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昨天晚會結束,王教官也有些不舍,他為人和善,七連同學們都很喜歡他,在有個別同學不舍地喊“教官”時,他也微微笑道:“明天你們就要回學校了,回去以後好好學習,這五天能和你們一起度過,我很高興,很高興認識你們。”


七班同學收拾好東西,最後一次在綠舟基地食堂用餐。


用餐後,王教官送他們到大巴車那兒,隔著車門,跟大家做最後的道別。


然後大巴車緩緩起步,駛離綠舟基地。


回到校園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孟國偉怕這幫學生的心思收不回來,返校頭一堂語文課就安排他們寫作文:“咱們這節課靜靜心,寫一篇課堂作文,題目是’我的夢想’,也是提醒你們,好好規劃接下來的學習生涯……我還不知道你們,出去玩幾天就飄了。”


孟國偉思路廣泛,和這篇作文聯動,還想出了一個花裡胡哨的環節,讓同學們匿名寫下自己目標大學的名稱:“等畢業的時候,看看自己有沒有實現目標。”


孟國偉把作文題目寫在黑板上。


許盛隻看了一眼,直接趴下睡覺。


邵湛:“不寫?”


許盛頭都不抬:“寫詩歌是需要靈感的。”


邵湛:“……”


他還真忘了他這位同桌還是個“大詩人”,從不好好寫作文。


這堂課,許盛作文交了白卷,一個字沒動。


課間邵湛被孟國偉叫過去,邵湛的作文孟國偉總是會單獨在課下給他分析講解一遍,這次也不例外。簡單講完之後,孟國偉還有別的事要忙,他把收上來的匿名紙條交給邵湛:“邵湛,你幫老師整理一下,拆開疊起來,整理完壓在我文件夾裡就行。”


邵湛應了一聲。


這些紙條上字跡各異,既然是匿名,這幫人寫什麼學校的都有,除了不少師範類學校之外,其中也不乏名校,更甚者直接暢想清華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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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這些紙堆裡,有一所跟其他學校都格格不入的院校名字。


——中央美院。


第四十八章


國防教育期間, 連著五天都是大晴天, 七班同學在教室裡悶頭寫作文的時候, 外頭天色便開始轉陰。


紙上的字跡邵湛熟得不能再熟。


因為他仿過。


臨江六中不比其他以美術特色為主的高中——比如立陽二中, 每年美術生佔比佔80%, 而他們臨江六中就算往前翻幾百頁校歷都不可能翻出來一名美術生。


中央美院四個字寫著跟玩兒似的。


孟國偉要是看到,估計以為哪位同學在瞎胡鬧,能當場吐血三升。


烏黑色的雲從遠處匯集過來,徹底遮住從雲層縫隙裡照進來的最後一絲光線。


“整理好了嗎?”孟國偉拿完通知單回辦公室,看到整整齊齊的一疊紙, 說, “行, 辛苦你了, 下節英語課吧?回去提前做預習工作。”


邵湛起身, 手上動作動得比腦子快, 趁孟國偉不注意,把寫著“中央美院”四個字的紙條抽了出來。


“邵湛。”孟國偉又叫住他。


邵湛腳步一頓。


他不動聲色地用孟國偉批閱好的作文紙壓著那張紙條,抓在手裡。


孟國偉記起高一那會兒頭一次見到少年的畫面, 走進來空氣溫度都驟降幾度, 除了那張提前交上來的滿分卷外,印象最深的就是少年眉宇間鋒利的冷淡神色。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邵湛和那會兒也差不太多,但孟國偉總覺得哪兒有點不一樣。


可能是那股冷淡不由自主收斂了些, 尤其提到許盛的時候。


“許盛在綠舟基地打架的那件事……”


孟國偉一直想跟邵湛聊聊,他放下通知單說:“你在老師眼裡一直是一位很優秀的學生,以前是, 現在也是,有些事情我們生來無法選擇……所以更要抓緊當下,有任何困難,都可以找我。”


邵湛愣了愣。


孟國偉點到即止,他不擅長抒情,別過臉咳了一聲,說:“去吧。”


邵湛剛從辦公室裡走出去,身後一位同學緊隨其後,並鼓起勇氣叫住了他:“邵湛同學。”


來的人是萬年老二。


不。


經過這次月考,他現在已經翻身當第一了。


邵湛實在不懂他們之間有什麼好聊的:“有事嗎。”


萬年老二沉著臉:“我知道你月考根本沒有不舒服。”


邵湛停下來看他,不知道是從哪裡走漏了風聲:“……?”


萬年老二:“第一門考試考完你還說這次題目太簡單,一點難度都沒有,像這樣的試卷一百二十分鍾你能做十張。”


那是許盛裝過的逼。


萬年老二繼續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


“你變了,”萬年老二眼底有什麼東西在逐漸破碎,“我以前把你當成我最強大的對手,因為你和我一樣,尊重考場,尊重考試,珍惜每一次的考試機會,我以為我們有著相同的對學習的信念。”


“……”


萬年老二最後抱著手中的練習冊,扭回頭,徑直從邵湛身側走了過去。


邵湛回班的時候,看到座位邊上聚了一波人,以許盛為圓心,侯俊坐在許盛對面,幾個人聊得熱火朝天。


許盛這人,拋開唬人的“校霸”頭銜,人緣真不差。


許盛擰開礦泉水瓶,正在聽侯俊分享一手八卦,侯俊壓低了聲音說:“盛哥,你知道楊世威後來又被人打了的事兒嗎?”


許盛手一晃,水瓶裡的水溢出來一點。


“又被打?”仇家那麼多的嗎。


“是啊,就咱們上臺檢討完,後一天的事兒吧。”


要說這個楊世威,許盛在臺上當眾放話,他事後沒再來找茬,這就夠奇怪的了。侯俊在宏海認識幾個老同學,檢討過後不少老同學主動過來聊天,聊的內容非常有指向性,直接指向他們班兩顆草:猴子,我來問問,他們有對象了嗎 (*/ω\\*)。


侯俊:咱班學神還是咱班校霸,你問哪個?


老同學急忙表示:我都可我都可!


侯俊:……胃口這麼大嗎。


然而侯俊隻能在心裡說,朋友,你不太可,因為他們可能在搞對象,但我沒證據。而且這兩位cp名都有了,麻煩出門右轉臨江六中貼吧看看樓堆了有多高。


不過這都不影響侯俊吃瓜。


老同學:又被打了,好像還趁著晚上在宿舍樓附近堵他,打自閉了都。


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兒,可能隻能去採訪楊世威本人。


楊世威本來確實是不想輕易放過許盛,都想好怎麼去找茬才顯得自然且不生硬,然而晚上拉練剛結束,回寢室路上,從巷弄口緩步走出來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他很熟悉。


由於洗過澡、身上沒穿臨江六中那套藍色軍訓服,隻穿著一件薄薄的T恤,因此和記憶裡的那個人重疊率更高。


楊世威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下一秒後背已經和綠舟基地的瀝青路面親密接觸,緊接著一陣爆炸般的疼痛從他肋骨處炸開——


少年聲音冷得可怕,平日裡壓著的戾氣和鋒芒幾乎將他席卷,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跟人動過手:“我找你不是因為你亂說話。”


“哪隻手打的他,”少年聲音壓下去,“說話。”


“……”


許盛吃瓜吃一半,發現侯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仰頭灌下去一口水,笑道:“你能不能吃明白再來。”


許盛看到邵湛從班級門口進來,把蓋子擰上,喊:“——同桌。”


邵湛沒了脾氣,也懶得再跟他算那筆月考時候的舊賬。


上課鈴響。


侯俊他們散開,邵湛拉開座位:“在聊什麼。”


許盛說:“聊一個不重要的人。猴子說楊世威又被人打了,他這可真是樹敵無數,雖然不知道是誰,不過打得好。”


邵湛沒說話。


許盛轉頭,盯著邵湛看了一會兒,他透過邵湛總算不再把衣服紐扣扣到最上面的校服上衣,腦子裡無端端冒出來一個念頭,也可以稱之為直覺,他問:“檢討那天晚上,你不在寢室吧。”


邵湛:“查崗?”


查崗這個詞,聽起來莫名有些別的意思。


許盛:“……也不是。”


邵湛轉開話題,提醒他:“上課了。”


整個上午,天空依舊烏雲湧動。


許盛這課上得非常忐忑,忐忑到趴在桌上睡不著覺,上遊戲也沒法像以前那樣縱觀全局,打到一半就下了線。


這鬼天氣。


等會兒會不會突然響一聲雷?


許盛實在是怕了那神出鬼沒的雷。


他睡不著,趴在桌上用筆戳了戳邵湛:“喂。”


上午最後一節是生物課,生物老師在黑板上留下一道題目,讓他們寫在練習簿上。


邵湛寫題速度很快,其他人還在抄題目,他已經勾著筆寫下答案:“說。”


許盛:“等會兒要是打雷了怎麼辦。”


邵湛筆尖一頓。


許盛繼續腦補這個可怕的猜測:“雖然前兩次都不是因為下雨才打雷,而且別人也聽不見雷聲,但也不排斥正常打雷也會換……”


窗外,昏沉的天色醞釀半天後,雲層暗湧,電光一閃,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我操。”


許盛更慌了。


他,許盛,這輩子四舍五入幾乎就沒有怕過的東西。


罪案片算一個。


現在多一個,打雷。


許盛今天穿的衣服帶帽子,懶懶散散地往那一趴,隻能看到半截弧度流暢的下巴,還能隱約看到一點鼻尖,碎發遮在眼前。


邵湛寫完答案後抬手,用勾著筆的那隻手把他頭上的帽子往前拽了點,蓋住剩下半張臉:“瞎想什麼。”


生物老師站在講臺上,把臺下那點小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老師總是偏心成績好的那位,平時許盛沒少惹事,再說確實是許盛先找邵湛聊的天,她厲聲道:“許盛,你起立。”


許盛把帽子拽下來,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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