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我第一次知道「詞窮」是什麼感受。
就……真特麼接不上話啊!
見我久久不說話,唐砚忍不住追問:
「你怎麼不說話?」
我神情恍惚回答:
「我在疏通自己的乳腺。」
「沒有十年腦血栓,都想不出這個主意。」
唐砚聲音提高了八度,惱羞成怒道:
「我跟她真的沒什麼,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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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把她當妹妹,不然我們認識多年,怎麼可能到現在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冷笑了一聲:
「唐總,你莫非忘了一句話?」
「喜歡是衝動,愛是克制。」
隻此一句話,就讓唐砚啞口無言。
當年唐砚在後臺聯系我時,我打開他的主頁看過。
他的個人籤名處寫著這句話。
但是等我們第一次見面吃飯後,那個籤名就改了。
變成了【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唐砚沒想到我知道這麼多,他語塞道:
「你……原來你都知道?」
我有些嘲諷地挑起嘴角:
「是不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太陽底下是有陰影的。」
相比起太陽,我更喜歡做陰影。
不動聲色地抓住「聰明人」的秘密。
看對方自以為是地沾沾自喜。
6
掛斷電話,順手拉黑了對方。
一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正急匆匆趕來:
「不好意思沈小姐,路上有點堵車。」
我禮貌地微笑:
「沒關系,時間剛好。」
「我正好順便扔了個垃圾。」
對方松了一口氣,拿出一沓文件:
「這是咱們文物保護建築的補償條例,您看一下。」
唐砚之所以找不到我,是因為我剛好離開了京市。
老家那邊聯系我,說沈家的祖宅被納入文物保護建築範圍。
讓我回去談補償方案。
我粗略翻了一下合同,大概可以賠償一個億。
但讓我糾結的,並非是金額。
而是祖宅裡的大量藏書,以及在這裡無償看書的孩子們:
「合同我沒問題,但是時間是否可以寬限一些?」
「我需要轉移書籍。」
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我新建的圖書館剛好落成,不介意的話,可以放到那裡。」
我循聲望去,是一個極高的男子,大概有一米九左右。
皮膚被曬成了小麥色,眉眼鋒利,但神情卻格外懶散。
在他身後,跟著沈家看守祖宅的王叔。
我疑惑看向王叔:
「這位是?」
王叔樂呵呵:
「不認識啦?宋家小子。」
「小時候經常來咱家藏書樓。」
「你還不樂意,嫌人家看咱家書,把智慧都吸走了。」
我:「……」
不帶翻老底兒的!
不過王叔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小時候有一陣我來外公外婆家住,對面就是宋家老宅。
確實有一個比我稍大的小男孩經常來蹭書看,後來被接到了意大利。
聽外公外婆說,他也是個可憐人。
宋家是最早移民那批華僑,生意大半都在意大利。
但當時宋家內爭外鬥格外嚴重,以致宋家父母生下雙胞胎都不敢對外公布,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團滅。
於是他們悄無聲息送了其中一個孩子回國,安置在老宅。
直到局勢穩定,才將他接回去。
但相當長一段時間,兩個孩子都被充作一個養大。
他們必須穿一樣的衣服,模仿對方的言談舉止。
哪怕有一個人受傷留了疤,另一個人都要在同樣的位置弄傷自己。
可兄弟倆很懂事,他們知道總要有一個人留在陰影下。
直到近些年,宋家大哥接手生意,徹底站穩腳跟後。
所有人才知道,原來宋家是雙生子。
我記得這個應該是弟弟,名字叫……
「宋以風,好久不見。」
7
不得不說,宋以風新建的圖書館幫了大忙。
大批藏書很快被轉移到了那裡。
王叔也可以繼續做些清闲工作,順便養老。
圖書館寬敞明亮,還有專門收藏古籍殘本的房間。
最讓我喜歡的,是閣樓上的陽光書房。
大大的落地窗,松軟的墊子,陽光灑在身上整個人舒服得不行。
幾乎驅散了唐砚帶來的晦氣。
我舒服地靠在墊子上,攤開一本書想看一會兒。
問題是……
宋以風他變成了一個碎嘴子!
「小隅小隅,你看過這本野史嗎?真的野!」
「小隅你吃飯了嗎?咱一起吃飯去唄!」
「小隅你咋不理我呢……」
最後我終於忍無可忍:
「你能安靜一會兒嗎!」
宋以風頓時興高採烈:
「當然必須沒問題呀!其實我也特喜歡安靜!」
我心滿意足了。
三秒鍾後。
宋以風小心翼翼:
「你愛吃提拉米蘇嗎?我做得可好吃了。」
我:「……」
我終歸是沒忍心拒絕他,於是宋以風興衝衝跑去做甜品了。
透過落地窗,我看見一群小孩湧入了圖書館,滿眼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這些都是附近務工人員的孩子,家庭條件相當一般。
雖然上學不是問題,但普遍舍不得買書。
所以這些年我才不斷擴充藏書規模,就為了讓這些孩子能免費看書。
正沉思時,宋以風端著一個託盤回來了:
「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笑道:
「在想祖宅補償款怎麼花。」
宋以風挑眉:
「考慮投資嗎?我可以幫忙。」
我啞然失笑:
「我平時就愛曬太陽和看書,最多加上美食,要那麼多錢沒用。」
「我想開幾家書齋。」
宋以風眼角含笑:
「好啊,一起唄。」
「開在哪裡?」
我的目光遙遙落在院中,那裡有正在興奮挑選書籍的孩子:
「就開到……那些看不起書的地方。」
8
有一說一,宋以風做的提拉米蘇相當好吃。
我忍不住將一份甜品吃了個精光。
宋以風沏了一壺茶送到我手邊,正好是應季的明前龍井。
我美滋滋喝著茶,忍不住誇他:
「你喝茶都這麼講究啊!」
他有些嘚瑟地衝我擺了擺手指:
「沈教授教得好啊!」
「你第 18、63、81 期的直播課,都提過明前龍井是你每年必喝的。」
我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宋家生意應該很忙吧?你還有空看直播?」
對方故作苦惱:
「沒辦法啊!」
「屏前常駐……」
我的手突然一抖,茶水險些灑出來。
屏前常駐,聊解相思苦。
空氣突然變得有些稠密。
似乎說什麼都顯得曖昧。
幸好,我的電話響了。
9
電話接通,一個盛氣凌人的聲音傳來:
「你在鬧什麼脾氣?」
「唐砚都給你臺階下了,你別沒完沒了的。」
「跟你媽一個德行。」
我手指微微用力,骨節森然:
「你以什麼資格說我?」
「拋妻的丈夫?還是棄女的父親?」
我爸惱羞成怒:
「我是你爸!你就這麼跟我說話?」
「我告訴你,我不同意你跟唐砚分手!」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傳來一陣窸窣聲,電話似乎交給了別人。
半晌,唐砚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小隅,別鬧了。」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婚後我就把周婉送走,保證不會讓她影響咱們。」
如果說之前,我還念一絲舊情。
現在我是真的隻剩厭惡了。
「唐砚,你不是不知道我跟他的關系。」
「可你依然去找他,想讓他來壓我?」
我的眼圈忍不住泛紅,那些被我壓制在心底的回憶,堂而皇之地翻湧出來。
我爸以前是個窮小子,我媽則是書香世家的獨生女。
兩人本不般配,可我媽就是著魔一般愛上了他。
甚至不顧外公外婆的反對,偷出戶口本領了證。
後來有了我,外公外婆才不得不接受這一切。
他們拿出家底供我爸做生意,就希望他能善待我媽。
起初他確實裝得很好,直到外公去世後,他終於露出了獠牙。
他將自己養的情人接進了別墅,公然逼我媽離婚。
家裡的財產早就被處理得滴水不漏。
我媽隻分到幾萬塊錢。
她帶著我和外婆搬到了一個棚戶區。
我的姓氏也被改為母姓——沈。
天差地別的生活,終於逼瘋了這個大小姐。
她經常打罵我:
「我怎麼那麼命苦,生了個沒用的丫頭。」
「整天話也不說,就知道看書。」
「要是你像別人家孩子那麼開朗外向,會討你爸歡心,我也不會被掃地出門!」
隻有外婆會護住我,這個優雅了一輩子的老人。
哪怕落魄至此,也不曾遷怒自己的女兒識人不清。
可我的媽媽,卻將一切歸咎於我。
當時我還不太懂事,隻訥訥地覺得……或許真是我的錯吧?
後來我學會了偽裝,我裝得特別開朗活潑。
哪怕是去要生活費時,我爸當眾給了我一腳,嘲諷我「跟條狗似的。」
我也會笑嘻嘻拍拍身上的土,親昵地湊上去叫爸爸。
這一切持續到了我媽從樓頂一躍而下。
她倉促結束了自己潦草的一生。
可我卻怎麼也找不回自己了。
我已經習慣了偽裝自己。
也習慣了旁人誇我:
「沈隅特別正能量,就像一個小太陽。」
這麼多年,我爸一直沒聯系過我。
直到兩年前外婆生病,唐砚大張旗鼓請專家出馬。
我爸這才嗅到了端倪。
他在外婆的葬禮上大搖大擺出現,張口閉口就是「好閨女。」
其實他真正在意的,是唐砚這個「準女婿。」
幾次糾纏後,唐砚終於忍不住問起。
猶豫再三,我還是將這段最不堪的往事告訴了他。
當時唐砚心疼地摟著我:
「以後我給你報仇。」
可也隻是說說而已。
現在反過頭,卻成了刺傷我的利刃。
10
我本想置之不理,誰知老校長卻聯系我,說父親找到了我的學校,整天宣揚我不孝順。
無奈之下,我隻得匆忙買了最近的飛機票。
宋以風送我去了機場:
「這邊還有點事情要處理,等過幾天我去京市找你。」
我剛想拒絕,卻聽對方緊接著說:
「你不是想開書齋嗎?」
「宋家有很多資源。」
好的,你是懂精準拿捏的。
我不爭氣地閉了嘴。
鼻尖卻隱約嗅到一縷甜香。
隻見宋以風變魔術般掏出一個精致的木制食盒:
「給你路上吃,是一些中式點心。」
想了想,又特別心機地補充道:
「我做的,特別好吃。」
對方洋洋得意翹尾巴的模樣,逗笑了我。
我接過來,剛習慣性地想開幾句玩笑。
卻見宋以風突然屈指彈了我一個腦瓜崩:
「不開心的話,不要裝開心。」
「時間久了,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
我突然愣住了,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是啊,回去處理這些破事。
怎麼可能心情好呢?
半晌,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還真是……特別不開心吶……」
宋以風假裝沒看見我微紅的眼眶:
「不開心了就吃點甜的。」
「對自己好一點,沈隅。」
這話有些微妙的熟悉感,讓我恍了神。
11
飛機落地時,我已經調整好了自己。
到達市區第一件事就是——吃頓好的。
天大的事,也耽誤不了我吃飯。
誰知我剛坐定點完菜,拿出宋以風的食盒準備先墊一口。
就看見一群人走進了餐廳,瞬間倒了胃口。
唐砚正很客氣地跟一位老者說話,身邊的周婉緊緊挽著他的胳膊。
經過我身邊時,唐砚發現了我,又驚又喜:
「小隅,你回來了?」
說罷,似乎突然反應過來了,急忙推開周婉:
「你聽我解釋,今晚有個商業晚宴。」
「你不在,我讓周婉暫時充當我的女伴……」
我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唐總,咱們已經分手了。」
「用不著跟我解釋。」
一旁的周婉沐浴在意味不明的眼神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咬牙切齒道:
「沈小姐,不用硬撐了。」
「你故意到這家餐廳吃飯,不就是為了偶遇唐總嗎?」
「離開唐總,你連飯都吃不起了?還要自帶飯盒?」
不是大姐你有病吧?
路過的飯盒都得被你踹兩腳?
就在這時,那個老者突然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