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了頭,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在地上:
“塵清,我知道你討厭我。”
“可我就是忍不住,我忍不住想看見你,哪怕是你的厭惡也行,隻要是你。”
我閉眼深呼吸,兩行清淚滑過。
“謝玄,你放過我吧,或許我當初就不該遇見你。”
謝玄沒再說話,整個人魂不守舍地跟在我身後。
我晚上回酒店,他也不遠不近地跟著我出了醫院。
眼見我上了出租車,他打不到車就跟在車後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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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門口堵得車水馬龍,謝玄像瘋了一樣一輛一輛地敲著車窗:
“塵清,塵清,你別不要我好不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江諾希在後面追趕著拉他,哭著求他回去好好治病。
隻要他身體條件達標就可以手術取出腦中血塊,所有一切都會恢復的。
他嫌惡地推開,一雙桃花眼裡滿是冷漠和疏離:“我不會做手術的,我愛塵清,我這一輩子隻會愛她一個!我不會讓那個人回來傷害她的。”
江諾希掙扎地從地上爬起來,SS地抱著他的胳膊:“阿玄,你現在愛的人是我,不是她!咱們去做手術,做完手術你就能記起我了。”
謝玄毫不留情的推開她,怒吼道:“別碰我!我嫌你惡心!”
半晌捂住了自己的臉:“也嫌自己髒……塵清還怎麼可能要我呢?”
說著說著,他又毫不留情地扇著自己。
司機瘋狂地按著喇叭,性子急躁的直接破口大罵。
醫院的護士也急匆匆地趕來,勸著謝玄回去。
他依舊一輛一輛地拍打著,面上的焦急溢於言表。
我上次看到他這麼著急的模樣,還是他知道我去江諾希的公司裡大鬧一場,所有人都知道她插足別人婚姻,做了小三。
那一晚江諾希哭著給他打電話分手,讓謝玄以後別再聯系她,她真的累了,惹不起了。
他回家後跟我大吵一架,客廳的婚紗照被他摔得粉碎,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罵我怎麼如此歹毒,不肯給江諾希一條活路。
綠燈亮,出租車司機開車唏噓不已但仍不忘加速通過,我在反光鏡裡冷眼看著後面的鬧劇,突然跟謝玄對視上。
他掙脫護士的禁錮,大步朝我這裡跑來,連鞋都跑掉一隻。
醫院的門衛追上,並把他SS地壓在身下。
“塵清,別拋下我!!!滾開啊!!!別攔我,求你們了!”
“塵清,塵清!!!”
我收回眼,囑託司機師父快一點,我快來不及和閨蜜聚餐了。
5
我沒想到謝玄會找上門。
他被送到我家那一天,像極了小時候剛從孤兒院接回來的模樣,怯懦地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來。
爸爸開門一腳踹了過去,怒斥著讓他滾。
媽媽站在一旁沒說話,冷漠的表情和狹小的門縫表明了她的態度。
“顧叔,我知道自己對塵清不好,沒資格進家門。我就在這裡看看她,好不好?”
送他來的人說,謝玄在醫院有自厭棄自S傾向,哪怕打鎮定劑也不行,醫院怕了這個燙手山芋。
他一心鬧著出院,出院後就穿著那身病號服徒步往我家方向走。他摸不準路,一路邊走邊問,但卻沒有人敢停下來。
江諾希靠近不了他,隻能求他的朋友把他帶回去。
沒想到他們三個人壓不住謝玄,最後隻能把他送回我家。
誰都沒開口讓他進來,他就在門口蹲著,不言也不語。
晚上他就蹲在我家門口,靜靜地望著昏黃的燈光,我打開家門垂眸不語。
他細細碎碎地念了起來:
“塵清,我沒想裝可憐,我就是想離你近一點,聽聽你的聲音。”
“塵清,他對你不好,你不要心軟。可我……我太想你了。”
十七歲的謝玄永遠站在我身邊,無法原諒未來的自己。
十七歲的他沒有錯,我受的傷害也是真的,我們兩個都回不去了。
在我們家門口蹲了三天後,謝玄發了高燒被送進了醫院。
他在這世上無父無母,飄無所依。
最後爸媽還是去醫院看了他。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卻還是撐著笑:“顧叔,顧姨,我沒事,你們別擔心。”
爸媽看著謝玄那雙眼睛,默不作聲紅了眼。
他們也曾把他當親兒子一樣疼,奈何造化弄人。
十七歲的謝玄何其無辜?
我主動提出讓他住到家裡休養,等身體達到指標後盡早做手術,這樣對誰都好。
他房間裡的東西被爸媽全部燒了,裝修也拆得一幹二淨,空蕩的像剛交房一樣。
謝玄站在房間門口良久,突然抬步跑到閣樓,看著閣樓的模樣哭得泣不成聲。
十四歲的我討厭媽媽隨意進出我的房間,他默不作聲地花光了所有零花錢,熬了一周大夜,把閣樓裝成我喜歡的樣子。
離婚鬧得最狠的時候,我們倆回了家。
他跪在客廳跟爸媽說他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他會拿錢補償的。
我親手揭下了閣樓天花板上的滿天星空,推到了琳琅滿目的漫畫書架,砸淨了這裡的所有。
謝玄跪在地上顫著手撿起一顆星星抱入懷中,可惜沒了電的星星早就不會亮了。
晚餐謝玄坐在餐桌上,媽媽給他夾了一塊魚。
他看著那塊魚,把頭埋進碗裡,再也沒抬起來過。
深夜我聽到房間門口隱隱綽綽的哭聲,打開房門,謝玄像小時候一樣蜷縮在我房間門口,手裡捧著那顆碎掉的星星。
他抬頭對我說:“塵清,小閣樓被毀了,星星不亮了,我找不到路飛手辦了。”
我找不到路飛手辦了,你不會做我女朋友了。
6
第二天我搬出了家,租了房子在外面住著。
既是眼不見心不煩,也是換個環境調節心情,連載的漫畫也該更新了。
每天早上門口依舊會有我喜歡的早餐、一束鮮花或者一本漫畫書。
我望著那本漫畫書,想到了小時候的我們。
我從小不喜歡學習,更討厭寫作業,屢屢因此被媽媽打掌心,媽媽氣急了還勒令我必須把作業補完,否則晚上不許睡覺。
謝玄每次都會心疼地吹吹我的掌心,讓我趴在桌上看漫畫書,他點燈熬夜幫我寫,為此還專門學會了我的字跡。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自己寫過作業。
好友對此破口大罵又無法安慰,她見到過二十歲謝玄愛我的模樣,也知道三十二歲謝玄的出軌,最後沉默地送我了一份旅行攻略,讓我去看看世界。
我在瑞士滑雪,在那裡遇到了暴風雪,幾個旅人圍著火爐喝著酒講述自己的故事。
我在埃及潛水,在那裡遇到了小海豚,也親眼看到了海豚分娩和繽紛多彩的海底世界。
我在土耳其追到了熱氣球,在落日的晚霞和漫天的熱氣球中,見證了一對新人的婚禮……
我開始和自己和解了,嘗試觸碰、安撫自己的靈魂,療愈那些傷疤,享受孤獨的人生。
我也會時常和爸媽通電話。
他們說謝玄搬出去了,家門口每天都會有新鮮的蔬菜和我愛吃的水果。
媽媽哽咽地說,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我笑著寬慰她,每天都有免費的瓜果蔬菜多好,就當咱家撿了個田螺姑娘。
回國那天,我沒讓爸媽來接,卻在機場裡看到了謝玄,他快步迎了上來。
“塵清,玩得開心嗎?”
他憔悴了很多,記憶依舊沒有恢復。
他看到我立刻笑了起來,眸子裡盛滿了星星點點的愛意。
我不再怨恨,也學著釋然:“玩得很開心,想通了一些事。”
許是我太久沒有和他平心靜氣地說話,他紅著眼眶顫著手問:
“塵清,如果我一輩子記不起來,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望著那雙眼睛,我清晰地知道,這對十七歲的謝玄不公平,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
我搖了搖頭:“謝玄,你每一次出現在我面前都在提醒著我,提醒我婚姻的失敗,提醒我三十二歲的謝玄愛上了江諾希,提醒我被人踩在身上失去孩子的感覺。現在我隻希望你養好身體早日取出腦中的血塊,然後離婚再也不見。”
那雙眼睛浸上了水霧,我情不自禁地捂住了他下半張臉,呆呆地望著那雙眼睛,那雙屬於十七歲謝玄充滿愛意的眼睛。
心髒頓頓地疼,眼眶也止不住泛酸:“謝玄,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三十二歲的顧塵清累了、倦了,再也沒有愛的勇氣和能力。
我沒問謝玄是如何知道我的航班,又怎麼跑到機場,這些都不重要了。
回家遇到一家花店。
我在花店下了車,精挑細選一束花溜溜達達回家,買菜的阿婆笑呵呵誇我又漂亮了。
到小區路口時,一輛車急速向我衝來,我看到了駕駛座江諾希扭曲的面容。
腿腳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動彈不得,身後一股巨力把我推走,是謝玄。
他躺在地上,血逐漸從他身下泅出。
他望著我慢慢笑了起來:“塵清,星星我粘回去了。”
我顫著手撥打120,小區住戶紛紛湧了上來,有人立刻對他採取急救措施。
我跪在他身邊想問他疼不疼,他說:
“塵清,你別不要我,我不是他。”
“他對你不好,你不要原諒他。”
7
謝玄被送進了急救室,我坐在外面椅子上愣怔了許久。
我有種預感,十七歲的謝玄好像要走了。
媽媽心疼地抱著我,時不時地看向亮著的燈,嘴裡不停喃喃著今年到底怎麼了,過年一定要去廟裡拜拜,保佑平安。
江諾希也被送進了醫院,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急救室門前,哭著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她沒想傷害謝玄。
“都是你!顧塵清!你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們,他愛了你十幾年,這難道還不夠嗎?你就是個掃把星,但凡跟你沾邊的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我垂眸瞧著地上的女人,出奇的沒有憤怒,有的隻是荒謬。
我嫌惡地鉗住她的下颌,一巴掌甩了過去:“插足婚姻的是你,對不起我的人是他!淨身出戶不應該嗎?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叫囂!”
“謝玄現在躺在醫院不是你撞的?!在這裡裝什麼聖母。我不會撤訴,有眼淚等到他醒了對他哭去吧,在我這裡你一文不值!”
江諾希脫力般的跌坐在地上,捂著臉痛哭。
“我怨你恨你,憑什麼你能得到他那麼多的愛!他愛我卻從來不肯碰我!哪怕出車禍他也隻記得你,寧願自殘也要回到你家,你知道我有多恨嗎!”
“可我又羨慕你,羨慕你能毫不費力地得到他的愛。離婚他淨身出戶,還要養你到老。明明已經決定離婚,可看到你的漫畫他也會出神,你讓我怎能不怨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