發梢。
像是情人笨拙地吻著你的眉眼,撫平了一切孤獨。
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10
幾年時間過去,我的美食旅行告一段落,回到孤兒院。
今年是院長六十大壽,也是孤兒院成立周年慶,要舉行慈善募捐。
我不僅擔任起了主廚,並且幫忙籌備募捐會議。
這兒的孩子很喜歡我,也特別喜歡我做的飯菜。
他們在附近玩,撿到一隻受傷的小狗。
院長本來是不讓養的,但是我出面說我來照顧,還可以鍛煉孩子們對生命的感知能力。
院長無奈,搖搖頭:
“你就寵他們吧。”
孩子們的歡呼聲幾乎要把我淹沒,晚上睡覺前我發現我的房間門口塞滿了糖果。
他們也從一開始的“姐姐”“阿姨”隨便喊,到有一天統一喊我媽媽。
這讓我哭笑不得,但是我自己就是孤兒出身,自然理解孩子們對愛的渴望。
11
某天,慈善企業為孤兒院的孩子們提供遊樂園免費玩耍一日的機會。
幾個老師帶隊,我也不例外。
等我在前面排隊兌換票,後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孩子們居然動起手來了。
我連忙過去,就聽到吵嘴聲:
“媽媽隻是我的媽媽!你們亂喊!”
“你是誰啊你!你才亂喊媽媽!”
“我是宋子航!你們離媽媽遠點,我才是她的親生兒子!”
“撒謊鬼!媽媽說自己沒有老公!你是吹牛大王!”
宋子航這些年沒見,個子高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我聽到這幾句話才認出來是他。
我把孩子們分開,呵斥道:
“誰先動手的,說!”
我很少發火,這一兇幾個孩子老老實實低下頭。
宋子航心虛,過來拉住我的襯衫。
“媽媽,是我先動手的。”
“他們亂喊你媽媽,明明你才是我媽媽!”
我把宋子航扯住我襯衫的手放下,蹲下直視他的眼睛,嚴肅道:
“不管如何,你動手打人就是錯,基本的是非你知道嗎?”
他不管這句話,隻是眼圈發紅看著我:
“我不管,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我皺皺眉,不明白宋家怎麼回事,教得孩子連責任心都沒有了。
我站起身,環顧一周,發現沈念離就站在不遠處。
“時業,孩子很想你。”
他的裝扮依舊精致,卻難以掩蓋一身的疲憊。
與沈念離剛分別時,我幻想過再見面的情景。
我以為會有鋪天蓋地的情緒向我席卷而來,會激動或是落淚。
但真的到這一刻,我內心毫無波瀾。
隻是看著和孤兒院孩子們還在用眼神交戰的宋子航,覺得有些麻煩。
我問了問孩子們,有誰受傷嗎?
其中一個叫圓圓的女孩弱弱舉手:
“媽媽,你給我做的竹子小人被撞壞了。”
宋子航更加激動:
“明明是媽媽給我做的!”
沒有人受傷,我放下心來,聯系了帶隊老師。
我和圓圓說,媽媽會給做一個一模一樣的,還會補償一個更大的竹子小人。
圓圓心滿意足地和大家一起走了。
12
宋子航還在鬧,沈念離一個人拉不住他,我走過去:
“宋子航,幾年沒見,你太讓我失望了。”
宋子航沒想到剛見面,我會批評他,直愣愣地待在原地。
我接著開口,望著眼前的小少年:
“你動手打人有錯在先,弄壞別人東西不肯道歉更是錯上加錯。”
“最重要的是,你撒謊。竹子小人被你丟了,你自己不記得嗎?”
竹子小人是院長教我做的玩具,我也給宋子航做過一個。
某天早上,我在垃圾桶裡看到它的身影。
旁邊的下人告訴我,是小少爺說這是沒人要的垃圾,要清理掉。
是的,我那時都忘記了,所有市面上最新款的玩具。
隻要是他想要,沒有得不到的東西。
宋子航眼底閃過一絲心虛,顫聲道:
“媽媽,我錯了。”
這個孩子,我曾寄予無盡的希望。
盼望他無病無災,能夠快快成長為一個男子漢。
也在沈念離忙碌時,為了照顧他生病時徹夜不眠。
或許是我眼底的冷漠讓他讀懂了,他重新後退到沈念離身後。
13
我回到孤兒院給孩子們準備晚飯。
沈念離和宋子航居然出現在餐桌上。
“沒給你們準備晚餐,你們自己解決吧。”
沈念離眼神受傷,問道:
“添兩副碗筷的事情,這麼難嗎?”
我回道:
“孤兒院的資金緊張,你不清楚?”
沈念離吃癟沉默了,宋子航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其他孩子的飯菜。
院長猜到這些年發生了什麼事,見我們氣氛不對,偷偷把我叫了出去。
從院長口中得知,孩子們最近的活動出行都是宋家資助的。
孩子們幾日的笑臉,確實值得我炒個菜給他們吃。
考慮到這對父子對很多東西過敏,我簡單煮了雞蛋面條給他們吃。
宋子航吃得很快,兩三下就見底了。
沈念離卻看著那碗面,沒有動筷。
宋子航眼巴巴地看著他的面:
“爸爸,你這碗面不吃可以給我吃嗎?”
宋子航說了兩遍,沈念離反應過來,緊緊捂住碗:
“不行,這……這碗不行。”
“這碗是爸爸的,誰都不能搶走。”
14
孤兒院的夏天,為了節約電費,孩子們擠在一間空調房。
宋子航想和我睡在一起:
“媽媽,你以前給我講的很多故事,我在網上都搜不到。”
“偷玉米的老鼠,最後它過沒過那扇大門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裡想這孩子是不是被魂穿了。
怎麼突然對這些故事感興趣了。
我還記得當年有一場家宴,宋子航不知道去哪。
我去找他,碰到他和陸媛萍一起。
兩人手牽著手,像一對真正的母子。
“陸阿姨,你的那些冒險太酷了,比我媽媽講的故事有意思多了。”
“我應該是你的兒子才對。”
陸媛萍輕笑,眼底滿是真誠:
“可以啊,隻要你爸爸同意。”
宋子航手握緊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