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執將點心朝著我的方向又推了推,帶著歉意:「那日公主給你下了藥,回來後見你遲遲不醒,於是請了太醫,說你已有兩月身孕,太醫院兩位太醫所言,斷不會有假。」
「公主不知你孕,特派我前來替她說聲抱歉。」
「不必,她連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能算計,對我道什麼歉。」
宋執被我的話一噎,禁了聲。
我輕輕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心中仿佛才暖了起來,這是世上與我唯一有血脈聯系的親人了,我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於是捏起桌上的豌豆黃,不顧形象的塞進嘴裡。
不知何事,長公主從我身後走出,宋執又變回了那個淡漠的樣子。
安樂見我肯吃東西:「你想通就好,蕭淮安南下的路上並不安穩,好不容易抵達江州,才發覺災情比想象的更為嚴重,江州上下貪腐之風嚴重,賑災銀被一層層克扣下來,用在百姓身上的已經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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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了頓,面色未變,心神卻已大亂。
她繼續道:「更為嚴重的是,連綿的暴雨讓本就脆弱的堤壩再也堅持不住,終是爆發了洪災,不巧的是,洪水來時,蕭淮安與幾個縣的縣令正在巡堤,瞬間被洪水吞沒,沒了蹤跡。」
我被甜膩的點心噎住,猛的咳嗽起來。
宋執一驚,立刻倒了杯茶水遞給我:「殿下不該告訴她這些。」
長公主一臉不在意:「那又如何,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沒了可以再找,若你願意,本宮收你做義妹,無人敢說你腹中骨肉半句,你想要男人,本宮也可為你尋來,別為了一個男人咬S要活的。」
說罷她轉身離去。
我生氣的將茶水打翻:「我可不敢在喝大人倒的茶。」
宋執的臉色白了白,刑部令人談之色變的小宋大人仿佛此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那日之事,我確實不知,但你若怨我,我亦無話可說。」
我緩過勁來,紅著眼衝他吼道:「滾!」
他也不惱,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宣帝父子已是強弩之末,春闱已過,中榜學子皆是我的門下,現任職朝中、地方要員,公主掌權已是大勢所趨。」
「你養好身子,我改日再來看你。」
接下來的月餘,我仿佛沒事人一樣,乖順的吃飯,睡覺,隻是養胎。
每隔五日,便讓宋執從如意樓買來豌豆黃,每次都吃的幹幹淨淨,一點不剩。
關於蕭淮安的一切,一句也沒有多問。
公主以為我想明白了,對我也熱絡了幾分。
她和宋執兩人不請自來,每次來都說一些朝中的消息。
例如,宣帝後宮中的姜貴妃小產了,兇手竟是一名小小的貴人,仔細審問之下,那貴人供述幕後直指東宮。
稱太子殿下恐貴妃腹中皇子威脅到他的儲君之位,於是收買後宮之人,害貴妃小產,宣帝封姜氏為皇貴妃,將蕭瑾辰禁足。
例如,江州洪災的消息傳回京城,撫恤使蕭淮安下落不明,有人供述此次災禍之源,皆因太子在築堤之際,貪墨成風,以此贓款結黨營私。
被衝毀的堤壩充斥碎石爛泥,在天災面前不堪一擊,因此堤毀人亡已是必然,數萬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前有謀害皇嗣,後有貪墨賑災銀,宣帝再也無法庇護太子,終是一紙詔書,廢黜了太子之位。
例如,趙仲儒承認了陷害鎮國軍北伐延誤軍機,燒毀糧草,從中貪墨之事,宣帝下旨趙趙氏全族,統統緝拿,隻待秋如問斬。
這日,宋執提著酒壺來找我,平日裡克己復禮的謙謙公子此刻已有些神志不清,他說公主已經控制了禁軍與羽林衛,整個內宮盡在掌握。
他說廢太子受挫多日,準備於今日發動政變,公主將會以清君側的名義在廢太子動手後S入內宮,S了宣帝父子,也算是為鎮國侯父子報仇。
「宣帝與蕭瑾辰二人,明明是S人兇手,這樣S去,史書上隻會因宮亂,寫上寥寥數筆,他們所犯罪孽,世人無從知曉。」
宋執嗤笑一聲:「宛宛,隻要能報仇,又有何幹系?」
他又對我喊出那個熟悉的稱呼,並未察覺我眼中震驚後的了然:
「趙仲儒雖有參與,卻並非主謀,被連累趙氏全族又當如何?這樣復仇,與宣帝父子又有什麼分別?」
宋執愣了一下,也生了些怒氣:「既要復仇,自然要付出一點代價,別太高尚了。護住所有人,不可能有人做到!」
我紅著眼眶,晃著眼前之人的肩膀。
是仇恨,將眼前那個明媚的少年變成了一個隻知復仇的瘋子:
「那趙晴呢?還有你追隨的公主殿下,太子有錯在前,可此次江州的洪災本就是她一手策劃,如此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之人,你就真的相信她來日,會看在你的面子上善待我嗎?」
「宋執,還是該叫你陸知砚。」
「你還是我印象中的那個兄長嗎?」
23
蕭淮安早就預料到此次江州之行危險重重。
太子蕭瑾辰為了鞏固朝堂,需要大量的銀票來打點上下關系。
於是他的手就伸到了修堤的款項上。
江州少雨,本會安然無恙,可老天似乎都在與他作對,今年雨水頗多。
大水傾瀉而下,一些衝垮的堤壩裡全是劣質的碎石和泥沙。
隻是長公主覺得這禍事還不夠大,烈火燒的還不夠猛。
於是她命人在暴雨來臨之時,在上遊開閘放水。
加上傾瀉而下的雨水,下遊村落必將成為一片汪洋。
蕭淮安察覺到長公主的計劃,為了千萬百姓的性命。
也為了那一個虛無縹緲不知真假的消息,他這一趟江州勢在必行。
傳回上京的隻是假消息,因為他的及時阻止,江州的洪災並未發生,他自然也安然無恙。
在公主府月餘,紫菱每隔五日,就會通過送如意樓的豌豆黃來與我傳遞消息,起初我並不能確定宋執的身份,直到我逐漸意識到,他為公主做事,隻是為了借公主之手為鎮國侯報仇。
與陸家素未謀面的小宋大人,為何如此在意鎮國侯的案子,為何屢屢出手助我,為何能對我喊出「宛宛」如此親密的稱呼?
我的傻哥哥,他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
陸知砚的眼裡閃過震驚,也不知是醉酒還是被拆穿後的窘迫,他滿臉通紅,眼神躲閃,又似乎不敢看我。
「不不,不是我,宛宛,如此惡毒骯髒的是宋執,不是我……」
他有些痛苦的蜷縮這身子。
我伸出手,輕輕抬起他的臉,又擦去他臉上的淚水,這冰冷的眼淚似乎像是融化的火焰,燙了我全身發疼。
「一切還來得及。哥哥,聽我說,一切還來得及。」
此刻,若計劃不錯,蕭淮安此刻應當已經控制了內宮。
陸知砚的嗓子發幹,有些說不出話來,眼裡有些迷茫:「是嗎?」
我點了點頭。
正準備開口,卻看到兄長的深色的眸子中躍起紅色的火光,下一瞬,撲面而來的熾熱感便烤的人張不開嘴。
陸知砚的瞳孔驟然收縮,目光中帶著深深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轉身推開門,被巨大的火光和濃煙逼退屋內,從掉落的窗臺上看到整個公主府,已經被巨大的火龍吞沒。
公主要滅口,公主府中的所有人她都不會放過。
此刻他仿佛才相信我那時所說的話,他用茶水把棉被將我裹住,把我推向火勢最小的一處,強撐著喊道:「宛宛,你快走!」
下一秒,滾落的房梁將我們的視線隔斷,我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哥哥!」
……
皇宮之中,屍橫遍野,四處充斥著火光與血水,幸存的宮女太監們佝偻著身體貼著宮牆前行,還不忘撿拾散落在地上的珠釵黃金。
長公主滿身狼藉,身子卻挺得筆直,她身後的龍椅之上,宣帝瞪目結舌,僵坐於龍椅之上,氣絕而亡。
廢太子蕭瑾辰被禁軍反手押著,頭被按在地上,面上盡是不屑與怨毒,咀咒之聲不絕於耳。
長公主面前,男子身上銀甲熠熠,目光凌然,受了些傷,但更多的是敵人的血水。
他手提利劍,劍尖直指面前女子的咽喉。
長公主卻笑得癲狂:「蕭淮安,你竟然沒S?」
蕭淮安眼中流露痛苦之色,神色哀戚:「皇姐,為了那九五之尊,何至害了如此多無辜之人?」
長公主安樂,與他一母同胞,母後走了以後,他又有了腿疾,皇姐對他頗有照顧。
可如今眼前的女子,竟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長公主笑聲悽厲:「你們這些皇子,對於皇位來說唾手可得。而我呢?我為父皇長女,自小資質聰穎,又何錯之有?」
「可是十五歲那年突厥進犯,那老東西便讓我去和親,塞北苦寒,連母後都說這就是公主的命。」
「何為公主之命?皇子便可逍遙度日?我縱才華橫溢,父皇不過一句『終究女子,無所施為』。」
她的笑聲愈發狂放:「於是我下藥給趙家嫡次子,逼他娶了我,兩年後,我便親手S了他,哈哈哈哈哈……」
蕭淮安眼中痛苦更甚。
當年為這此事,趙家終日惶恐不安,下藥之人數年未曾找到,可公主的清白確確實實是丟在了趙家兒子的身上。
不想真相竟是這樣。
那年趙二公子尚公主,從此仕途盡斷。
但他從未有過半句怨言,竟是揚言能娶到公主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可憐那趙二公子至S都不知道,他所愛之人將他從頭到腳算計了個透徹,最終還要了他的命。
長公主收斂了笑容,冷漠道:「父皇都要S了,那些酒囊飯袋,我隻是稍施小計,他們便蠢到互相殘S。然那老東西縱使沒有了皇子繼承皇位,將皇位傳給不知道偏到哪的宗室子,也對我視若無睹。」
她望向宣帝的屍體和蕭瑾辰,眼裡滿是鄙夷。
她衝上前去,抽出侍衛腰中的佩劍,刺中蕭瑾辰的胸口:「就憑你,還配喊本宮姑姑。」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待眾人反映過來,打落她手中的劍時,蕭瑾辰被刺中的傷口處已經湧出許多鮮血,整個人在侍衛的按壓下抽搐不停,不久後便沒了動靜。
長公主隨後轉向蕭淮安:
「當然了,隻有你一個聰明人,裝瘸就裝一輩子好了?為什麼偏偏好起來了?」言罷,宮殿之內,氣氛凝重非常。
蕭淮安眼底有些不忍,持劍的手臂也開始顫抖,痛苦勸說道:「皇姐,收手吧,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公主復又大笑起來:「哈哈哈,你以為你贏了,實則敗得徹徹底底。此刻,你的妻子和孩子,早已葬身火海。」
「縱使贏了這天下,你也是孤家寡人一個。」
話音未落,公主猛然衝向蕭淮安手持劍尖,大殿之上瞬間血花四濺。
蕭淮安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她倒在血泊之中,長公主的眸子瞪的大大的,嘴裡還努力張開著,帶著湧出的血沫吐出幾個字:
「我……蕭吟儀,此生……無悔……」
24
(陸知砚番外)
我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活著回到上京。
父親臨S前的囑託猶在耳邊,他說若我能活下來,就帶著宛宛離開京城。
可當我得知,救我的人是長公主蕭吟儀時,我便改變了想法。
我要報仇。
蕭吟儀不是普通的公主。
她有野心,我早就看的出來。
我知道她隻是利用我,哪又如何,我也是利用她。
我知道宛宛嫁人了。
那兔崽子蕭瑾辰果真負了她。
我遲早要S了那人。
可蕭淮安那廝也不是什麼好人,趁人之危,蟄伏多年,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可若他真心待宛宛好,那來日事成,我會設法留他一命。
……
傷好後,我容貌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