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體統!」底下臣子已然忍受不了。
一位年長的朝臣站了出來。
「公主乃是陛下長姊,怎能公然在朝堂上行如此不雅之事。」
「你算什麼東西!」
皇帝眉頭一皺,不滿地抄起砚臺砸下去,我想阻攔卻已來不及。
砚臺正中老臣額頭,鮮血順著臉流淌而下,老臣風骨猶在,巍然立在原地,一片丹心地提醒皇帝。
「請陛下三思。」
老臣是兩朝元老,官至太尉,他此話一出,殿下臣子紛紛效仿,俯首鞠躬請命。
「請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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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唯有陸循仍站得筆直,戲謔地看著這一幕。
「反了你們!」皇帝惱羞成怒,站起來指著朝臣罵。
如此兩相僵持下,突兀響起掌聲。
「有趣,真是有趣。」
陸循鼓掌看著一眾俯首朝臣,含笑的眉眼忽然變得凌厲。
「你們如此逼宮,是想造反嗎?」
眾大臣聞言紛紛跪下:「臣等並無此意!」
皇帝見陸循出言幫自己說話,腰板挺直起來:「朕的想法豈是你們能左右的,都給我回去面壁思過,退朝!」
皇帝拂袖離開,陸循帶頭出聲:「恭送陛下。」
一場鬧劇結束。
我走出太和殿,再也忍不住,扶著門口的石獅子惡心幹嘔,靠近狗皇帝的每一刻都令我惡心。
一塊絳紫手帕遞到我面前,我下意識接過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失儀態。卻在手帕上聞到了熟悉的沉檀香,抬頭果然看見陸循正一臉探究地看著我。
「公主今日如此膽大,是想做什麼?」
陸循嘴角含笑,可眼中卻毫無笑意。
我心下一顫,每次碰見他,我都害怕至極。
「本宮不過是聽聞陛下早上未用膳,感念陛下上朝辛苦,特來送湯,太師莫要曲解本宮。」
陸循眼神微眯,顯然不信:「是嗎?」
「是非曲直,相信太師大人自有度量。」
「哼,我的度量?」陸循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我不願再與他周旋:「本宮乏了,先回去了,帕子洗淨再還給太師……」
剛想將手上的帕子交給寒星,手卻突然被陸循抓住,我想抽回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你……放肆!」
「我這帕子可不是誰都能碰的,還望公主親手洗淨再還我。」
陸循說完放開了手,我臉色不善地扶著寒星的手離開,沒再理會身後陸循晦暗的神色。
不出所料,當晚眾臣遞上的奏折,幾乎全是說長公主年歲已到,該在宮外自立府門。
聽聞皇帝看到這些奏文後勃然大怒,甚至氣急到說出「砍了所有大臣」此等胡話。
最後還是陸循讓他批了奏折,同意公主出宮開府,皇帝當然不敢忤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蓋了印。
陸循倒是個意外,他竟會助我出宮?
前世我便看不清他,如今亦是。
開府那日,本還不錯的心情在看見馬車上的陸循後消失殆盡,我當即轉身要走。
「公主難道想徒步走到新府嗎?」
陸循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茶,神色銳利地看著我。
我腳步一頓,心一橫坐進了馬車裡離陸循最遠的位置。
陸循斟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公主好像很怕臣?」
這是他第二次這麼問。
「太師芝蘭玉樹,貌比潘安,本宮怎會怕?」
「是嗎?」
陸循忽然向我靠近,我見勢不斷後退,直至抵在車壁上退無可退。
陸循將手落在我身旁,把我困在方寸之內。
他靠得很近,原本清淡的沉檀香此刻在鼻尖有些過於濃鬱。
「你想幹什麼?」
我想推開他,卻被他攥住手壓在一旁。
「既然我在公主眼中如此好看,公主為何不愛慕臣?」
「太師說笑了。」
我眉頭一皺:「天下好看之人何其多,難道本宮要每個人都愛慕嗎?」
「可公主前世分明愛慕臣,愛慕得不得了。」
陸循這句話猶如一道雷劈在我心上。
他怎麼會知道前世?難道他也……
「太師在說什麼?本宮聽不懂。」
「公主既已重生,就莫要再裝了。夜宴荷花池、皇帝遇刺、朝堂送湯,這一樁樁,一件件可不是公主原本該做的事情。」陸循眼神凌厲地看著我。
陸循寒門入仕,何等聰明,僅憑幾個異常便看清了原委。
我在他面前仿佛赤裸,毫無遮掩。
「你也……」
我聲音裡帶著藏不住的顫抖。
「臣自是同公主一般。」陸循嘴角勾起一抹笑,卻讓我心寒不已。
陸循同我一樣帶著記憶重生了,我還躲得掉他嗎?
4
重生後,同前世天差地別的人不僅是我,還有陸循!
他說此生隻為彌補前世憾事。
隻手遮天的一代奸臣還能有何憾事,不過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未同他在一起罷了。
可他竟讓我去刻意針對葉婉?
那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前世我不過是打了她一巴掌,他就置我於S地,我如今哪還敢得罪她。
他這般彌補遺憾,難怪葉婉前世今生皆未選擇他。
可不論如何,陸循的話都不容我反駁。
「你逃不掉的……」
那日在馬車上,陸循說的話仿佛還回蕩在耳畔。
我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玉佩,直至指尖變得蒼白。
「公主,快開宴了。」寒星的聲音將我從憤恨中喚醒。
「知道了。」
我松開手,看著手心的玉佩若有所思。
開府暖居宴,邀請了各世家子弟女眷,葉婉正在其中。
男席女席分開而坐,陸循坐在男席首位,恰好能看見女席這邊的情況。
我安靜地飲著茶,知道陸循在看我,他在審視我有沒有遵從他的指示,可我不願,也不敢得罪葉婉。
欺負葉婉,莫說陸循,就是她那護短的夫君蕭徹也不會放過我。
見我遲遲沒有動作,陸循特意差了手下來提醒我。
「太師讓我來提醒長公主,莫要忘記他說的話。」
我看著侍衛手上的刺青,背脊生寒。
前世S我的人手上就有這道刺青,一劍穿心的感覺仿佛重現,我驚懼得額頭沁出冷汗。
「回去告訴太師,本宮知道該怎麼做。」
我沒有辦法,隻能按陸循的意思去做。
安排了一場俗套的戲碼,讓婢女將皇帝賞賜的玉佩放到葉婉身上,再賊喊捉賊地指認。
眾賓客聽聞動靜圍了上來,神態各異地旁觀這出鬧劇。
我以為葉婉會百口莫辯,可我終究小瞧了她的智慧。
她不慌不亂,言辭邏輯自通,三言兩語便為自己證明了清白,倒叫我佩服。
可惜,我們始終站在對立的位置上。
我看見隔岸,陸循輕搖折扇一臉探究地看著我,輕蹙的眉眼似是不滿我的表現。
眼見葉婉逐漸獲得眾人信任,我心下一窒。
許是帶著對陸循的報復之心,抑或其他我道不明的情緒,我同前世一般,揚起手扇了葉婉一巴掌。
「放肆!你是說本宮誣陷你?」
我聲音凌厲,不怒自威。但隻有我自己知道,袖子下的手其實在發抖。
在場賓客,無一人敢為她說話。沒人注意到,角落裡葉婉的婢女悄然離去。
「回公主,臣妾不是那個意思。」葉婉仍在為自己辯解。
「玉佩就在你身上,你再如何狡辯也沒用。」有賓客開口聲討。
「就是就是,公主還能冤枉你不成?」
不過片刻,原本還因葉婉自辯而信服的賓客,紛紛站出來指認她。
這些人一貫會拜高踩低,恭維權貴。
葉婉被千夫所指,百口莫辯。
我再次望向隔岸,卻已不見陸循身影。
我估摸著戲演得差不多,剛想尋個借口放葉婉離開,蕭徹卻被葉婉的婢女找了過來。
「臣沒看錯的話,公主這枚玉佩是陛下御賜之物,當朝僅此一枚,僅拿出來便會被認出,他人取之根本無所用處,何必去偷?況且我府中比這玉佩貴重的寶物比比皆是,它還入不了我夫人的眼。」
蕭徹巧言令色,為葉婉證明她本就清白的事實。
這出鬧劇演得我有些乏了,不想再同他們爭辯。
「想來是誤會一場,那便散了吧。」
我轉身欲走,卻被蕭徹叫住。
「等等!」
我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蕭徹。
「公主掌摑我夫人,不該道歉嗎?」
「放肆,中書大人膽敢跟公主如此說話。」寒星出聲斥罵。
公主道歉,這在當朝史無前例。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公主當為表率才是。」
蕭徹咄咄逼人,將我逼至刑架上。
今日我若不道歉,這事怕是難落幕。
總歸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打人確實是我不對,若是一句話便能抵消此罪,給她道歉又何妨。
「我……」
「何事如此熱鬧?」
陸循來了!
「此事與太師無關。」看見陸循,蕭徹臉色變得極差。
「婉婉這臉……是公主打的?」陸循看著葉婉紅腫的臉,明知故問。
我不明白他此時出現究竟要唱哪出戲。
「公主丟失的玉佩出現在中書夫人身上,公主誤解才動的手。」寒星為我辯解。
「既是誤會所致,公主讓婉婉打回來不就好了。」陸循幽幽開口,卻震驚了眾人。
掌摑公主這話,也隻有陸循敢說。
場面一時僵持,葉婉出來打圓場。
「一切皆是誤會,臣妾並未放在心上。夫君關心則亂,還請公主莫怪。也請太師莫要放在心上。臣妾失儀,先行告退。」
陸循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神色幽暗。
葉婉樣貌出眾,富有才情,處事面面俱到,怪不得陸循和蕭徹都喜歡她。
一場暖居宴不歡而散,公主府恢復寧靜。
想必這件事不日便會傳遍京城,我這個長公主又得添一道惡名。
皇室惡名昭著,不差我這一點。
蕭恆夫人被皇帝凌辱至S,蕭氏世代忠良,卻被削權壓制。
蕭徹厭惡極了皇室,自然也厭惡我。
如今不願得罪他們也得罪了個徹底,我隻覺前路一片昏暗。
陸循臨走前將一瓶膏藥放在我手上:「下次打人記得用手心,而非手指,否則隻會像今日這樣,力道沒打出去多少,反倒傷了自己。」
松懈下來後,才覺手隱隱作痛。
我看著手裡的藥瓶,毫不猶豫地扔進湖裡。
「寒星,去找御醫取兩份上好的金瘡藥回來。」
「是。」
我不會用陸循給的東西!
5
夜幕漸深,我卻毫無睡意,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窗外忽然閃過一道黑影,宛若鬼魅,我卻知道那不是鬼,是我的報應。
我當眾掌摑葉婉,無論陸循,抑或蕭徹,都不會放過我。
我握緊枕邊的匕首,心跳如鼓。
黑影悄然走至床頭,匕首狠狠朝床上扎去,卻撲了空。
S手詫異地掀開被褥,卻見底下蓋著的隻是一個繡花枕頭。
我早已躲進一旁的衣櫥內,趁黑影愣神瞬間,將櫃子裡的衣物扔向他,趁機往外跑。
「來人,有刺客!來人……」無人應答。
我跑出去才發現一眾僕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空氣中隱隱有一股異香。
我捂住口鼻往外跑,身後黑影窮追不舍。
前世場景再現,依舊是寂靜的夜和凌亂的腳步聲。
我奮力跑在長廊中,身後S手不斷逼近。
我又要S了嗎?
求生本能讓我拼盡所有力氣跑向花園,S手擲出一枚石子打在我小腿上,我吃痛撲倒在地上。
S手從廊下陰影走出,雖然蒙著面,我卻在他手腕上看見了熟悉的刺青。
「是陸循叫你來S我的嗎?」
「你千不該萬不該傷害葉小姐。」同前世如出一轍的話。
我苦笑出聲,陸循既想S我,又何必演這一出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