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攢的錢前些日子都帶給我娘了,身上連抓藥的錢都沒有。
若不是蓮心替我請了郎中,我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病好後,我又回了顧欣蘭房裡當差。
她握著我的手關切道:
「你不知道你生病時我有多著急,我一直為你祈福呢,所以你才好得這樣快。」
我在心裡翻白眼兒。
是是是,不給我一文錢抓藥,現在我好了倒成了她祈福祈好的了。
顧欣蘭虛偽又記仇,我還是得盡快離開這兒。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經常去給大夫人身邊的嬤嬤送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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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喜歡八珍坊的點心,一包要上百文,我每次都咬牙肉疼。
但隻要能離開顧欣蘭,這都是值得的。
盛夏的午後,顧欣蘭非要去逛園子。
她怕曬黑,我還得給她打著傘,舉得手酸。
她指著一朵牡丹問我:「槐夏,你看這牡丹好看嗎?」
我瞥了一眼。
「小姐,這牡丹雍容華貴,自然是好看的。」
顧欣蘭摸了一下自己的鬢邊,低頭笑道:
「這花與我今天的頭面倒是相配。」
她這話一說我就知道她什麼意思。
無非是這花兒是大夫人種的,她又想戴花,又怕摘了花被罰。
上輩子就是這樣。
她是小姐,摘了花最多也就被責罵幾句。
我是下人,摘了花被發現是要挨打的。
即使這樣,她還是暗示我去摘,後來我被大夫人撞見摘花,被嬤嬤打了幾個耳光,還罰了三個月月錢。
顧欣蘭總是這樣,隻可恨上輩子我被她騙得團團轉,沒發現她這副虛偽的嘴臉。
我怎麼可能再去給她摘花,幹脆直白道:
「小姐,這是大夫人的花兒,您可不能摘啊!」
顧欣蘭見我沒老老實實給她摘花,沉了臉色。
「誰說要摘花了!」
「那就好,」我憨笑道,「小姐,那邊有不少芍藥也很漂亮,要不要奴婢去給您摘一朵來?」
芍藥不是大夫人種的,摘一朵也沒什麼。
顧欣蘭到底是主子,我也不想太惹怒她,到時候再折騰我。
顧欣蘭臉上這才勉強露出一絲笑意,等我摘完芍藥簪在發間後問我:
「會不會太妖豔了?」
我搖搖頭:「小姐國色天香,正能壓得住這豔色。」
顧欣蘭被我誇得開心,握住我的手道:
「都說了我們是姐妹,你不要總叫我小姐了,就叫我一聲欣蘭吧。」
我哪敢再信她的鬼話!
前世她非不許我叫她小姐,不讓我對她行禮。
我那時候傻乎乎當了真,剛叫了一聲「欣蘭」,就被正好趕來的大夫人聽了個正著。
大夫人最重規矩,當場就動了怒,讓人把我拉下去打了十板子。
我嚇壞了,哭著求顧欣蘭幫我解釋。
她卻隻是別過臉去,一言不發。
後來我被打了十板子在床上起不來身,她哭著來找我,跟我說:
「槐夏,大夫人最重規矩,她要是知道是我不讓你叫的一定會責怪我的。
「我身為庶女,在家中的處境本就艱難,你能理解我嗎?」
現在我才想明白,她一個正經小姐,大夫人又從不苛待庶子庶女,處境難不成還能比我一個下人更艱難?!
無非是她隨口一說,等我真遭殃了,她又不願負責。
我餘光掃過不遠處花叢後面露出的衣角,立馬跪倒在地,惶恐道:
「小姐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奴婢怎敢直呼小姐名諱?」
顧欣蘭笑吟吟扶我:
「我早就說了,人人平等,我其實從來沒拿你當下人看過。」
不得不說,顧欣蘭的這句人人平等其實很能唬人。
向來高高在上的主子突然說把你當成平等的人,把你當成姐妹,作為下人怎麼能不受寵若驚、肝腦塗地。
所以上輩子顧欣蘭隻用這句姐妹吊著我,就讓我為她出生入S,甚至付出性命。
可現在我看分明了。
無非是她想我替她賣命,又不願給我什麼實在的好處。
我不肯起來:
「小姐心善,奴婢卻是不敢亂了規矩。」
顧欣蘭剛要再勸,卻聽到大夫人的聲音。
她從花叢後走出來,看了我一眼。
「這丫鬟倒是個規矩的。」
隨後視線又掃向顧欣蘭。
「這就是府裡教你的規矩?!和下人做姐妹,那你這些正經姐妹又算什麼!」
她皺眉道:
「誰教了你這些自甘下賤的話,難不成是柳姨娘?!」
顧欣蘭嚇壞了,支支吾吾卻辯駁不出話來。
「母親,我——我——」
她也不能說她隻是隨口一說,其實壓根不是真心的。
「來人,把家規送到三小姐院裡,看著三小姐抄寫百遍!」
大夫人道:
「抄完之前不許出院子。」
顧欣蘭臉色一白。
顧家家訓足有厚厚一本,若是抄寫百遍,那至少也要抄個三個月。
可話是她自己說的,她隻能黑著臉回到院子,晚上抄到眼睛通紅。
她又遷怒我,讓我舉著燭臺在邊上,說什麼燭臺太低了她看不清字。
我氣得牙痒痒,舉得手臂酸疼也不敢放下。
心裡又堅定了一定要離開顧欣蘭院裡的念頭!
機會來得很快,大小姐身邊的丫鬟畫秋突然病了,大夫人打算再挑個懂事兒的丫鬟頂上。
嬤嬤稍微提了我一句,大夫人想起了我,說了一句:
「是個懂規矩、知進退的,那就問問她願不願意去吧。」
上輩子其實大小姐也知道我忠心,曾經問我願不願意去她院裡。
大小姐是嫡女,向來出手大方,她院裡的下人穿戴得都比我們好不少。
可是顧欣蘭哭著求我留下,說她一直把我當親妹妹看待。
她不希望我走,又不想得罪了大小姐,於是讓我自己去拒絕大小姐。
我就傻乎乎地真的自己去找大小姐磕了頭,說我要留在三小姐院裡。
其他下人都偷偷說我不知好歹,可那時候我真覺得,三小姐都把我當親妹妹了,我又怎麼能離開她呢?
可現在不同了,我隻恨不得立馬就離開這個災星!
顧欣蘭又故技重施,握著我的手紅了眼圈兒:
「槐夏,姐姐是最重規矩的,以後不在我院裡,誰來庇護你呢?」
我有時候真的很奇怪,顧欣蘭是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的。
我上輩子遭的罪,甚至最後的S,樁樁件件都和她有關。
我永遠拿的錢比別人少,幹的活兒比別人多。
她到底庇護我什麼了?
「這樣,你去和大夫人說說,說想留在我院裡。」
我強壓著不耐,面上為難道:
「小姐,我一個下人,怎麼敢回絕大夫人?
「更何況若是我去了大小姐房裡,有什麼消息都能及時稟報您,比我在這裡有用些。」
顧欣蘭沉吟片刻,發現我說得也有道理,於是也不再提她那套庇護論了:
「那你往後務必要萬事小心。」
讓我打探消息,卻一分錢都不給,哪有這種好事兒?!
我幹脆直接開口:
「小姐,打探消息是需要打點的,可是奴婢這些年也沒什麼賞錢……」
顧欣蘭臉上露出幾分猶豫,咬牙從荷包裡倒出幾顆銀锞子,又塞回去了兩個,對我道:
「你知道我月例也不多,隻有這些,你省著些花。」
我看了看那些銀锞子,攏共有二兩銀子,心滿意足地揣進懷裡。
可算是把賞錢要回來了。
娘也能抓藥好好養養了。
「小姐就放心吧。」我笑得情真意切。
放心吧,這二兩銀子,你可算打了水漂了!
4
兩世第一次離開顧欣蘭院裡,我又開心又緊張,幹活兒用了十二分力氣,生怕大小姐再把我退回去。
大小姐也確實很大方,我才去了沒幾天就趕上了中秋的賞賜,就連我這種小丫鬟也多發了足足五百文,相當於我一個月的月錢了。
我興奮得要命,深恨自己之前怎麼就倒霉碰上了顧欣蘭那麼個主子。
同屋的小丫鬟見我笑得合不攏嘴,忍不住彎了嘴角:
「大小姐對下人最是寬厚的,往後你就知道了。」
我點頭,深以為然。
大小姐顧月安很像大夫人,非常重規矩,除了與自己的奶媽和身邊用久了的大丫鬟親近些,對我們這些下人向來是不多言語的。
但她平時用度並不靡費,又有夫人私下接濟,手頭有不少錢。
她又體恤下人,不說逢年過節的賞錢,就是哪個下人家中有了用錢急事兒,求一求大小姐,她都願意給些錢。
和顧欣蘭全然不同。
我在小大姐院裡待了兩個月,荷包第一次鼓了起來,給我娘抓藥都抓了些好藥。
顧欣蘭幾次來找我打探大小姐房中的事兒,都被我敷衍了過去。
這天我正在把大小姐房裡的畫收起來,我不會賞花,隻覺得這畫上的梅花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看什麼呢?」
我光顧著看字,下意識道:
「看這畫好看。」
我猛地反應過來,回身看到大少爺正笑著站在我背後看我。
我嚇壞了,趕緊行禮道:
「少爺恕罪,我一時看畫看入了迷,並非有意的!」
大少爺並沒生氣,隻是指著那畫道:
「你認得上面的字?」
我搖頭,老實道:「奴婢不認得字。」
「那你說畫得好,覺得好在何處?」
我心裡暗暗叫苦,怎麼就分神了這一刻就被抓住了!
我思來想去道:「奴婢不懂賞花,隻覺得這梅花不似別的花那般S板,飛揚在雪中時有種自由灑脫之意。」
大少爺笑了。
他指著那畫上的落款最後幾個字道:
「我今日教你識幾個字。
「顧昌平。」
我點點頭,跟著念道:
「顧昌平。」
隨即我才反應過來,昌平是大少爺的字,那這畫,豈不就是大少爺畫的?!
我當著人家的面一直拍馬屁,怪不得他一直笑呢!
我漲紅了臉,低頭不敢再念。
大少爺看著我,突然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
「之前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
「奴婢之前是三小姐院裡的。」
「怪不得,你倒有趣,不如以後便跟了我吧。」
我一驚,猛地抬頭!
大少爺補充道:
「我抬你做妾,往後便不用再做這些伺候人的活計了。」
我心緒有些復雜。
上輩子大少爺也曾在一次我送東西時遇見過我,那時候他也說要納我為妾。
我高興極了。
像我們這種下人,一輩子掙的不就是個往上爬?
妾雖然說難聽點也不是什麼正經主子,但也好歹算個主子了。
不但月例一個月有二兩銀子,還有人伺候著,對我們這些丫鬟來說,是盼都盼不來的好事。
我那時興高採烈地把這事兒告訴了顧欣蘭,以為她也會替我高興。
誰承想她聽了以後卻十分不高興,一直跟我說什麼妾是下賤的,要我以後找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人疼我。
她說:「你難道能忍受和別的女人分享你的夫君嗎?槐夏,我以後一定會給你許一門好親事,給你備一副厚厚的嫁妝,讓你體面地做正妻!」
我其實不介意和別的女人分享夫君。
哪個女人不是這樣呢?
可顧欣蘭說得那樣堅決,S也不肯放我去給大少爺做妾,此事也隻能作罷。
後來我一直等著她能給我找一門好親事,實現她嘴裡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直到我被趕出府,顧欣蘭再也沒提過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