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陣厚重的鍾鳴聲自山頂傳來,傳揚回蕩的聲音好像是在應諾。
明明該是肅穆的場景,在誦文的背景音下,淚水卻失控地落下。
我忍不住地哽咽。
我是真真切切地愛過,如今也是真真切切地放下了。
外面不知道何時飄起了絲絲細雨。
桃兒替我撐著傘,我沒有將目光施舍一分給在一旁等待的盛宴。
也該見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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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對我的到來感到詫異,婉娘將兩個孩子緊緊地攬在懷裡。
盛宴臉色一變,他明白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他慌張地上前,想要向我解釋,「楚楚,不是你想得這樣的……」
對於他的解釋,我選擇了無視。
梅兒極有眼色地搬來一個凳子,扶著我坐下。
透過狼狽跪在我面前的婉娘,我似乎看得到了幾年前初見她時的模樣。
面容姣好的女子,滿臉的驚慌。
細細瞧下,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臉上多了些滋潤的婦人之態。
想必我的好郎君在多少個日日夜夜裡與她翻雲覆雨。
看向她懷裡的兩個孩子。
男孩似乎有些不解現在的情況,但是明白母親的恐懼,想要擋在婉娘生前。
看到他的臉,我都有些愣怔,他和幼年時的盛宴確實長的像,面容間甚至找不出一絲婉娘的影子。
難怪,他會留下這個孩子。
12
「你初上京城,來求我,我憐惜於你,所以親自教了你這做胭脂的手藝。」
「當初離開之際過於匆忙,囑託侯爺為你尋一個好人家,可後來我細想,女子何必全然依靠夫家,你是副將之妹,想必與他有一般的秉性,教你一門手藝最適合你。」
「結果,卻是我小瞧了你。」
婉娘。
臉色發白地看著我。
與長姐分開逃亡的時候,能令兵衛折服於我忠心護我周全,我又豈是嬌弱的世家小姐。
如若那樣,怕是早就在逃亡的時候被當成拖後腿的隨意推出去S了。
畢竟,城亂危亡之際,S了一個世家的小姐也是正常之事。
久藏於深閣,連我自己都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了。
「楚楚,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
盛宴不知道我知道了多少,他在賭,賭他這次可以像以前一樣贏。
可這次不會如他所願了。
我重病的那段時間,盛宴日日夜夜都在照顧我。
這樣又怎麼不會引起另一個女人的嫉妒呢?她敢寫信給我,便是想借這次機會能夠光明正大地被抬進盛家府。
怎的我如她所願帶著盛宴來了,她卻視我於洪水猛獸。
等我將人帶到盛府的時候,盛家祖母的表情顯然不高興。
可越讓他們怄氣,我越發覺得舒坦。
她們還未表態,我便輕笑開口。
「多年無子,妾身惶恐,倒也幸運,竟讓我尋到了婉娘,侯爺既與婉娘情好多年,又孕有兩子,我這個做正妻的自然不會讓盛家的子嗣流落在外,如今孩子年紀已大,就算養在我屋下怕也不熟,若是嫡長子未有,庶子便出了兩個,想必盛府也會淪落為笑話。不如祖母允諾將我休戚,娶婉娘過門如何?」
「不行!」
未等盛家祖母說話,盛宴毫不猶豫地拒絕。
我細細打量著周圍人的神情。
盛宴難得黑了臉色,說什麼也不願。
隻是不知他是不願休戚我,還是不願迎婉娘進門。
似乎是盛宴拒絕的過於幹脆,婉娘面露委屈,卻也不甘於做那見不得人的外室,跪在盛宴面前,扯住他的衣袖。
欲語還迎,看得我都要憐愛幾分,「奴家不求什麼正妻名分,隻望能守在郎君身邊為您寬衣解帶。」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
婉娘聽到我的笑聲卻是不敢回頭看我,她倒也是聰明,這個時候誰說的話都不算,隻有盛宴點頭了,她才能進府。
隻怕她未想到,阻礙她進府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和他枕間纏綿的盛郎。
最後這場鬧劇是盛家祖母做主,將婉娘給納進府了,隻不過是趁著夜色連頂轎子都沒有,從偏門進了,便算是入了門。
不得不說,朝夕相處多年,盛宴當真懂我心思。
他知道我的話不是玩笑。
我是真的存了和他和離的心思。
我很少看到他臉色蒼白的樣子。
「楚楚,楚楚……」
他一聲聲地叫著我的名字,這個時候他真的感到害怕了。
喉間湧起一陣痒意,但是被我強忍下來了。
13
我看過盛宴哭的模樣,我也很喜歡他那樣。
眼眶紅紅的。
「楚楚,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和婉娘藕斷絲連,不該瞞著你,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楚楚,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嘛?」
盛宴抱著我,真誠地向我懺悔。
感受到他顫抖的身軀,我一時無聲。
何時何地,我與他之間,會走到這一步。
一陣疲倦席卷全身。
家中長姐善女紅,我特意求了長姐教我繡荷包。
一針一線在長姐手下收放自如,隨便一下便變成一隻栩栩如生的鴛鴦。
可我似乎在刺繡一行上愚鈍,學了半個月,繡出來的玩意令人不堪入目。
可即便是那般,我也想在狩獵會上,他可以戴上我親手繡的荷包。
所以我討了個巧勁,學著長姐勾畫了大致模樣,用布料浸染,將拼接好的絹絲縫在了荷包上,看上去倒也大差不差。
那是少女,第一次用心為自己的心上人繡荷包。
我以為我會和盛宴恩愛一生,養兒育女。
可到頭來我也隻能自嘲一句世事難料。
「盛宴,是你變了心。」
如果第一個孩子是意外,那第二個孩子呢?
既然愛我,又何必騙我。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數不清的一個時辰裡,你是在與她溫存,還是教養你們的孩子?
你在床帏與她肌膚相貼可曾想過在家點燈等你的我?
「憐婉,取得名字真好。」
他如今身上的胭脂味愈加濃重,難道覺得我當真毫無察覺嗎。
陷入愛河的女子,往往會失去本心,全身心寄託於夫君的愛憐。
憤怒之下隨即又陷入恐慌。
也許我學著世俗女子那般在家相夫教子就可挽回心愛之人的心,但這一切不過望梅止渴,自我欺騙罷了。
這幾次,侯府裡一直不得安寧。
總能聽到盛宴發火的聲音,隨即是女人孩子的哭啼聲。
隻叫我心煩。
合上書,我出了院門。
盛宴在庭院中種滿了蒼蘭,據說蘭苑被一把火燒了,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看著發絲凌亂,悽慘不堪的女人。
我從她的身前走過,連眼神也不願給一分。
「如此喧鬧,如何教導孩子?你若不可,今日起便把孩子帶我房裡,由我這個正妻來親自教導。」
正妻兩個字咬的很重。
卻能給婉娘帶來巨大的羞辱感。
在我看不到的角落裡,婉娘的眼神裡充滿了恨意。
14
「失火了,快來救火!」
諾大的侯府裡忽然傳來急促的聲音。
自生病以來,我的身子就虛弱,雖然最近幾月看著人精神了不少,但那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我表現的越健康,越給盛宴希望,最後的打擊才能夠越大。
迷藥的效果確實厲害,如果不是系統幫我,我恐怕就在昏睡中活生生地被火燒S了。
盛宴,二選一,你會選誰呢?
被盛宴打罵婉娘還能忍下去,她一向很能忍耐,不然也不會從邊境一路來到京城,忍耐了幾年。
若不是錯認盛宴對她的縱容,再加上自己的貪欲,想必也不會寫那封信給我。
她唯一的籌碼就是那兩個孩子。
可如果,夫君的愛在我這,連她唯一的籌碼我都要奪去。
我不信,她還能夠忍耐。
叛匪餘黨仍舊尚有餘存,暗自折服以求叛亂,對朝廷依舊有威脅,對長姐有威脅。
我從不相信天底下有什麼巧合的事情。
當年知道長姐身份的人本就不多,情報有誤三皇子被圍困,叛黨襲城,假冒於我,一樁樁一件件。
難道不是巧合的太容易了嗎。
孤苦一人的柔弱女子居然能假冒我的身份,還能從那邊境之地安全無恙地來到京城,更是使手段讓盛家祖母留下她。
這般心計倒真和盛宴——天生一對。
如今我這裡起火,想必長姐那邊也該動手了。
「楚楚!」
看著熊熊燃起的火焰,盛宴像瘋了一樣,不顧下人的阻擋就想進來救我。
「爹爹,哥哥和娘親還在裡面嗚嗚——」
小女兒的哭聲傳來,掙扎著從丫鬟的懷裡出來。
「大娘娘和哥哥在一起,爹爹,你救救哥哥……」
盛宴一擺衣袖想要甩開孩子,卻聽到她說楚楚和兒子在一起。
怎麼可能,楚楚這個時候應該是待在她的房間裡。
不對,最近楚楚將兩個孩子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在偏院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在盛宴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
我似乎猜到了他的選擇。
如若他想衝進來,早就來了。
火燒越來越大,我的肺中隻覺得不斷地陣痛。
灼熱的高溫下,我似乎都出現了幻覺。
恍惚之間,我似乎看到了上元雪夜,青燈古佛下,為我簪花的少年郎。
世人皆愛梅,可我不喜於俗套,偏偏珍愛小蒼蘭。
他為討我歡心,消失了兩天為我摘花。
當時他的臉被凍的發紅,可是眼睛裡卻是亮閃閃的。
「楚楚!」
不是幻覺,真的是盛宴。
我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了,嘴巴微張,我知道他能看懂。
「我希望我走了,你以後可以多多顧念你的身體,你別哭,要常開心。」
「飲酒傷身,不要作賤你自己的身體,我祝你長長久久,歲歲年年,永不忘我。」
「還有,我愛你,盛宴——」
我沒有聖母到臨S前還對他吐露真心,關心勸慰他。
這是我對盛宴最後的報復。
我要他懷著愧疚痛恨活一輩子。
他是愛情的賭徒,我又何嘗不是。
我便要看他對我的愛究竟有多深,他越愛我一分,便會越清晰地明白我是因他而S,他身上背負我的恨便越多。
他就該活在愧疚中,痛苦折磨一生。
這,便是我為他親自挑選的be結局。
「系統,脫離。」
15
又是一年雪夜。
一位衣著低調卻精致的女子來到佛像前。
虔誠地燒了一炷香。
「卿卿吾妹,值此之際,願爾長樂無憂。」
無人知曉她曾來過,也許隻有煥新的佛像見證過一切。
我離世之後,一切塵埃落定之際。
長姐應我所願,向聖上求了一道旨意。
準許我與盛宴和離。
所以,我不必與他生同衾、S同穴。
那場大火,將我的所有的東西都給燒了個精光,盛宴什麼都得不到,連睹物思人的機會我都不願意給他。
我放了桃兒、梅兒自由
以後天高海闊,任由她們選擇。
至少她們有能力自保,有機會選擇。
這便是我,為自己選擇的he。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