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並未問太多,直接同意了。
離開母妃的寢宮之前,她摸了摸我的頭,同情地看著我,說:「楨兒,天下男人都是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想必是劉甚與顧沅沅的私情傳到了她的耳中。
我微笑,點頭。
從母妃寢宮往宮門走,路上落了一地深秋的落葉,隔著一段路便有一個掃除的小太監。我深吸一口秋天幹爽的空氣,想到自結婚到如今,已近一年了。
宮中自有一種肅S的氣氛,卻恰好與秋季契合。
我停住了腳,靜靜地看著落葉。
然而,在一片寂靜之中,卻有說話聲越來越近。我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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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子問:「這又是張青送你的?」
另一女子回答:「是又如何。」
對方嘻嘻兩聲,道:「他可真痴情,可惜呀,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另一人輕佻地哼了一聲。
我往前走了兩步,在岔道口,正好撞上說話的人,是兩個小宮女。
她倆匆忙停住,低頭行禮。
我瞥了她倆一眼,問:「張青?」
那個長相姣好的小宮女將頭低了下去,手裡的玉佩往身後藏了藏。
我笑著說話,語氣卻很冷:「宮裡哪來的此種物件?莫不是你與外男勾結?」
「不是的!」魚兒很快上鉤,「公主明鑑,是……是直殿監的太監張青送的,公主若不信,可以喚他來。」
我點點頭,緩緩道:「我自然信。你叫什麼?」
「回公主,奴婢喚作歲兒。」
歲兒很快成為了我在宮中的眼線,畢竟很少有人能抵擋黃金的誘惑。
我對她的要求隻有兩個,一是保密,二是將張青的一舉一動告知給我。
在我的暗示下,直殿監的小太監張青很快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
歲兒每次與我見面,都會將張青送她的禮物帶給我看過。
剛開始是金玉一類,後來還變成了情詩,還有一次是用葉片折成的千紙鶴。
情詩是小楷字寫成,字體娟秀。我將詩文都留了下來,金玉還給了歲兒。
待歲兒走後,我拿起千紙鶴,看了看,扭頭道:「這小太監倒是動心了。」
什七在旁邊默默點頭。
秋天還沒有過完,西番再犯邊關。
這次西番入侵的時間,比我記憶中的上一世早了一些。
我有些焦慮,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是否會有所變化。
父皇下令,劉甚再次被派去對戰西番。
公主府裡,繞過下人收拾好的行李,我叫住了劉甚,道:「驸馬此去定要小心,謹慎為上。」
劉甚輕笑一聲,說:「無妨,我對戰西番多次,何嘗有過敗績。」
我在心內微嘆,有時候敵人並非來自外部,而是來自內裡。
我道:「即便將軍也是天子之臣,還望驸馬勿違君命,謹慎從事。」
劉甚說:「不知公主今天所說,是否是聽到了朝中什麼風聲。但公主未經戰場,不知用兵在奇,行陣在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戰場的局勢瞬息萬變,我等隻能隨機應變,若是因為循規蹈矩,失了戰機。」
他看我一眼:「誰也擔當不起。」
劉甚拉住下人遞來的馬韁,將行李裝好,隨後翻身上馬,從上至下俯視著我:「恕我直言,公主長於深宮,還是莫談軍事的好。」
我氣得翻了個白眼。
劉甚走後,我便讓人每天去朝中打探消息。
朝中對於此次西番來犯,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西番每年一旦遇災,便會前來劫掠一番,搶足了物資再回去。他們行軍速度極快,攻下一座城,掃蕩一番便會撤出。
百姓沒有了過冬的糧食和棉被,也許會餓S凍S,可對於朝廷來說,並沒有動搖根基。
說白了,滿朝文武都認為,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劫掠,就像曾經的無數次一樣。
在等待前線的消息中,母妃派出查顧沅沅的人傳來了消息。
顧家客居京城,戶籍留在了江東本地。母妃派人去了江東,託地方官將顧家戶籍及家譜誊抄了一頁。
接過紙頁,翻了一翻,我默然不語。
這和我預想的並不相同。
從上面看,顧沅沅確實是絲商顧家之女。
顧家世代在江東,以經商為業,為何家中小女會與西番扯上聯系,這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判斷失誤了嗎?
不,不可能,顧沅沅既然出入春花閣,下定位香,那麼她一定有問題。
隻有一種解釋了。
戶籍和家譜是官府和顧家世代保存,理應不會有假,那麼,這個顧沅沅,是真的顧沅沅嗎?
我迅速寫信,拜託江東的人查查顧沅沅的外貌特徵,以及幼年遭遇。
望著飛走的信鴿,我咬牙。
但願能在一切來不及前,查清所有事情。
過了一段時間,在江東有回信之前,歲兒再次將張青給她的情詩遞給了我。
我打開看了看。
團花箋上,是一首筆跡工整的七言相思詩。
我收下紙箋,示意歲兒先回去。
小宮女站在我面前許久,姣好的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雙手緊緊相互握著。
我溫聲道:「怎麼了?」
歲兒抬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那一瞬間下定了什麼決心,曲膝跪了下來。
我似乎預料到了什麼。
「公主……」她眼底堅定,輕聲說:「奴婢雖不知張青犯了什麼錯,但隻希望看在奴婢為公主盡心盡力的份上,能留張青一條命。」
她磕了三個頭,待抬起頭時額上已一團紅印。
我問:「你想救他?」
歲兒說:「是,公主。」
我說:「你過來,我給你一個機會。」
歲兒走後,什七慢慢走了出來。
我看見他望著歲兒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笑了一笑,問:「沒想到?」
什七點點頭。
我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
我從書房的最深處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從一疊紙箋裡抽出最底下的一張,和剛拿到的相思詩擺放在一起。
「什七,來看。」我向他招招手。
什七默然而看。我手中兩份紙箋,筆跡已經有了明顯的差距。盡管寫字人刻意地有所控制,但最新的那一份,勾劃之間和劉甚的筆跡已然是神似了。
什七想了想,說:「有人拿了驸馬的筆跡,讓他模仿。」
我點點頭。應當是顧沅沅,她拿劉甚的筆跡可謂十分容易。
「他們準備下手了。」我輕聲道。
我本想派什七繼續盯著顧沅沅,但說出口前,卻疑慮了。
顧沅沅和春花閣有關。春花閣這個地方,古怪。
什七上次去便吃了虧,中了定位香。至於我就更別說了,簡直如同羊入虎口。
再談春花閣,中定位香不過是麻煩些,如若被下的是傷人性命的毒藥呢?
什七是目前為止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能用的人,我承受不起任何他出事的可能。
思來想去,我有了新的主意。
「去搜首輔杜大人的府邸?」
什七有些遲疑。
我點點頭,左右踱步,邊想邊說:「春花閣若有問題,杜大人清白不了。到現在為止,對方應當都不知道我們是通過杜大人查到的春花閣。」
「你去杜大人臥室和書房裡翻翻,看看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信件或紙條。」
什七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第一夜,我在床上躺著,睜著眼睛等到了寅時,到了寅時末,什七一身夜行衣,乘著月色翻窗回來了。
我拉住他,問:「可有什麼發現?」
什七搖搖頭。
我有些失望,強笑道:「無妨,明日再去吧。」
我拍拍他的腦袋,說:「你先去休息。」
「公主。」猶豫片刻,他叫了我一聲。我回頭,示意他有話盡可以說。
「白天府裡到處都是下人,臣隻能夜裡潛入,但夜間如無燈燭,實在是難以看清字句。」
什七說:「臣隻能借月而讀。」
我皺了皺眉頭:「是我疏忽了。」
得想辦法,讓什七白天進去。
第二天,杜府的馬房和庫房莫名其妙起了火。
火來得蹊蹺,一時間從好幾個地方燒起來,都挨著牆邊。杜府的下人們手忙腳亂,從各種地方挑水滅火。
好在發現得早,火勢很快就被控制了。
清理完畢,無人傷亡,隻有庫房裡燒掉了不少綾羅綢緞,還有馬的幹糧燒光了。一匹馬被燒著了尾巴,狂奔著踏過馬房,闖進了杜大人某個嬌妾的房中,把人嚇得夠嗆。
在公主府裡,我洗幹淨手上殘餘的油,等什七歸來。
什七回來的時候,神情有些惴惴。
關了門,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幅工筆畫。
「這是什麼?」我訝然。
「此畫藏在杜大人的錦匣中。」什七說:「臣自作主張帶出來了,若是公主覺得不可,臣再放回去。」
他將畫作在案上攤開。
一個妙齡女子的身影出現在了畫作上,約莫二十餘歲,身上的衣著就是西番女子的樣式。
幾乎是瞬間,我睜大了眼睛。
這畫上的女子,幾乎就是顧沅沅的模樣。
我最終決定將畫留下。
放回去,且不論杜大人是否已經發現了畫的失竊,一旦出事,我也將失去這份證據。
不放回去,最差的結果便是打草驚蛇,對方放棄這次行動。
斟酌之後,我將畫收了起來。
過不了多久,一日早晨,天還未亮,朝中探聽的人便傳來了消息:
劉甚出事了。
我坐在床上,心中一緊,眼皮跳動,幾乎要將手中的衣袖抓破。
劉甚出事的時間比前世提前了許多,江東的信還沒有回來,還有許多事沒有查清,對方怎麼下手這麼快?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
下人進來,服侍我穿上外衣。穿好後,我將什七叫了出來。
「我給你一個地址。」我平靜地說,遞出紙條。
「保護好地址上的人家。在收到我的消息前,不要回宮。」
什七接過紙條,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道:「公主,你……」
他抿了抿嘴,道:「我不放心公主。」
「我沒事。」我安慰他:「你若辦好此事,我便真的安全了。」
什七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從我面前嗖一下消失了。
我望著他消失的地方,輕輕地壓了壓心口。
我進了宮,先奔向了母後的居所。
母後像是早知道我會來找她,隻是輕輕嘆了口氣,道:「你莫去找你父皇了,他此刻生氣得很。」
我說:「母後,他畢竟是我的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