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發現樓上表妹家裡,有一頂假發。
顏色長度都和我年輕時被人惡意剪斷的頭發一模一樣。
我對著那張狗啃一樣的寸頭照片愣了很久。
後來,我看著和我相敬如賓半輩子的江辰:
「我們離婚吧。」
1
女兒在萬眾矚目的迎新晚會上,被樓上表妹的兒子造了黃謠。
她將自己關在屋裡,一直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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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一江若,為了追我把內衣都送來了!」
「喂,別說是我糊弄你們,你們看看罩杯就知道了!」
嘖嘖,小爺我到底哪裡吸引你,我改還不行嗎!」
我看著視頻上宋衍的惡心嘴臉,氣得心髒病都要犯了。
宋衍從小就頑皮,會用竹竿掛上鉤子,從我家陽臺上鉤衣服。
我很多次想找上門,都被江辰阻止了:
「別招惹宋卿予,她要是再纏上我怎麼辦?」
這三十年裡,江辰隻一味地告訴我:
「惹不起就躲。」
如今,若若剛讀研就被他擺了一道。
我是無論如何也得找她說道說道。
「行了!」
一言不發的江辰突然開口:
「大家又不傻,都知道若若不是那樣的人。」
「當個笑話就過去了。」
我氣到發抖:
「笑話?
若若才是笑話!」
憑什麼若若要被人指指點點?
宋衍這次必須公開給若若道歉!」
見我態度強硬,江辰掐滅手中的煙:
「季然,你這樣和罵街的潑婦有什麼區別?」
我愣了很久。
最終江辰走進安慰性地拉了拉我的手:
「我真的討厭宋卿予,不想和她扯上一點關系。
這件事很快就會被遺忘的,若若的學業不會受影響的。」
2
江辰非常討厭宋卿予。
從十八歲一直到現在。
宋卿予是我小姨收養的女兒,生性乖張。
從小最愛搶我的東西。
我和江辰第一次回家,她居然就恬不知恥地黏著江辰。
在餐桌下,將腳尖伸進江辰的西裝褲。
在廚房裡,故意滑倒貼在江辰身上。
洗澡時,故意斷掉電源喊江辰抱她出來。
……
江辰每每厭惡到不行。
直到我們結婚那天,她穿著白色婚紗來搶婚:
「如果你不娶我,我就隨便找個人嫁了。」
江辰罵她是瘋子,讓她滾回家。
我們都沒想到,她的人生從我們的婚禮開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她真的嫁人了。
又在喪夫後帶著兒子回國,碰巧住在了我們樓上。
因為那些往事,我們從不來往。
加上江辰態度強硬,表明自己不想和她有一點交集。
向來高冷的江辰面對什麼都是不冷不熱,唯獨在宋卿予的事上,讓步不了一點。
我深夜輾轉難眠。
一閉上眼就想起若若那無助的模樣。
對一個女孩造黃謠,是多麼無恥的事!
我悄悄起身。
三十年來,我第一次敲響了樓上的房門。
沒想到,玄關處掛著的就是一頂假發。
顏色長度都和我年輕時被人剪斷的一模一樣。
3
「怎麼突然來了?」
宋卿予揉著惺忪的睡眼:
「這麼想我?江……」
在看清是我那一刻,她清醒過來。
「稀客啊。」
我回避掉她的陰陽怪氣,語氣嚴肅:
「我要和你談談宋衍的事情。」
意外的是,宋卿予倒是沒有年輕時的那股勁兒了。
說起話來整個人十分溫柔。
我打量著她屋內的陳設。
畫架。
陶瓷。
刺繡。
滿是文藝風的溫婉。
我突然記起,曾經我也是執筆寫年華的少女。
隻是在漫長的柴米油鹽中消磨殆盡。
「宋衍從小沒有爸爸,驕縱慣了。
這次他太過分了,我一定狠狠說他。」
我得到想要的答案。
眼神卻停留在那頂假發上,不能移開。
剛生完若若時,因為身材走樣,我異常焦慮。
有一天在母嬰室,我抱著熟睡的若若累得睡著了。
醒來時,自己一頭及腰長發全部被貼著頭皮剪斷。
隻剩下狗啃一樣的寸頭。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想S的心都有了。
是江辰攔住想要報警的我,語氣溫柔:
「在我眼裡,你怎麼都是最美的。」
「說不定隻是有人嫉妒你的美,才會這樣做。」
他英俊的臉,滿眼愛意。
江辰摸著我扎手的寸頭:
「不要在意,頭發很快就會長出來的。」
可事實上,本就產後焦慮的我因為那頭醜發,直接抑鬱。
……
「漂亮嗎?」
宋卿予見我愣神,打斷我:
「年輕時,我的愛人為我親手勾的。」
她拿出噴壺,往假發上噴了些水,看上去更順滑:
「那年乳腺癌化療,我的頭發全掉光了。」
我的愛人專門學了勾假發,為我量身定做了這頂假發。」
我盯著假發發梢的那抹黃——
孕前我染的發就褪成這個顏色。
長長後這抹黃就留在了發梢。
可是,當年小區裡宋卿予乳腺癌的消息傳出來時。
江辰隻若無其事地脫下西裝,皺了皺眉:
「說她的事做什麼?」
「就算是S了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別提她,煩。」
4
「你的愛人?」
我反問道: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宋卿予臉上滿是柔情:
「他來時你恰好都沒在家。」
「也許你熟睡時,他才輕手輕腳地來找我呢。」
「又或許是你出差時,他才在我家長住。」
她語氣輕飄飄地:
「比如有一次,你頂著暴雨去接你女兒時,他就在這兒。」
「你渾身淋成落湯雞上樓時,他剛好帶著宋衍進屋。」
宋卿予指著落地窗:
「我就站在那兒看著你滿身泥濘地狼狽上樓。」
可惜,我的愛人正忙著給宋衍吹頭發。」
我的記憶被猛地拉回。
那年若若還是高中生,中午突然下起暴雨。
天黑壓壓地像是要吃人。
我給江辰打電話,讓他去接若若。
可他說公司太忙實在抽不開身。
加上我的車壞了還在 4S 店維修,無奈之下,我隻能打車去學校。
可這樣的惡劣天氣,出租車根本打不上。
等我和若若回家時,我滿身泥濘,像隻狼狽的落湯雞。
第二天,我就高燒不退。
正巧那幾天,江辰出差。
我隻能自己扛。
而此刻聯想到宋卿予的話,像是有什麼正在我心底蔓延開來。
像是一點一滴凝聚。
我有些發抖。
我不能相信,和我相敬如賓三十年的丈夫會背叛我。
對象還是我名義上的表妹。
是他口中恨不能去S的人。
更不能接受,他會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別的女人苟且幾十年。
「宋衍的事,如果得不到滿意的道歉,我不會饒了他。」
我清了清嗓子。
並沒忘記自己的目的:
「你兒子是個混混,我女兒可不是。」
她在我們夫妻的悉心教養下長大成人,還有大好前途。
可事實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拿兩個孩子出來比較。
宋卿予點了點頭,將假發掛了回去:
「你說得對。」
我得好好說說我愛人,這些年就覺得我和宋衍孤兒寡母,從小就對宋衍百依百順。
總覺得跟虧欠他似的,才把他慣成這樣。」
她攏了攏睡衣:
「好姐姐,你就回家等著吧。
一定讓您滿意。」
5
我下樓梯時,強撐著才沒讓自己倒下。
宋卿予的話就一直在我耳邊回蕩著。
——
因為白天忙碌,中午不午休,所以我幾乎沒有起夜的習慣。
晚上的覺睡得很沉。
有一次,我被樓上激烈的聲音吵醒,才發現身邊的江辰不見了。
等他回來,他滿臉嫌棄:
「樓上宋卿予不知道半夜發什麼瘋,叮叮咣咣的,吵得睡不著。」
江辰整理睡衣扣子,打了個哈欠:
「我就出去抽了根煙。」
他輕聲哄著我:
「快睡吧。」
回憶至此,腦海開始有密密麻麻的戰慄感。
我大口呼吸,卻仍舊感覺呼吸困難。
躺在江辰身邊,我看著他的臉。
「叔圈天菜」名不虛傳。
江辰,我們相敬如賓半輩子,你真的會……
「助理小張」的電話在黑夜中格外突兀。
江辰應激性地立刻起身:
「怎麼了?」
我裝作被吵醒,眯著眼睛看著江辰。
小張是江辰的得力助手。
他如果有解決不了的事,說明真的很重要。
「你別急。
我馬上來。」
果然,江辰立刻起身,自然地在床頭櫃拿過我昨晚就為他熨好的襯衣。
「項目那邊出了點問題,小張處理不了。」
我「嗯」了一聲,關心他:
「注意安全。」
我看了看落地窗外仍黑漆漆的天空。
以往從未有過的感覺浮現心頭。
三十年來,我第一次懷疑。
江辰口中的小張真的是那個小張嗎?
我柔聲請求江辰幫我關了燈,表示自己還有困意。
「等若若畢業,接手公司,我們就去世界旅行。」
江辰拿上車鑰匙,回頭對我說:
「再堅持幾年。」
我在黑暗中閉上了眼,假裝熟睡。
幾秒鍾後,門關上了。
我輕輕走進樓道,看著電梯從十六樓下降到負一層的車庫。
二十分鍾後,我的手機收到江辰的報平安信息:
「我到公司了。」
照片是公司樓下。
6
我拿了毛毯蓋在自己身上。
這些年和江辰打拼,身體早已落下一身毛病。
曾經的風花雪月早已破敗不堪。
我平靜地熄了屏。
看著電梯停在負一,一動不動。
我腦海中電影般浮現出這幾十年的畫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
電梯開始上行。
我呼吸沉重起來,心仿佛要跳出來。
這是我人生最漫長的 104 秒。
最終。
電梯停在了十七樓。
我行屍走肉般回了家,從藥箱拿出速效救心丸,就著溫水服下。
我躺在床上。
無法想象那樣風光霽月的江辰,是怎麼用剪刀,貼著我的頭皮剪斷了我的一頭長發。
而當時,我的身邊還躺著三個月大的若若。
又是怎樣以加班的名義躲開我,親手為宋卿予勾了那頭假發。
我流了很多淚。
「然然。」
清晨,滿臉胡茬的江辰坐在床邊,看上去一夜未眠,十分辛苦。
「讓若若現在就來公司吧。」
我怔怔地,並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我們陪著她,在公司待一年。」
若若那麼聰明,最晚後年接手公司沒問題的。」
我心下放松了一刻。
江辰這些年對若若確實沒得說。
打拼了半輩子的公司的確是要給若若的。
「研究生四年,太浪費時間了。」
你覺得呢?」
我看著江辰的臉。
終於明白了他的用意。
既然我覺得若若因為宋衍,在學校無法安心讀研。
而我又非要宋卿予母子給個說法。
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
若若放棄讀研。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剛要開口,卻聽見樓下晨練的大媽大喊:
「快看,天臺有人!」
「有人跳樓!」
我爬起來,急急慌慌地打開若若的臥室門。
卻隻在空蕩蕩的床上,發現仍亮著屏的學校帖子:
「研一的江若,迎新晚會就被男友拿著內衣找上來了!」
看著挺溫柔的,沒想到這麼騷!」
「是不是自己考上的還兩說呢!」
「我去!
樓上說得對,現在的女孩仗著胸前二兩肉,真不得了!」
就是不知道得花多少錢才能睡一回!」
「這江若胸前可不止二兩肉,我親眼見過~」
……
我惡狠狠地看了江辰。
他腳步虛浮,幾乎連滾帶爬地出了門……
7
天臺風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