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接著,他倏然就坐了起來,翻身下床,穿起了他的衣裳。


小喬知道他的意識此刻是完全清醒的。因為他的眼睛是清醒的。


但他的肢體,卻仿佛依然還未從宿醉和片刻前的那場激烈歡愛裡徹底醒來。


他隨意地穿好衣服,也未拿腰帶,便抬腳往外去,腳步卻一個趔趄,人撞了一下近旁的置衣架。


架足在地面移動,發出短促的一聲刺耳摩擦。


小喬急忙下床,追了上去,從後扶住他的胳膊。


“夫君要去哪裡?”


魏劭停下了腳步,慢慢地轉頭,看了她一眼。


她望著自己的眸光中帶著關切。


魏劭愈發感到心煩意亂。驚詫、失望、生氣,夾雜著被她無情頂撞了卻又無力反駁的一絲羞愧,他現在甚至頭疼欲裂了。


他覺得自己簡直沒法能再繼續容忍這個喬家的女兒了。


女人果然是不能夠待她太好的。他在心裡模模糊糊地想道。


他便盯著小喬拽著自己胳膊不放的那隻手。想她應當識趣地松開。卻未料她一直緊緊抓著,就是不放。


“我知夫君生我的氣。隻是生氣歸生氣,才四更,夫君未醒酒,外面又冷,夫君不要出去了。”


她說道,仰臉望著他。


魏劭冷眼看她片刻,抬手將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給拿開了。啞聲道:“你心裡眼裡隻有你的喬家之人,何必留我。我去書房,省得擾了你的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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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轉身快步出了房。


小喬追到門口,見他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了通往書房的那道走廊盡頭。


……


初五日,魏劭為年前上黨一戰裡的功勞將士論功行賞,大置酒,饗軍士。


初七日,魏劭出漁陽,巡邊境。直到過了元宵,才回到了漁陽。


小喬這些時日也忙忙碌碌,也是過了元宵,才漸漸地空闲了下來。


這日早上,小喬和昨日才回漁陽的魏劭一道去北屋。陪著徐夫人用了早飯。飯畢闲話了幾句,要告退的時候,魏劭忽然說道:“祖母,我這幾日,大約就要動身去晉陽了。先跟祖母說一聲。”


小喬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望向徐夫人,神色嚴肅。


徐夫人略驚訝,道:“不是原本說要出了正月才走的嗎,怎又如此急了?”


魏劭道:“晉陽地大事雜,張儉李崇方昨日又來信報,促我早日過去。諸多事務,懸而未決。”


徐夫人想了下,道:“你有正事,早些去也是應該。這趟去了,多久才回?”


“少則三兩個月,多則半年,也未料定。”


徐夫人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既然時日不短,你去晉陽也非行軍打仗,不如讓孫媳婦隨你一道去,如此邊上也好有個人照料。”


魏劭道:“她還是留在家中為好。祖母年事已高,當以侍奉祖母為先。孫兒無妨。”


徐夫人看了眼小喬,想了下,道:“也罷。讓孫媳婦留家裡也好。倒不是祖母要她伺候,而是不想她又出這麼大遠門的跟你出去吃苦。留家裡吧!”


第95章


徐夫人將從房外進來的貓咪抱上膝,出神了片刻,問道:“前次那個李姓鄉侯夫人之事,可有後續?”


鍾媪道:“婢正想稟老夫人。這婦人看起來倒並無特殊之處。此前一直居於洛陽。去年鄉侯病喪,婦人便被翁姑送回了漁陽祖宅。居漁陽時候,深居簡出,平常不與人往來。不過……”


她遲疑了下,道,“婢倒是無意間查到了個熟人,和她倒有那麼一些關系。”


徐夫人道:“哪位熟人?”


“便是中山的那位蘇氏。早幾年,此婦人居於洛陽時候,曾有段時日,蘇氏和她密切往來,常宴樂同遊。後因這婦人與人牽出了一樁風流官司。許是為避嫌,蘇氏方和她漸漸斷了往來。這些都是數年前的舊事了。”


徐夫人緩緩地撫摸著懷裡那隻昏昏欲睡的貓咪,沉思片刻,又問:“姜媪如何會與那個鄉侯夫人暗中往來,可有端倪?”


鍾媪道:“婢無用。姜媪與那婦人事發後相繼死去,並無口供。據鄉侯婦家中僕婦所言,平日也從未見過姜媪出入婦人家中。如何就勾到了一處,實在費解。”


“姜媪來歷,可查過?”


“姜媪本是夫人母家女僕,少寡,帶一子,朱夫人曾有恩於她,她便一直侍奉於夫人身畔,至今有三十年。”


“姜媪的兒子,如今在何處?”


“據說十數年前,才十幾歲,暴病而亡。”


“何病?”


“何病不知。不過,婢找到了一個從前曾與姜媪一同服侍過夫人,十幾年前卻被夫人趕走的老媪,從老媪口中,倒聽說了點事。據說當時姜媪兒子暴病死去,似與夫人的兄弟有關。她的兄弟,曾養男嬖。”


如今貴族蓄妓或養男嬖,早已成風。


徐夫人眉頭緊皺:“便是那個兩年前赴洛陽花會醉酒,獨個兒掉到池裡淹死幾天才脹浮上來的兄弟?”


“正是。”


徐夫人不再說話,出神了許久,忽道:“這兩日,你瞧劭兒,是不是又惹我孫媳婦的氣了?”


鍾媪遲疑了下,不語。


徐夫人搖了搖頭:“他年前還巴巴不辭路遠地跑去南方把我孫媳婦給接回來,當成寶貝似的,這才幾天功夫,那邊又沒什麼火燒眉毛的大事,就說要走,還叫我留下她伺候。不是置氣是什麼?”


鍾媪道:“當年出事時候,男君尚小,切膚之痛,難免放不下去。一時轉不過彎來,也是有的。幸而女君性柔,心性也是豁達。老夫人莫急,假以時日,男君必定能放下心結。”


徐夫人隻道:“犟驢一頭!”


鍾媪道:“男君和女君少年夫妻,這會兒又惹了闲氣出來。若真就這麼分開了五六個月,恐怕有些不妥。非婢多嘴,不如老夫人開口,叫男君帶女君同去便是。料過些時日,二人也就好了。”


徐夫人道:“你何曾見過犟驢受鞭而心甘前行?我若開口強令他帶孫媳婦過去,倒顯得他有多委屈。我更不忍委屈我孫媳婦。”


她想了一想,手掌摸了下貓兒的腦袋,笑道:“年也過了,家中無事。這漁陽風大沙多,我有些想念無終城的好天氣了。”


……


魏劭晚間回來時候,不見小喬在房裡,也不見春娘。徑去沐浴,出來後還不見她。便問林媪。


林媪道:“老夫人喚女君陪用飯去了。”


魏劭略一遲疑,便往外去,剛到門口,聽到庭院甬道上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抬眼見兩個侍女在前打著燈籠,照小喬回來了,魏劭跨出了門檻,往書房方向去。


他巡邊城回來後的這幾個晚上,回來後先都去的書房,晚些回房再就寢。和小喬倒也各自相安無事。


小喬晃到了魏劭身影,叫他:“夫君,祖母喚你去。說有事和你說。”


魏劭看了她一眼,抬腳往北屋去。


他到了北屋,入內,見地上放了幾隻敞開的樟木大箱,內裡放置衣物以及各種日常所用雜物,僕婦手碰大小奁盒往來忙碌,鍾媪正站在一隻大箱旁,叮囑一個僕婦:“那邊天氣一時也暖不了,那件狐氅先帶過去,仔細收好……”忽看到魏劭進來了,忙迎上來笑道:“男君來了?老夫人在裡頭。”


魏劭道:“這是要做什麼?”


鍾媪道:“老夫人預備動身要去無終城。”


魏劭眉動了動,快步入內,徐夫人坐那裡,看到魏劭,招手讓他來。


魏劭靠坐過去:“方才阿姆說,祖母要去無終城了?”


徐夫人點頭:“叫你過來,就是跟你說這個。你也知道,我喜那邊天氣舒適,冬暖夏涼,往年一年中,有半年是在那邊過的。這會兒元宵過了,等你一走,家裡也沒什麼人了,我便想去那邊過些時日。”


魏劭道:“祖母何日動身?孫兒先送祖母過去。等祖母安頓了,孫兒再去晉陽。”


徐夫人道:“我不用你送。我這趟過去,把你母親也一道帶去。晉陽既然事急,你自管早些去了便是。我有人護送。”


魏劭微微一怔,遲疑了下,問道:“祖母隻帶我母親?”


徐夫人點頭,微微嘆息一聲:“上回那事出了,我雖禁足你的母親,隻我自己的心裡又何嘗好過?畢竟是你母親,我知你心裡也是盼她好的。便想這趟去無終,帶她隨我一塊兒。換個地方,許能叫人換個心境。”


魏劭便向徐夫人鄭重拜謝。


徐夫人微笑道:“有何可言謝。我記得早些年,你母親性子也不至於像如今這樣鑽牛角尖。如今成這樣,她自己固然錯在先,我這個做婆母的,應也有引導不到之處,難辭其咎。正好這趟帶她去那邊,我再和她好好處處。”


魏劭再三謝徐夫人。徐夫人含笑道:“叫你來,也就是和你說這個。你忙了一天,想必也乏,早些去歇息吧。”


魏劭應了,從坐榻上爬了起來,作勢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道:“祖母不帶她也同去?”


徐夫人道:“誰?你媳婦嗎?”


見魏劭望著自己,搖了搖頭:“她不去。”


“按說,我們府裡人少,”徐夫人解釋,“你一走,我也走了,大可不必非要她留下。我原本也是想帶她一同去的。家中雜事交給新上來的管事便是。隻你也知道,二月首民眾祭祀太社,祈五谷豐登,歷來要我們主持的。往年都是你的母親。這回你母親隨我走了,自然要她出面。此其一。其二,我也是存了點私心,心疼你。想她能留在家裡守著,萬一你什麼時候提早回來,也不至於到了家,冷冷清清,連個迎的人都沒有。”


魏劭道:“我無妨的。祖母盡管將她一並帶去無終城。”


徐夫人道:“我本也怕她獨個兒在家冷清。方才叫來她的時候,也問過她了。隻她自己說無妨。我想罷了。她遲早要獨個兒擔起我們魏家主母之責,趁年輕多歷練,也是好的。”


魏劭張了張嘴,終還是閉了上去。最後道:“孫兒知道了。孫兒先行告退。祖母也早些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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