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顧拙言捉他的手:“以後洗澡睡覺,都把表摘掉好不好?”


  莊凡心握著拳頭掙了下,縮回被子裡,在顧拙言的凝視中作一番思想鬥爭。半晌,他慢慢探出手,交付什麼一般,把手腕擱在了顧拙言的掌心。


  手表摘下,被捂得蒼白的手腕頓時一松,猶如卸下千斤重的枷鎖,莊凡心有些恍然,有些麻痺,連呼吸都縹縹緲緲地變輕了。


  顧拙言說:“我會一點點幫你脫敏。”


  “不……”莊凡心執拗地說,“我已經好了。”


  顧拙言道:“你摘下了手表是第一步,我會陪著你,讓你不再失眠,不用吃安眠藥,不再偶爾情緒波動時暴飲暴食,甚至……”


  “什麼?”莊凡心希冀地問。


  顧拙言說:“讓你面對珠寶設計時,隻有曾經的熱愛和快樂。”


  所以在裴知提出轉讓股份的時候,他沒有讓莊凡心立刻給答案,在他看來,莊凡心有更重要的、更想要的事情去做。


  一切證據都在有條不紊地搜集中,接下來隻需耐心等待,不用多久就可以絕地反擊。顧拙言掖好被子,坐在床邊,一直到莊凡心睡著。


  他關了燈,回客廳整理目前掌握的證據,銀行記錄,監控,十年前的照片,下屬也陸續發來查到的資料,關於江回,程嘉瑪和服裝廠老板,提前安排好的記者,本事件中的網絡推手……一個都不少。


  整合之後,顧拙言發給律師一份,不知不覺溝通到深夜。


  不小心點開了瀏覽記錄,這部電腦放在家裡備著而已,很少用,除卻今天登過的頁面,更早之前的是大年初二那天。


  顧拙言覺得陌生,點開,是一家需要翻牆的外國網站,他想起來,貌似那天莊凡心用過這部電腦。密碼很簡單,12250316,他們的生日。


  登錄成功,原來形式和博客類似,個人主頁可以放照片或者文字記錄,顧拙言看到第一條內容,是初二那天莊凡心發布的,隻有一句話——我至此真正地復活。


  那是他們重歸於好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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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拙言向下看,他很心急,刷地滑動了很長,而日期顯示的是七八年前。


  他停不住了,一直一直往下滑,時間到莊凡心住院治療抑鬱症的日子,幾乎每天都有一條內容,而每一句話都發布在無人的夜半。


  顧拙言猶如闖入藏寶的洞穴,寶是他的寶,藏的卻是淋漓的秘密,他瞪著目眦窺視,心髒怦怦地敲打著胸腔。


  作者有話要說: 心洋氣就洋氣在,他不寫QQ日志。


第97章


  “我想死掉。”


  顧拙言看到這四個字, 覆在鍵盤上的手倏地攥住了, 秀展出事那一晚, 在病床上,莊凡心夢囈的就是這句話。


  博客裡,莊凡心在出國後、出事前保持著穩定的更新, 他贊美霍普鑽石,發表對紅寶石和尖晶石的切割意見,時常發布練習繪稿和寫生。


  除此之外, 莊凡心還記錄下陪伴爺爺治療的點滴, 一趟趟復診,每次都要在半路買熱狗吃, 給老人按摩身體,肱二頭肌日益發達, 推輪椅上坡進三退二,累得自己也心髒病了。沒有丁點消極抱怨, 嘗的是辛苦,表達出的卻是樂觀,莊凡心在那段時間收獲了大批關注者。


  每一篇日記的留言都很多, 大家喜歡他的藝術分享與才華, 也喜歡他生動輕松的生活記錄。


  那一年的六月,顧拙言結束高二,八月份,莊凡心為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做準備,他用中文發布了一句話——去年這個時候, 我認識了全世界最好的男孩兒。


  有點矯情,有點爛俗,卻是筆畫字符裡都透著喜歡。


  升入大學後,莊凡心對珠寶設計的分享更加專業、豐富,從每一篇日記的留言數量來看,那段時光是他大受歡迎,關注者最多的日子。


  度過一學年,臨近期末,莊凡心從某天停止更新,有如人間蒸發。顧拙言知道,那時出事了,大量的留言關心他,催他重返博客,漸漸也有人發表不滿,認為他對關注者很不負責。


  直到七月十九號,一切已經塵埃落定,莊凡心突然發布了一張圖片。


  那是一幅橫版的油畫,像達芬奇《最後的晚餐》一樣,一片花園裡,十二個孩子坐在長桌前,表情呆滯木訥,桌上的飲料打翻著,糕點塗著黑色的醬料,桌布垂下的一角被惡犬狠狠叼著。每一枝鮮花都垂著頭,草坪露出棕色的泥土,像一片冒著臭氣的沼澤。


  留言裡,許多人直言討厭這幅畫,有人問,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莊凡心隻回復了那一條,他說,這他媽是我的生活。


  又是半個多月的空白,顧拙言推算時間,莊凡心應該在住院治療了。


  這次莊凡心發了那句“我想死掉”。自那之後,他的每一篇日記都在凌晨三至五點更新,再沒有關於畫、藝術、珠寶設計的任何內容,留言由贊美更迭為指責,他的關注者也減少了一大半。


  “下雨了,很冷,我趴在被子裡不敢動彈。醫生今天給我做練習,落下一支筆,我偷偷藏起來在水果上畫畫,畫得那麼歪,真奇怪,我四歲畫畫時手就很穩了。”


  “我假裝睡覺,等老爸回去再睜開眼睛,我好像什麼都不會了,隻擅長假裝睡覺,可是很煩,我不想假裝,我想真的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又到聖誕節了,外面一定很熱鬧,但是這裡沒有人說聖誕快樂,因為這裡沒有快樂的人。我溜出病房跑去花園,在牆角躲著,那兒隻有一盞燈,很暗,護士找到我的時候拼命哄我回去。我不能走啊,我在等人,我一整天沒有吃東西,想吃他給我的生日蛋糕……我被送回病房,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去哪裡念書了,不知道是否和以前一樣用功,我經常想,怎麼那麼愛學習啊,有時候忙著做題都不看我一眼,可有時候上課卻不聽講,總盯著我看,我都知道。”


  “割腕自殺,失敗。”


  “他放寒假了吧,過年會不會長胖一點?長高了嗎?今天醫生鼓勵我許個新年願望,看得出來他沒期待我會配合,但是我認真地許了。我希望顧拙言平安快樂,認識一個更好的男孩兒,優秀健康熱情真誠,全心全意地愛他。再不是我,我充滿了藥味兒,帶著疤,整宿不睡覺,我一點都不配了,我是個可憐的混蛋。”


  “重度抑鬱的邊緣,我並不關心醫生的診斷,我隻想他,能想一整天,睡一覺又想一整天。”


  ……


  視線變得朦朧,顧拙言伸手擦拭顯示器,仍不見好,才發覺是他眼中的霧。莊凡心曾在無數個黑夜敲下這些字句,瑟縮著,用那雙畫畫的手。


  “王阿姨又來看我了,她給我看手相,說我的生命線很長,一定會康復出院的。我不太相信,我已經習慣這裡了,出去也沒什麼想做的。然後是事業線,她說不太順利,說明搞藝術的人工作不那麼穩定。這倒是很對,老爸就是這樣。最後是愛情線,她說有個大分叉,但波折之後一定會愛情美滿。我徹底不相信她了。”


  “王阿姨的話總是幹擾我,我很煩,想吃薯片,難得有想吃的東西,老媽買了好幾包放在櫃子裡,讓我想吃就吃一點。我一口氣吃了四大包,上顎和舌頭磨破了,撐得打滾兒,但這種瘋狂吃東西的感覺能讓我暫時忘記痛苦。”


  “王阿姨送我一隻平安符,我被她感染得迷信了,我也想疊,像女孩兒給男孩兒疊千紙鶴一樣,我想疊給顧拙言。”


  “爸媽說我好起來的話,可以回國和顧拙言見面,我懷疑在做夢。”


  “兩天沒有合眼,問了許多人,不是在做夢。”


  “很不真實……我想變好。”


  “從今天開始計時,我會有真正復活的那一天嗎?”


  ……


  顧拙言握拳撐著額頭,一篇篇讀完,五髒六腑都要絞碎了,合住電腦,他從客廳走回臥室,一步步像遠渡重洋翻山越嶺,邁得艱難且沉重。


  床上,莊凡心側躺成一彎,呼吸均勻,摘掉舊表的手腕搭在枕頭上。顧拙言掀被躺進去和莊凡心面對面,隻數秒,莊凡心便迷糊地挨過來,尋找塵埃落定的歸宿。


  顧拙言收攏雙臂,託住這一片浮萍。


  距秀展上事件曝光僅過去一天,卻仿佛經歷了半輩子的變故,一早,顧拙言很居家地起床做早飯,給莊凡心早安吻,對看到博客的事隻字未提。


  吐司香脆,莊凡心拿著一角卻心不在焉,頻頻偷瞄旁邊的手機,顧拙言關注著他,說:“別急,我讓他們八點回信兒,還差五分鍾。”


  莊凡心改成瞄鍾表,像著急下課的學生,五分鍾一過,手機準時響了,顧拙言按下免提:“喂?怎麼樣?”


  “顧先生,”裡面說,“原來的工作室七年前搬遷了,昨晚找到,但已經不是當年的老板,現在的老板是以前的學徒,他認得工作室的袋子。”


  顧拙言道:“掃描圖呢,每一張寫著編號,開頭字母有個Z,什麼意思?”


  對方回答:“我問了,Z是因為當年的老師傅姓周,他負責的單所以以此標記。那位老師傅查到在一家養老院,上午和他家人聯系,需要家屬陪同才能見到他。”


  “好,抓緊。”顧拙言想了想,“問工作室老板有沒有保存這些年的賬目,當時結算的票據什麼的,能找就盡量找。”


  忽然響起齊楠的聲音:“那些夠嗆!”


  莊凡心俯身:“同桌?”


  “哎,是我,我帶路。”齊楠說,“別著急,下午等我電話!”


  通話結束,目前的情況還算明朗,莊凡心將手頭的證據捋一遍,說:“曝光後剛一天,昨天裴知和陸文的發聲又把整件事的關注度推高了,咱們這一方最好今天抓緊給出反應,你覺得呢?”


  “英雄所見略同。”顧拙言道,“把現有的證據整理好,下午榕城有信兒就加上,沒有的話之後再做後續補充,今晚就正式回應。”


  莊凡心問:“是找媒體,還是怎麼?”


  顧拙言考慮道:“江回不是發長文麼,咱們也發長文,媒體我讓小強打點好。這件事已經足夠火爆,不需要什麼網絡推手,等著看吧。”


  上午,顧拙言和莊凡心出了趟門,和律師見面。城中類型案件最拿手的彭律師,也是薛茂琛曾經的得意門生。


  雙方約在索菲的私人會議室,溝通所有證據後,將起訴流程、涉及到的所有人員以及維權的切入口,一一拍板。


  見過律師,顧拙言的秘書到了,周強將整理好的資料奉上,匯報說:“總經理,服裝廠的老板董斌,和程家有點親戚關系,私換布料毀約過一次,莊總監提供的設計部檔案有記錄。”


  一旦起訴就要調查賬目進項,程嘉瑪這些年吃的回扣也就瞞不住了。顧拙言記下,道:“說說江回。”


  周強說:“江回在上海的工作室經營困難,跟他合作的兩位設計師早有不滿,加入silhouette前他承諾過會帶那二人一起。還有,他目前住在酒店。”


  除此之外,秀展上提前安排的記者,監控室幫程嘉瑪拿視頻的員工,所有相關的人員都同意轉為證人,否則將面臨起訴。


  “所有調查的文件均已備份,發到您和彭律師的郵箱了。”周強說罷,將一隻袋子放上桌面,“這是薛總讓我轉交的。”


  顧拙言覷一眼,貌似是滋補的藥,營養品什麼的,沒等說話,周強解釋道:“這些是給莊總監的,薛總知道了您的遭遇,她說不太了解您的身體狀況,讓您好好調理。”


  莊凡心沒想到是給他的,而且是薛曼姿給他的,愣了愣,聞寵若驚地說:“代我謝謝阿姨。”他接過袋子,裡面有一瓶寧神的藥,上面粘著一張便利貼,是薛曼姿遒勁的鋼筆字:孩子,堅強。


  手被握住,莊凡心抬眸,是顧拙言帶著笑湊近:“薛女士有時候不太行,但有時候還行。”


  從會議室出來,一開門,連奕銘立在外面恭候多時,問能不能幫上什麼忙。顧拙言沒客氣:“暫時沒有,隻要別什麼事兒都跟顧寶言說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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