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詔內,她以太後之名,歷數我父皇在位期間的種種惡行,給予持詔之人,廢舊立新的權利。
新帝隻能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傻兒子。
如此一來,雲昭王不僅能順利洗白叛賊之名,還輕松佔有擁立新帝的功勳,挾天子以令諸侯,排除異己。再假以時日,以禪讓之名,從弱智的新帝手中,奪取皇位。
他的帝王夢,實現得再順暢不過了。
雲昭王寶貝似的捧著那詔書,笑得合不攏嘴,半晌方問:「公主想要什麼?」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當然還是要嫁沈齊喑,做沈家的兒媳婦。」我說。
雲昭王更是高興,畢竟到那時,我這嫡公主身份,能給沈家帶來諸多便利。
於是,我們商量好,我隔年奉詔回京,等及笄之後,他們再帶著迎親儀仗隊入京。這期間,他們有一年時間,將自己的人潛入京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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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鞍,則先行跟隨我進京,替他們收攏潛入京中的勢力。
誰都沒想到,沈鞍竟然在這期間,發展了自己的勢力,並且做了螳螂捕蟬背後的那隻黃雀。
我研判地看著眼前的沈鞍,問他:「你如何做到的?」
他目光閃躲了一下:「這些你不需知道,你隻要記著,從今往後,沒人敢再為難你了。」
我點點頭:「沒問題,我同意嫁給你,但是我有要求,一是帝後大典,一定不能草率。二是你要把知虞送到我這裡,你知道的,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了。」
我與沈鞍雖過往從密,但是我沒有跟他講過我去燕北前遭遇過的不好的事。在他眼裡,我隻是一個王朝勢弱,不得不被犧牲送去和親的小公主。
他更不知道,我曾跟他父兄做過交易。
沈鞍也一樣,一邊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野心、貪戀著與我相處的溫情,一邊毫不客氣地利用我。
實際上,我們骨子裡是同一種人。
他不會因為愛我,就放棄帝王之位。
而我,亦不會因為他的出現,就打亂了我的計劃。
如今的我,隻記著皇祖母的話,要為自己而活,再也不想屈居人下。
07
沈鞍與我的帝後大典,舉行的比我想象中還要隆重,可以說,他窮盡一切向天下宣告,他娶了前朝公主江知筠為後。
眾人隻是豔羨,原本該倒霉斷頭的我,既然有這般福氣。
其實隻有我知道,立我為後,就是在移禍江東,因為他要洗白逆臣賊子的身份。
果真,婚典之後,宮廷民間都開始流傳各種版本的,關於我和他之間的愛情佳話。
佔主流的說法是新帝對我這前朝公主,在少年時期就情根深種。
為了公主,他在父兄謀反之際,不惜大義滅親。集合各方忠良之力平叛,在那場政變中救下公主。
眾望所歸登基為帝之後,娶公主為妻,還極力保下先帝遺脈,交予公主撫養。
誰都知道,將前朝遺脈留在自己身邊,無異於臥榻之側容他人安睡。這樣的胸懷,無人能及。
他再趁勢,頒布免賦稅,減徭役,肅整貪腐,廣開言路等一系列惠民利國之策。
一時間,明皇再世,帝後情深的佳話,傳遍天下。
先前歸順於新朝的前朝遺老,做起事來也分外賣力了。
天下初定,一片祥和。
沈鞍的改朝換代似乎也就不那麼突兀了,他定國號為靖,改元為新安。
可私下裡,街談巷議中,我是眾人口中那個引禍王朝的禍國妖姬。
這才是沈鞍想要的結果。
他想折斷我的羽翼,永遠屈居在他的庇護之下。所以在他提出要娶我為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沒有退路。
但那有什麼關系呢,畢竟他在帝後大典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實打實地將鳳印交予我的手。
如今,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後。
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隻有站得足夠高,才能看得足夠遠。
皇後這個身份,能讓我快速找出圍繞在沈鞍身邊的勢力,哪些該打壓,哪些可利用,哪些可拉攏。
第一步,我提請給沈鞍擴充後宮。沈鞍理所當然地駁回了我的請求。
可我知道,給他納娶這事,隻能由我來提。畢竟,帝後伉儷情深這戲碼,才上線沒幾天。
沈鞍推拒,不過是做面子工程,苦情戲還得我來演。
於是,我身著皇後朝服,跪在勤政殿外,慷慨陳詞。大意就是,我作為前朝公主,能得他垂憐,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斷沒有獨佔帝王的道理……
足足跪了一個時辰,沈鞍才松口。
回去後,福珠一邊給我揉腿,一邊嗔怪:「殿下你是不是糊塗了,怎麼能在這件事情上,這麼賣力呢?」
她先前沒跑出宮,差點被賞給了沈鞍的部下,又被我召回來了,現在是飛鳳宮的掌事大宮女。
她一說話,手下就沒個輕重,給我弄疼了。
我一巴掌拍開她的手道:「你也知道,如今這宮裡,隻有你一人還認我是你的殿下,在其他人眼中,我恐怕與階下囚無異。」
這話隻是說給福珠聽的,實際上是我想借此機會,扒拉清楚哪些人在沈鞍登基一事上,鼎力相助過。
而這些人家的女兒進宮,也能幫我分散沈鞍的注意力。
很快,名冊就送到我手裡了。好家伙,前前後後寫了好幾頁紙。看來是我草率了,從前沒出上力,如今想趁機表忠心的人也不少。
沈鞍讓我甄選那些人的去留,表面上是給足了我面子,實則是丟了個燙手山芋給我,辦不好,我前面的戲就白演了。
我大筆一揮,上至鎮守一方的定南王家的郡主,下至皇城裡一個守城門都尉的女兒,都留下來。並且,都在原定出身的基礎上,高給了一兩級的位分。
當冊子再次回到沈鞍的手裡時,他甚是驚訝,半晌方說:「朕的皇後,可真是大度。」
我微微一笑,教他做人:「皇上你大局初定,正是用人的時候。自古後宮前朝一脈相連,放心,臣妾會替你照管好她們的。」
實則,初次與那些新人會面,就發自肺腑一番演說,鼓勵她們各憑本事,卯足了勁去勾引皇上。
畢竟我這前朝公主身份擺在那裡,皇帝的下一任候選人,不可能出自我的腹中。
我知道,這群鶯鶯燕燕們,雖然對我頗有不服,但母憑子貴的道理,還是懂得。
果真,此言一出,各宮都卯足了勁跟沈鞍邀寵。沈鞍這種馬,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
他沒時間來我宮裡,我便得以有更多空闲,一邊結交新朋友,一邊等待時機施展第二步計劃。
08
新人當中,那個守城門都尉的女兒陳姣姣,最是有趣。
她是所有人之中年紀最小的,才十四歲。
在所有人都對我這前朝公主避之不及時,她倒是挺樂意與我親近。
對於我來說,多個朋友多條路,自然是敞開心扉接納她。時常在眾人請安後,單獨留她在我宮裡,命小廚房給她做些愛吃的零嘴。
許是年紀相近,她和知虞也成了朋友,會陪他一起玩鬧。知虞經歷那場變故,失去父母的庇護後,知虞也開始依賴我這個皇姐。
一日下了場大雨,幾個內侍帶著知虞在積水裡,追趕著從池塘遊上來的水鴨。
那天,沈鞍也在,我見此情形,對他說:「知虞比旁的孩子曉事晚一些,如今正是開蒙的好時機,皇上擇日,還是替延請個西席吧。」
言下之意,維護著點他的名聲,別叫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個傻子。
沈鞍點頭,他一向不在人前拂我的面子。
坐在一旁的陳姣姣,若有所思。
第二天,她和定南王的女兒,如今的淑妃陸昭息,因穿了同樣顏色的衣服,被陸昭息掌摑了一頓,倆人鬧到我跟前。
陳姣姣一張小臉腫得高高的,臉上是罕見的氣憤,她指著陸昭息說:「淑妃娘娘定是嫉恨我跟皇後您走得近,才借故責打奴婢的,娘娘,求您做主,否則我真的在這宮裡待不下去了。」
這是公然要和那些人劃陣營了,我沒有道理不同意,當即下令,將她遷居到飛鳳宮偏殿安置。
當晚,我闲敲棋子落燈花,等來了陳姣姣深夜拜訪。屏退左右,她朝我跪下,恭謹地遞上一個玉牌:「殿下,影衛若夜向您報到。」
我打量著她,依舊是一張圓臉,一雙大眼,卻一改往日的天真柔順。
那玉牌上的花紋,甚是別致,我兒時曾在父皇的書房裡瞧見過。
皇祖母去世那晚,她曾跟我提到過先祖打下大旻江山時,除了分封了五個異姓侯王之外,還制定了一個影衛復國計劃,提防地方割據謀反。
太平年間,影衛終其一生,什麼都不做,隻需隱藏在民間各行各業,各個地方,過好自己的日子。
戰亂年間,影衛也不會參與戰爭,隻做復國一事。但凡大晏皇室有一個遺脈,影衛戰至一兵一卒,都要復國。
可以說,影衛是大旻皇室的最後籌碼。
循例,影衛一事,隻有各屆帝王有知情權。但倘若事出突然,上一任帝王來不及交代,那隱藏在民間的影衛,有責任主動聯系皇室血脈。
父皇是在和皇祖母發生爭吵時,一時失言,挑明就算我S在燕北,知虞的江山,還有影衛來守護。
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把知虞留在我身邊,還竭心盡力地對他好的原因。
終於等來了我等的人,我內心甚是激動,但絲毫未表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