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綁架後，全家人都很慶幸，因為綁匪認錯了人，本該被綁架的姐姐逃過一劫。
警方將我救出來的時候，我身上幾乎每個毛孔都在流血，不哭也不鬧。
我患上了情感冷漠症。
沒有情緒，再也不會為周遭發生的一切感到難過。
我比前面的任何一天都要自在。
可是後來，他們都後悔了，哭著求我變回從前的模樣。
1
出院回到家地時候，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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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具都被搬空了。
聯系不上家裡人，我給家裡保姆打電話才知道，他們換了房子。
我按照地址過去，一家人已經坐在餐桌前準備吃飯了。
見我回來，桌上的人都有些不自在。
“怎麼搬家也不說一聲。”
“這不是你姐姐這幾天總做噩夢，夢見被綁架，我尋思那套房子可能沾了什麼髒東西，就換個地方。”媽媽自然地像是在說今天吃什麼，“你姐姐八字輕，你回來得剛好，坐下一起吃吧。”
桌上都是姐姐喜歡的菜。
我的臉上貼著厚厚的紗布，走路一瘸一拐，沒人在乎。
放在從前我一定會很難過的。
但是現在我沒什麼感覺。
我的情緒，丟掉了。
見我平靜地坐下，姐姐突然湊過來。
“這幾天我實在太害怕了，都不敢出門，所以沒去看你，爸媽擔心我也被綁架，隻好在家陪我，小七你不會怪我吧。”
還沒等我開口，爸爸就搶著回：“多大點事，你們是姐妹，有什麼不能互相體諒的。”
我不知該做何反應。
明明被綁架的是我。
姐姐爽朗一笑：“嘿嘿，我不是怕小七多想嘛！”說著夾了一隻蝦放進我的碗裡。
“不過小七一直都很獨立，比我勇敢多了，我最羨慕膽子大的人了。”
我默默地放下筷子。
我對蝦過敏。
桌上沒有一個人想起來。
2
我叫沈七，出生於七月七號。
我的姐姐，叫沈清秋。
如假包換，我們是親姐妹。
算命的說我的命格不好，不能留在身邊養，所以爸媽把我送給了鄉下的爺爺奶奶。
這麼多年，他們幾乎沒有去看過我。
老人去世，他們才把我接回來。
我是帶著期待回家的，然而很快我就意識到，這個家，不屬於我。
被綁架的那一天，沈清秋非要走無人的小巷子，走了幾步非要自己去找廁所，囑咐我一定要留在原地等她。
再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關於那段記憶，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
“真晦氣，不值錢的東西。”
綁匪的拳頭一下下落在我的身上，發泄著怒氣。
他們錯將我認成姐姐，綁錯了人。
家裡不肯替我交贖金，他們一分錢也拿不到。
我被餓了三天，被折磨了三天。
嗓子也叫啞了，發不出聲音。
警察衝進來的時候，綁匪正打算脫掉我的衣服。
鮮血糊住了我的視線，但我依舊努力睜大眼睛，朝他們的身後看去。
沒有人。
家裡人一個都沒來。
我想哭，但是流不出眼淚。
醫生說，我有創後應激綜合徵，具體表現為失去了情緒，醫學上也叫情感冷漠症。
病房裡空蕩蕩，負責案件的警察離開後，再沒人來過。
2
餐桌上的人把我當成了空氣，三人有說有笑，看起來是一副闔家歡樂的場面。
以往這個時候我總是會努力加入他們的話題，可今天我什麼都沒有做。
“我吃好了，”我隨手拿過桌邊的毛巾擦手，“我住哪間？”
媽媽一愣，轉而反應過來。
“其他地方還沒收拾。”
“小七，你別怪爸媽，最近事情太多了他們倆都忙不開了。”沈清秋一副護著爸媽的模樣，實則暗指我不懂事，這樣的事情她做過許多次。
我反問：“我有說要怪他們嗎？”
輕輕放下擦手毛巾，我語氣沒什麼起伏：“那我隨便挑一間沒住人的屋子，你們慢吃。”
我緩緩走上樓，爸媽的交談聲落入我的耳朵。
“她這說話帶刺的毛病遺傳的誰啊，清秋，別往心裡去，來，媽今天燉的鴿子湯你還沒喝呢！”
沈清秋從善如流：“妹妹可能也是嚇到了。”
媽媽不贊同：“她有什麼嚇到的，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
……
我關上房門，把交談聲通通擋在門外。
3
晚上沈諾回來了。
他不是沈家親生的，是爸媽領養回來的孩子，我和沈清秋叫他哥哥。
我曾經做夢都想有個哥哥，站在我面前保護我。
而沈諾確實符合我對一個好哥哥的全部想象，隻不過他保護的是沈清秋，對於我這個突然出現，分走她的寵愛的人，他充滿敵意。
沈諾從進門開始就沒有分給過我一個眼神，幾乎把不歡迎寫在臉上了。
原來的我怎麼就那麼沒有眼力見呢。
即使他這樣，我也總想貼上去，噓寒問暖，送東送西。
我羨慕沈清秋，嫉妒她能得到全家人的愛。
可當這些情緒全部消失的時候，這些人的舉動，在我眼中刻意又無趣。
我有點餓了。
沈諾見我沒有主動與他搭話，倒是多看了我兩眼。
“喂，你的東西，我不要。”
他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禮袋。
我認出來，是我給他選的生日禮物。
一塊我親手打磨制作的玉佩。
我送過他許多東西，每一件都被他當眾退回。
他和沈清秋都很享受這樣將我的面子踩在腳下的過程。
“知道了。”我注意力完全沒放在他身上。
菜上齊了，我卻沒有胃口。
一桌子海鮮。
沒有一個我能吃的。
光是看著，身上的傷口都隱隱作痛。
沈諾倒是一愣。
以往這人總是會求著自己收下禮物的，這次居然這麼幹脆，難道又在玩什麼小把戲，試圖吸引家裡人的注意嗎？
“哥哥，小七送的什麼呀？”沈清秋嘴上問著，手卻快一步已經拆開了禮物，“好漂亮的玉佩呀，看來小七花了不少心思，哥哥你就收下吧。”
沈諾抿了抿嘴。
收下？
那不就代表著他接受這人了？
這可是讓沈清秋沒有安全感，晚上哭了無數次的罪魁禍首。
“我不可能收她的東西，收回去。”他看著我，口氣不容拒絕。
我餓得胃疼，面對一桌子無法下口的海鮮，隻想出門吃點別的。
剛剛起身，沈諾卻當我是不願意面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你的東西拿走。”
沈清秋投來看好戲的眼神。
按照從前的發展，我應該要哭了。
“丟了吧。”
“什麼？”
眼看沒有一個人動，我拿過那枚玉佩扔進垃圾桶。
“我說，不要的東西就丟掉，先走了。”
一桌子人都沉默了。
這樣的我，太過陌生。
我不管他們，直接離席。
沈諾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望著那個討厭的背影漸漸消失，好像有什麼東西悄悄地失控了。
沈清秋看了一眼沈諾，拿著筷子的手陡然攥緊。
4
我出門吃了個爽，回到家的時候，爸媽坐在客廳等我。
“你過來，我有話說。”
其實我大概能猜到他們要講什麼。
我回來之後，二人與我說的話少之又少，僅有的幾次，都是想讓我去相親聯姻。
金錢永遠隻在少部分人手裡流通，豪門與豪門攀關系也是常有的事情。
隻不過他們都不希望沈清秋去做這些，況且沈諾和沈清秋相處久了，有互生情愫的苗頭，他們不願意破壞，因此一直擱置。
然而我的歸來解決了這個問題。
不受寵的二女兒，卻是最合適的工具人。
“小七啊，雲家小兒子回國了，你們年紀差不多，有空見一面，也一起吃吃飯聊聊天。”
媽媽補充道：“這次你出事，我和你爸都很擔心，想著要是你身邊有個男的能保護你，那我們也能安心不少啊。”
我一貫是拒絕這種事的，這些富二代從小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腌臜事不少。
爸爸媽媽全然不關心我的S活，讓我難過了很久。
不過現在沒所謂了，如果能見一面堵住他們的嘴最好。
我點點頭：“可以，什麼時候見呢。”
似乎是沒想到我應下得這麼爽快，他們準備的長篇大論無處施展，兩個人都詭異地愣了一下，還是爸爸率先反應過來。
“明天中午，就在雲氏集團旗下的餐廳，雲氏……反正如果能看得上你最好，看不上也正常，他們可不是普通豪門。”
我點點頭。
場面又沉默下來。
“還有事嗎？”
“沒……沒了。”
我起身上樓，動作幹脆，絲毫不拖泥帶水。
爸爸和媽媽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神裡看到了復雜的情緒。
“我看這丫頭最近怪怪的，不會在謀劃什麼吧？”
“回頭我讓管家盯著她，別給家裡惹事。”
“唉，她要是有清秋一半懂事就好了。”
“她怎麼能和咱們手把手帶出來的女兒比……”
我輕笑一聲。
是啊，隻有沈清秋才是他們口中“咱們的女兒”。
5
見到那位相親對象，是在一個下午。
雲宙靠在駕駛座的車窗旁點了根煙，但沒抽。
他不喜歡抽煙，但是不得不用煙味酒色包裝自己。
一根煙燃畢，他把頭發抓得亂七八糟，開門下車。
而這一幕，恰巧被我收入眼底。
漂亮到有些不真實的少年，解開襯衫上的兩枚口子，頹廢地倚在凳子上。
“你好，你是雲宙嗎？”
我過去問好。
“嗯，你就是沈……七？”
雲宙有些遲疑，什麼女孩會取這麼個名字啊。
“聽說你之前拒絕了很多人？”
“談不上拒絕，我根本也沒見過他們。”
他突然笑了：“那我可真是榮幸。”
“沈小姐對聯姻這事，怎麼看呢？”
“我能怎麼看？爛命一條，全由家裡做主。”
綁架的事情沒有傳開，但雲宙一定知道。
聞言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沈小姐和我，是一類人。”他舉起酒杯，要和我碰杯。
我將手邊的酒杯推遠：“並不，我想先吃飯。”
雲宙愣了一瞬，託著下巴輕輕地笑：“好，那就先吃飯。”
我嘆了口氣。
以為能遇上一個傻子，結果是個心眼比馬蜂窩都多的。
6
飯剛吃完，剛和雲宙分開，我就收到了爸媽的消息。
雲家對我很滿意，希望盡早完婚。
失策了，本來隻想著找個二愣子配合我，讓爸媽再不逼著我相親，誰知道遇見的是雲宙，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我沒情緒，但我的理智告訴我，現在應該無語。
而得知雲家真的看上我，沈清秋坐不住了。
她自認處處壓我一頭，連沈諾也無條件站在她那邊，然而我要是真的和雲家扯上關系，那她這點優越感便蕩然無存了。
因此，一回家，我就看到了神色凝重的爸媽。
和給我發消息時的高興完全不同，他們現在充滿焦慮。
沈清秋病倒了。
沈諾原本要出差，聽聞也是直接取消了航班趕回家陪著沈清秋。
我問了一嘴，才知道是因為沈清秋最近總做噩夢。
家裡的氣氛凝重得像是她馬上就要離世了，不過是睡得不安穩而已。
我又回憶起我出院那天的情形。
真是極與極。
“小七，清秋一見你就想起差點被綁架的事情，茶不思飯不想，睡也睡不好的……”
“如果沒記錯，被綁架的好像是我。”
我應該憤怒嗎？我不知道，現在的心裡一潭S水，隻覺得腦子疼。
“可你不是沒事嗎？清秋和你不一樣，她打小沒經歷過這些，膽子小，要麼你先出去住一段時間吧。”媽媽接話。
我看向二樓緊閉的房門。
沈清秋是在告訴我，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我做到什麼程度，爸媽永遠無條件偏愛她。
“知道了。”我向樓上走去。
媽媽十分緊張：“你幹什麼？清秋好幾天沒睡了，好不容易才睡著，你別去吵她。”
我吹眸，語氣淡淡：“收東西，我不是要搬出去嗎？”
媽媽的嘴張了張，沒有說話。
我很快就拎了箱子下來。
沒什麼要拿的。
當初我怎麼從鄉下回到這裡，今天我就還是帶著當時的東西離開。
這些東西，我早就整理在行李箱裡了。
幾個人看到我這麼幹脆，神色各異。
“我在這附近還有一套公寓，你先去住吧。”
下樓倒水的沈諾把鑰匙放到桌上。
爸媽都有些詫異。
畢竟在這個家裡，隻有沈諾完完全全不給我一點面子。
沈諾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這樣，隻是看到那個瘦小的背影，扛著一個小箱子孤孤單單的樣子，突然就不想她走。
可是清秋會害怕。
於是折中想了這麼個主意。
“不能亂動裡面的東西，不要帶別人回家，不能在家裡養寵物，植物也不行，還有——”
“不用麻煩，我訂好酒店了。”
我出聲打斷他。
沈諾似乎有些意外，沒想到我居然會拒絕他。
要是出事前的我，想必此刻已經高興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可要是出事前，沈清秋不會用這個理由趕走我，沈諾也不會就這樣讓我去他的房子裡住。
一切都無解。
沈諾肉眼可見的不高興了，他認為我有些不識好歹了。
“你速度倒是很快，迫不及待要走了呢。”
我對他的陰陽怪氣沒有任何反應，拖著箱子出了門。
沈諾盯著桌上的鑰匙看了許久，突然一把抄起鑰匙，把它扔進了抽屜。
7
沈清秋覺得不對勁。
家裡面每個人都心不在焉。
沈諾說是加班，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
而爸媽，吃著吃著飯總是唉聲嘆氣。
“王媽，我這幾天總有點胃脹，你晚上給我弄一點你常做的養生粥吧。”媽媽揉著肚子吩咐。
“夫人，那不是我做的。”
沈清秋想打斷，王媽已經說出口：“那是小七小姐弄的，怕您不吃，才說我做的。”
媽媽的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那就隨便什麼粥，給我煮一點，我去休息一會。”
沈清秋看著媽媽離開，跟上王媽，吵著要學煮粥，最後差點把廚房炸了。
到老晚，媽媽也沒喝上一口粥，不得已叫了外賣，沒動幾下就上樓了。
王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
除此以外，還有媽媽喜歡的花，從前都是我打理，走後沒多久，沈清秋逞能說要幫忙，一花房的花都S光了。
爸爸的愛喝的茶葉喝完了，到處也買不著，才知道是我從鄉下帶來的。
……
王媽給我發了許多。
我明白，她想告訴我，家裡人需要我。
我無動於衷。
怎麼這些事，我在的時候沒人意識到呢。
現在想起我了。
可是我現在不願意做這些了。
8
“我還是建議你進行心理治療，你目前的一些表現，對情感欠缺反應、遲鈍、對人或事無興趣等等，一系列表現已經很嚴重，不加以幹預，很可能發展成為……”
“反社會人格？”我抬頭，與醫生對上視線。
“看不出來，你還挺專業。”
雲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還可以，今天心情好，工作認真一些。”
我沒想到來周邊醫院復診會遇上他。
也許是看出我的好奇，雲宙大發慈悲回了句：“這家醫院是我們家的。”
我點點頭。
空氣靜默。
我想了想，還是開口：“我不想接受治療。”
“作為醫生，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是作為朋友，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他這個朋友的定義是怎麼下的，但最終還是沒有反駁他。
“我想我不需要那麼多多餘的情感……至少目前來說，擁有那些我隻會變得更痛苦。”
“好，”雲宙在病歷上寫下診斷結果。
一切正常。
他的字勁瘦飄逸，和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有點像。
“如果你以後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我。”
“謝謝。”
9
回去見到沈諾，我並不意外。
憑沈家的實力，找不到我是沒可能的。
“小七，跟我回家吧，爸媽都很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