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拙言沒再理他,倒是裴知碰碰他的胳膊,讓他看雜志某一頁。他看過去,是一雙設計得很好看的球鞋,表明還未正式發售。


  “你覺得好看麼?”


  “好看。”


  “什麼時候出啊,想買。”


  “六千多不如買畫具。”


  兩個人小姐妹兒似的討論幾句,菜上齊,擱下雜志開始吃飯。莊凡心嘴上說得理智,但眼神悄悄往雜志上飄,甚至情不自禁地決定攢一攢零花錢。


  按他的尿性,攢不住,要是莊顯炀送他一雙就好了。


  一份雙人餐,莊凡心和裴知吃了不到三分之一,估計是熱得沒胃口。午後也無力再逛,趁中暑跡象不算太明顯,利索地分手於十字街頭。


  莊凡心打車回家,在小路口下車時微微頭暈,拎著禮物朝裡走,老遠望見德牧蹲在他家的大門外。


  他疑惑地走過去,發現牽狗繩系在門上,他解下來,德牧立刻往回跑,跑幾步一停,吃掉地上的一塊肉幹。


  狗被肉幹牽引著,莊凡心被狗牽引著,一直從他家門口跑到薛家的門口。大門虛掩,他牽著狗進去,在一樓客廳找到看電視的狗主人。


  莊凡心問那個神神秘秘的男子:“什麼情況?”


  顧拙言說:“等你呢。”他不清楚莊凡心幾點回家,就把德牧拴在那兒放風,這樣自然就把人引來了。


  莊凡心更加好奇,一屁股坐旁邊,掛著滿鬢汗珠盯著對方。顧拙言不再藏著掖著,低頭瞄一眼莊凡心的腳,心中稍微有底。


  他將茶幾上的袋子遞給莊凡心,直接說:“送你的。”


  莊凡心明顯一怔:“送我?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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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拙言言簡意赅:“謝謝你幫忙。”


  “啊,遠親不如近鄰嘛……”莊凡心沒想到顧拙言這麼客氣,等他打開盒子一看,更沒料到是他一小時前在雜志上看中的球鞋。


  他看看鞋,再看看顧拙言,看看顧拙言,再看看鞋。


  顧拙言叫這眼神弄得發懵,他實在缺乏送禮物的經驗,不禁懷疑這份禮物選得不好。但無論如何已經買了,他說:“湊合穿吧。”


  莊凡心好錯雜,那幾盆花是花園搬的,設計房間也是受薛茂琛所託,一幅塗鴉更沒什麼價值。可這雙鞋六千多,他小聲道:“這很貴重的。”


  顧拙言莫名松口氣,他能聽出來莊凡心挺滿意這份禮物,那就沒有失敗。


  莊凡心的確喜歡,他看一眼鞋子號碼,正合適,瞬間明白了顧拙言為什麼問他的身高。他忽生羞澀:“其實我多報了兩釐米。”


  “我猜到了。”顧拙言說,“你看著頂多一米七三。”


  “……”莊凡心舔舔幹涸的嘴唇,心說你真會聊天。他抱著禮物告辭,站起身一晃蕩,又咕咚跌坐回沙發上。


  這時手機收到裴知的短信——“我好像中暑了。”


  莊凡心趴在沙發上傻笑一聲:“哈哈今天真的好熱,我朋友都中暑了。”


  顧拙言瞧著那紅臉蛋兒,嘴角一抽:“笑什麼,我看你也是。”


第5章 瞅他幹啥?


  莊凡心擦擦汗,他能感覺出來中暑症狀,隻不過沒有在意。榕城很熱,每年夏天奔波著上課寫生時都難免鬧點毛病,沒什麼大問題。


  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響,薛茂琛從房間裡出來,打趣道:“小莊,今天出去玩兒了?”


  莊凡心點點頭,臉色紅中透白,胡姐遞給他一大杯白水,一口氣喝光後仍覺得口幹舌燥。他再次站起身,說:“我感覺好點了,沒事兒。”


  顧拙言聽來有氣無力的,不太相信,薛茂琛也說:“夠嗆,脫水可就麻煩了。”


  莊凡心道:“我去輸液,以前中暑輸輸液就好了。”他確實不太舒服,再不走免得給人家添麻煩,便撐著精神往外走。


  薛茂琛問:“你自己能行麼?”


  “能行。”莊凡心走到門口還粲然一笑,“我讓我爸陪我去。”


  人逐漸走遠,顧拙言握著遙控器找節目看,沒一個有意思的。薛茂琛翹著二郎腿逗狗,笑說小狗就像小孩兒,頑皮得很。


  “拙言,這狗是姥爺給你買的。”薛茂琛說,“等你回去的時候帶上它,別丟給我,我可沒工夫每天遛。”


  顧拙言笑道:“嗯,我知道。”


  說著想起早晨遛狗,在碰見莊凡心之前,他先看見莊顯炀開車上班,然後德牧在莊凡心家車位上拉了一坨。剛才莊凡心說讓莊顯炀陪著,這才幾點莊顯炀就下班回家?


  顧拙言出去張望一眼,莊家門外沒停著車,估計莊顯炀壓根兒就沒回來。那,莊凡心暈了吧唧地自己去輸液?能行麼?


  按道理講,十幾歲的小伙子生病輸液,獨自應該能應付。


  顧拙言返回客廳看電視,換到一檔新聞節目,節目中講,杭州市中醫院某患者在輸液時不慎碰到輸液吊杆,被墜落的吊杆砸傷眼睛,與醫院方產生糾紛。


  薛茂琛說:“唉,這倒霉催的。”


  人就怕聯想,顧拙言把患者查找替換成莊凡心,那雙眼睛要是被砸一下子……他回回神,問:“姥爺,莊凡心去哪個醫院?附近的?”


  薛茂琛說:“小路口左拐二十米的社區診所,小毛病不值當去醫院。”提起來有點惦記,他獨居,有個小病小災時莊顯炀和趙見秋兩口子總來照顧,關系很近,“拙言,要不你去看看,就當遛彎兒。”


  顧拙言起身去了,溜達到診所後沒立刻進去,先在旁邊的便利店買了支雪糕。


  他吃著雪糕邁進診所,往輸液室一瞧,就莊凡心一個人待在角落的沙發上。縮著肩,身上搭著一條診所提供的毛巾被,腦袋低垂著,額前的卷毛被汗水弄得不那麼蓬松了。


  顧拙言踱過去,出聲道:“你爸呢?”


  莊凡心聞聲抬頭,有點驚訝對方的出現,說:“我爸還沒下班,你出來買雪糕?”


  顧拙言在旁邊坐下,注意到莊凡心手臂泛起的雞皮疙瘩,看樣子很冷。他捏著毛巾被一角提了提,蓋嚴實點,說:“發燒了吧。”


  莊凡心道:“好像是,夾著體溫計呢。”


  安靜地度過五分鍾,體溫計應該測好了,但當時塞溫度計的手正在輸液。莊凡心用手肘碰碰顧拙言求助,然後袖管一涼,顧拙言伸手從他腋窩下將溫度計抽走。


  身體是發燒高溫的身體,手是摸過雪糕的手,莊凡心冷得半晌沒有暖過來。體溫計顯示三十八度七,比今天的氣溫還高,護士又在藥液中加了一針退燒的。


  這之後靜待退燒即可,莊凡心燒得犯迷糊,低下頭讓毛巾被遮著半張臉,連呼吸都掩住了。顧拙言瞧著那模樣,想起顧寶言生病時的光景,蔫蔫的,喜歡讓他爸顧士伯抱一抱。


  他無意給別人當爸,便換個模式:“你要是沒勁兒可以靠著我。”


  莊凡心“嗯”一聲,卻沒動彈,他雖然身形瘦弱但忍耐力很強。兩個人不再講話,診室內安靜得甚至能聽見藥液滴答的聲音。


  沒多久又來一位輸液的患者,對方打開了電視。電影頻道在演《黃飛鴻》,莊凡心抬頭跟著一起看,他喜歡看電影,這種播過許多次也看過許多次的老片,他依然看得有滋有味。


  但大約五分鍾吧,顧拙言打了個哈欠。


  莊凡心雙眼半睜,眼皮上的紅暈慢慢消退,臉色也好些。過去一會兒,他嘀咕道:“看了這麼多遍,始終不知道鬼腳七的本名叫什麼。”


  旁邊沒動靜,他估計顧拙言也不知道,忽然肩膀一沉,顧拙言偏頭枕住他的肩,早已經睡著了。


  莊凡心老老實實地坐著,片刻後肩膀酸麻,怕把對方吵醒便忍著不動。另一位病號望來,稀罕道:“你們這是誰伺候誰啊?”


  他笑笑:“麻煩您把音量調小一點。”


  顧拙言靠著莊凡心的肩頭安睡,他照顧人一向粗狂,數得上的一回是顧寶言的辮子和發卡纏住,他直接施以援手給了一剪刀。此刻照顧病號,難免發揮地不太理想。


  快輸完時莊凡心喊護士拔針,顧拙言終於睜開眼睛,醒醒神,沒面子地看向別處,佯裝一切不曾發生。


  莊凡心的高燒暫時退了,隻是腳步虛浮走得很慢,他們從診所慢慢地走回家,進門之前莊凡心說了聲“謝謝”。


  顧拙言遞上醫生開的藥,沒說不客氣。在他看來,他與莊凡心已經形成互幫互助的良好鄰居關系,欠不欠人情也捋不清了。


  莊凡心回家後便上床躺著,拆開兩份禮物看了看,浴衣還好,但欣喜過後再看這雙球鞋,他感到有一些負擔。認識沒多久,收人家好幾千塊的禮物,似乎說不過去。


  他考慮著,要不回送顧拙言一份價值差不多的?這又涉及到攢零花錢,或者接稿賺點報酬?他還有點昏沉,決定等病好之後再詳細計劃吧。


  傍晚莊顯炀和趙見秋回來,有爸媽照顧,莊凡心比下午時精神不少。不過明天趙見秋的工作室有項目收尾,挺重要的,莊顯炀明天也排了一整天大課,臨時無法調開。


  莊凡心躺在被窩裡,手機鬧鍾顯示明天上午有數學培優課,他沒叫莊顯炀幫他請假,感覺自己可以堅持。


  原本能媲美混血的臉蛋兒,經歷一夜發燒便倍顯憔悴,莊凡心第二天醒來時卷毛打著绺,兩瓣嘴唇幹燥得裂著小口子,整個人老得像二十歲。


  他爬起來洗個澡,換一身幹淨清爽的衣服,成功重返十七歲花季,最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試試那雙鞋。


  穿好,不大不小正合適,系上鞋帶,在鏡子前來來回回地走秀。莊凡心孤芳自賞了一會兒,下樓吃飯喝藥,然後背著書包出了門。


  在門口又碰見顧拙言遛狗,莊凡心打招呼:“早哈。”


  顧拙言拽著狗停下,打量莊凡心一眼,貌似不燒了,但那雙大眼睛還是有些紅腫。“好點了?”他問,“不安生待著又幹嗎去?”


  莊凡心答:“有數學課。”


  帶病堅持,顧拙言說:“還挺用功的。”


  莊凡心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確實不怎麼厭學,但今天堅持去上課還有其他原因,穿著新鞋忍不住想出去轉悠。


  “那我走了啊。”他擺擺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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