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緩和氣氛,我爸聊起來這酒店是我自幼一起長大的發小家開的。
我爸原本是想誇發小家開的店幹淨,都是自家人吃得放心。
可四姑嗤之以鼻,把陰陽怪氣的語言藝術繼續發揚光大。
她振振有詞:「既然是自家人開的,那她這發小也是真夠黑心的。」
「自家人的買賣都要做,真是無奸不商!」
「該不會是專門叫咱們上她家來,然後狠狠宰一頓吧?」
3
此話一出,我的巴掌已經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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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她又大言不慚地說道:「不如讓瀅瀅去說說,把咱們今天這頓飯免了單唄!」
「既然你們是從小在一塊長大的,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瀅瀅的吧?」
「不好意思讓她家免單,那怎麼著也得打個六折吧?」
她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她很明顯還在因為剛剛我故意讓她為難的事情而懷恨在心。
現在挑準了機會就要反咬我一口。
可我都還沒來得及嗆她。
奶奶有些不高興地說:「這怎麼能行,咱們這一大家子又不是白吃白拿的人!」
「今天我過生日,這頓飯你們吃好喝好,我來結賬。」
「別提什麼錢不錢的了!」
奶奶拍了拍自己的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十分自信。
奶奶有意護著我,四姑徹底啞了火。
當著一眾姑姑大爺,她不敢真的和奶奶對著幹。
她憤憤不平地剜了我一眼,然後轉頭繼續投身她的「橫掃飯桌」大業。
奶奶已經發話,今天吃飯不用她掏錢。
她掃光了那將近一多半的大蝦還覺得不夠。
於是她厚著臉皮繼續開口:「老姑,你是不知道,我老公也可愛吃這蝦了!」
「她家這蝦做得真不錯,我都想打包帶回去給我老公吃。」
「要不然我趁著他沒時間,出來吃得這麼好,人家指不定又要埋怨我……」
她光自己吃還不夠,甚至還要連吃帶拿。
桌上的幾個人,大部分連蝦殼都還沒碰到,轉眼一多半都已經進了她的肚子。
她居然還想把剩下的打包帶回去!
她剛說完這幾句,馬上就想到了自己「不缺錢」的人設。
她又一本正經地補充道:「我說這話,你們可別覺得我家吃不起蝦。」
「我們三天兩頭頓頓鮑魚龍蝦,隻是無奈廚藝太差,不會做。」
「要我說,雖然他們家這蝦的品相實在一般,但是人家這廚子太會炒菜!」
我差點沒把盤子摔到她臉上,黑著臉喊道:「你別給我太……」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奶奶馬上打斷:「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沒事,瀅瀅,你再去跟服務員加兩盤。」
奶奶也衝著我擠眉弄眼,拍著我肩膀推我出去加菜。
她衝著我小聲嘀咕:「吃完飯奶奶給你包個大紅包。」
「行了,別生氣,去吧。」
那股火又這樣不情不願地咽回了肚子裡。
我隻好起身出門,正好借此機會冷靜一下。
免得我控制不住,當場和她撕起來。
我家慣吃慣喝,從來都不慣毛病。
我雖然無法無天,可關鍵時刻還是聽話守規矩的。
這樣大的場面,再加上奶奶和我爸都有意攔著,我實在不好真的把事情鬧大。
頂多也就是說兩句嗆嘴的話,也就得過且過了。
我隱忍不發,可不是真的咽下了這口氣。
而是看在奶奶和我爸以及其他長輩的面子上!
萬幸我這四姑今天沒把圓圓帶著一起來。
否則圓圓那個不省油的燈,必然是要跟她媽一唱一和一起作妖。
到時候我這暴脾氣上來,左右開弓抽她們幾個大嘴巴都算輕的。
我和圓圓的架稱得上是從小掐到大。
我的脾氣在小學時就已經初見雛形。
那會兒我還在奶奶家住。
放暑假圓圓會來奶奶家玩。
她隨了她媽偷雞摸狗的性格,小小年紀不學好。
把我藏在餅幹罐子裡的私房錢偷走,去超市買了一堆零食,吃得直打飽嗝。
她還「好心」分了一包吃剩的餅幹給我。
我當時還感動得稀裡哗啦,全然不知這是她偷走了我辛辛苦苦攢了一年的零花錢所買來的。
當天晚上我照舊偷摸翻出來餅幹罐子準備數錢時,卻發現裡面早已空空如也。
連一毛錢的鋼镚都沒給我剩下。
我質問圓圓,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她兩手一攤,滿不在乎地說:「你攢那麼多錢也花不了啊。」
「而且我也沒見你花,我就用了。」
「買來的餅幹也分給你吃了,就當咱倆一起花了。」
我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她這個始作俑者還對著我嬉皮笑臉,明明瞧見我已經生氣,她還故意叫囂說我是小氣鬼。
她跑去奶奶跟前告狀,裝模作樣地抹眼淚說,明明是兩個人一起花的錢,這下我出爾反爾跟她生氣。
她故意露出來一截胳膊展示上面那塊淡淡的紅痕。
她自導自演,自己掐了自己,卻一口咬定是我動手打了她。
都不等奶奶說話,我反手抓起來掃床笤帚就往她身上抽。
那會兒的掃床笤帚都是自家用高粱秆做的。
我紅著眼睛,發狠地往她身上抽,一下又一下,笤帚隔著衣服抽在皮肉上,是一種獨有的悶聲,高粱毛洋洋灑灑飄滿了屋子。
她本來還硬氣地想還手,可壓根打不過我。
擋了沒幾下就開始屁滾尿流地四處躲藏,她S豬般的哭號聲能掀翻屋頂。
我追著她滿屋子跑了一下午。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也響了一下午。
沒人敢攔。
4
之後我一戰成名。
前幾天我大伯家的兒子帶著我小侄子來家裡玩。
五六歲的小男孩正是皮的時候,上蹿下跳像個猴,嘴裡不停地跟他爸嚷嚷著要去我房間玩。
我堂哥被磨得沒了脾氣,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和小侄子說:「你去看看可以,要先問問你姑姑同不同意。」
「還有你別隨便亂動你姑姑的東西。」
「你姑姑要是真打你,咱家可沒人敢攔著。」
剛剛還渾身都有使不完的牛勁的小侄子,一聽到這話,下意識有些畏畏縮縮地轉頭看向我。
我正對著電視機傻笑,感覺到他的視線,我也回過了頭。
我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他心裡就直發怵。
一連在我家待了七八天,我跟他搶電視看,他也不敢一貫地撒潑耍賴。
隻敢委屈巴巴地問我爸媽,說:「姑姑什麼時候去學校啊?」
我爸媽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後合。
小侄子嘴上是這樣說,可小孩子的心性是最單純的。
我平常雖然兇巴巴,可也是真心對他好,三天兩頭就給他買玩具零食。
他同樣也感覺得到我對他好。
雖然害怕我,可除了他爸他媽,就與我最親近。
天天叫著「姑姑姑姑」,像隻小雞跟在我屁股後面喊個不停。
今天奶奶過生日聚餐,堂哥一家有事來不了。
距離上次見小侄子已經一個月有餘,還真的有點想念這個小煩人精。
我奶不想讓我和四姑的戰鬥愈演愈烈,於是讓我出去找服務員加菜。
我賴在前臺,跟發小大吐苦水。
我那四姑簡直是臥龍鳳雛的楷模,縱使我這什麼奇葩人都見過的發小都連連稱奇。
她拍著我的後背安慰我,說道:「別氣了,一會兒把你氣S。」
「本姑娘大度,一會兒結賬給你家打八折,夠意思嗎?」
我一秒眉開眼笑,對著她狂吹彩虹屁。
我給自己做了無數遍思想工作,才讓自己盡量保持平常心再踏進包間。
一進包間,我就看見我爸愁眉不展,臉色很是難看。
四姑坐在那邊,滿是油膩的上下嘴皮不停地碰在一起,喋喋不休:「羅城那邊是啥地方?」
「圓圓那個專業今年要搬到新校區去,我姑娘要去那種地方肯定會吃不少苦!」
「老二,你幫人就要幫到底。」
我爸一言不發,一下舉起面前的酒盅,仰頭一飲而盡。
四姑用牙蠻橫地撕扯著徒手抓著的豬肘,含糊不清地繼續說道:「當初是你給圓圓選的學校,給圓圓換的專業,現在再換一次怎麼了?」
「你不是和招生主任認識嗎?說來說去還是你這關系不夠硬!」
「都是一家人,你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連這點忙都不願意幫吧?」
最後她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就這還是一家人呢?」
當年中考時,圓圓的分數連普高的建檔線都不夠。
隻考了二百多分,而這點分數在我們這連去一個好一點的中專都費勁。
語數英還有文綜和理綜,再加上物理實驗和體測分數。
滿分七百二十分,她考了二百出頭。
趁著我爸給我擺桌子慶祝我高中考進二類重點的時候。
四姑當著所有人的面,給我爸出難題。
她說,既然我爸的女兒有學上,所以我爸就必須也得給她女兒安排一個好學校。
我實在想不通這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系。
四姑開門見山,指著我爸發號施令:「老二,你不是和鐵路學校的那個招生主任是同學嗎?」
「就憑你這關系,隨便說說就把圓圓塞進去了。」
「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外甥女這輩子就這樣了吧?」
她故意把這件事放在一眾親戚都會出面的場合說,就是要按著我爸的腦袋,讓我爸點頭同意。
我爸惦記著他和四姑同歲,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
再加上當年四姑小時候曾經讓我奶奶養過一陣子,這幾個姑姑大爺裡,奶奶一向最偏袒四姑。
於是這個忙,我爸也就應了下來。
說是同學,可圓圓的分數擺在那,我爸來來回回光是打點關系,送禮請吃飯就花了大幾千塊錢。
入學的事情拍了板,我爸也被折騰得隻剩下一口氣。
難為他都這個年紀,事業小有成就還低聲下氣四處求人。
選專業的時候,四姑幾度不耐煩,把事情又甩給了我爸,她隻說:「老二,你懂得多,你看著挑。」
「給我們家圓圓選最好的。」
「這事辦妥之後一定好好請你吃頓飯!」
於是我爸就專門挑了那個學校最熱門的專業,三加二,一共讀五年,出來之後包分配工作。
畢業後就去鐵路上班,一個月四五千穩穩當當。
可四姑一聽圓圓被錄取的專業就變了臉,張口閉口埋怨我爸不把她家閨女當人看。
她專門跑到我家裡,叉著腰中氣十足地破口大罵:「哪有讓一個女孩子下機床的!」
「你心疼你女兒,怎麼別人家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了?」
我爸的一番苦心被她說成了擺明要害她女兒一樣。
我爸表示專業學校已經定下了,學校通知的分班名單上都分好了。
現在讓他再給圓圓轉專業去學計算機,這樣出爾反爾的事情不是叫他為難嗎?
可四姑不依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