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16

我小心地把皮影人捋平,笑道:「知道陛下看不上這些,不過臣妾可舍不得,這幾個皮影人背後可是有故事的。」


 


「哦?」司馬凜來了興致,「什麼故事,也說給朕聽聽。」


 


我淡淡一笑,說:「這是我自己補給自己的生辰禮。」


 


「你自己給自己的?」司馬凜不解,「為何不是別人送的?」


 


「原本是該由我父親送的,但他忘記了。」


 


我嘆了口氣。


 


「父親向來重男輕女,不管我怎麼到他面前獻孝心,他的眼裡都隻能看見我哥哥,他也隻偏心我哥哥。」


 


「連我哥哥出門鬼混,鬥雞贏了一文錢回來,他都要誇好半天。而我為了掙錢養家,跟著母親一起做女工,把手指戳得滿是窟窿,他都看不到,更別提誇我幾句。」


 

Advertisement


司馬凜原本神態疏懶,聽到這兒眸光微動。


 


我繼續說了下去。


 


「六歲那年,我纏著他要生辰禮,他也答應了給我買皮影人,可到了那一天,還是忘了個幹淨,而且之後都再沒想起來過。」


 


「可他卻記得在兩個月後給我哥哥買一隻大紅金冠的鬥雞做生辰禮。」


 


我笑得有些勉強了。


 


「最後我用做女工換來的錢,自己給自己買了幾個皮影人,然後再裝作一點都不在乎父親沒給我買生辰禮這件事,免得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可憐。」


 


司馬凜定定地看著我,問:「那你心裡難受嗎?」


 


「自然難受,不過也沒辦法,最後隻能認命地接受,我就是不如哥哥得父親的看重。」


 


我的語氣難掩落寞。


 


司馬凜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的情緒變得晦暗不明。


 


6.


 


良久,司馬凜抬起右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我怔住。


 


司馬凜顯然沒怎麼安慰過人,動作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見我看向他,他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別扭,說:「沒事,以後朕送你新的皮影人。」


 


我看著他笑,「那臣妾就謝過陛下了。」


 


司馬凜拉了我的手,握在他掌心。


 


「其實,朕和你一樣,自小也不得父皇寵愛,他隻看重當時的太子,朕的長兄。」


 


我故作驚訝,「陛下文韜武略,何以先帝會偏心至此?」


 


司馬凜的語氣帶了絲嘲諷的意味。


 


「為何,自然是因為朕的生母地位卑下,入不得他的眼,便連帶著也不喜朕。」


 


「可朕才是最像他的兒子。」


 


他回憶往昔,目光悠遠。


 


「十幾年前,朝中魏家私通匈奴,父皇問我們該如何處置,可笑太子長兄還在為其辯解,說魏老將軍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隻有朕,看出了父皇真正的用意,於是朕便回稟說,不忠不臣之輩,非抄家滅族不足以平後患。」


 


我指尖一顫。


 


「也是在那天,父皇才終於多看了朕一眼。」司馬凜閉了閉眼。


 


我抬起眼,靜靜地注視著他,看了很久。


 


司馬凜復睜開雙眼,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奇怪道:「幹嘛這麼看著朕,朕身上有什麼不妥嗎?」


 


我搖了搖頭,柔聲說:「隻是沒想到,陛下也有這般讓人心疼的過往。」


 


皮影人的故事是假的。


 


是我根據司馬凜的過往編的,隻為了讓他覺得感同身受。


 


覺得和我是一類人。


 


冷硬的帝王心扉若是因此開了一條縫隙,哪怕細如發絲,也足夠我趁虛而入。


 


但皮影人的確還有另一個故事。


 


母親和離歸家後,有一年冬日,一家人在庭院裡圍爐賞雪。


 


外祖父一時興起,點了比我大幾歲的表兄起來背《孫子兵法》。


 


我那時五歲,也想在外祖父面前獻寶,便舉了手說我也會背。


 


家人們面面相覷,繼而笑得前俯後仰。


 


因為大家都知道,我那時連字都認不全。


 


外祖母笑著抱起我,讓我不要搗亂。


 


我不服氣,張口就背。


 


驚得大家目瞪口呆。


 


連一向端正持重的外祖父都差點揪了幾根他的胡子下來。


 


我十分得意。


 


我告訴外祖父,有一次我偷偷去他的書房玩,他教導表兄孫子兵法的時候,我就藏在桌子底下聽呢。


 


我是認不全字,但我聽過幾遍後就記住了呀。


 


外祖父誇我有天分,讓工匠刻了一套十二生肖的皮影給我玩,說是給我的獎勵。


 


從那以後,外祖父每每看到我,又是覺得高興,又是覺得惋惜。


 


總跟外祖母念叨,說可惜鳶鳶是個女娃,不然一定將我培養成一代名將。


 


外祖母被他念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受不了的時候就索性將他轟出門去。


 


隻有魏家滅門時,那是外祖父唯一一次慶幸,慶幸我是個女娃。


 


否則魏家連最後一絲血脈都保不住。


 


7.


 


我和韓臨芳的第一次較量,很快來了。


 


一個月後,太醫按例為我診脈,診出的是喜脈。


 


司馬凜聞訊後,難得地喜形於色,一眾賞賜流水似的進了月影臺。


 


身為天子,膝下卻久無子嗣,他面上不顯,心裡還是很在意的。


 


青虹也笑著跟我道喜,「娘娘真是好福氣,要知道除了惠草殿的董婕妤,後宮諸妃還沒有能懷上皇嗣的呢。」


 


說到這兒,她嘆了口氣,「可惜她運氣不好,孩子還是沒了。」


 


「董婕妤?是河北董氏一族的女兒嗎?」我問。


 


「正是。」青虹說,「奴婢聽說這位婕妤也進宮好幾年了,不過不得聖寵,若不是她的家世擺在那裡,在這宮裡不定活得多艱難呢。」


 


董婕妤麼?


 


我正思量著,韓臨芳宮中忽然來人傳話,讓我去椒房殿請安。


 


青虹在宮中多年,對韓臨芳的妒性早有耳聞,不由擔憂道:「娘娘,咱們去嗎?」


 


我好笑地看她一眼,「說什麼傻話呢,皇後傳召豈有不去之理。」


 


「可皇後不會對你不利吧?」


 


「自信一點,把那個『吧』字去掉,她肯定會對你家娘娘我不利的。」


 


我讓她扶我下榻。


 


青虹語氣焦灼,「那怎麼辦啊?要不,奴婢去找陛下吧。」


 


我示意了一下門口,「那你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吧。」


 


青虹如夢初醒,另喚了兩個做事穩妥的宮女進來伺候我,自己朝著前殿的方向趕去。


 


8.


 


椒房殿裡,即使再精致的妝容,都難以蓋住韓臨芳陰沉的臉色。


 


反倒是我神色如常,按照宮中禮節向她行禮。


 


她陰惻惻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半天都不讓我起來。


 


跪久了,難免腿腳有些發麻。


 


跟我來的宮女看不下去了,恭敬地出言提醒:「皇後娘娘,我家娘娘有身孕了,御醫說不能受累的。」


 


韓臨芳一眼瞥了過去。


 


她身邊的王嬤嬤便一耳光扇在了宮女臉上,啐著聲音大罵。


 


「沒規矩的東西!皇後面前有你一個賤婢說話的份嗎?」


 


宮女眼圈一紅,立馬跪了下來,捂著臉不敢吭聲。


 


見狀,我眸光一冷,「皇後娘娘,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主人?」韓臨芳冷笑一聲,散漫地靠在團花引枕上,「就是你這個主人,在本宮這兒又算哪個牌面的?」


 


她撫著指甲上新塗的蔻丹,神情輕蔑。


 


「要不是前朝那些討人厭的朝臣已本宮無子為由大做文章,連連上書陛下廣開後宮。以陛下對我的感情,又怎會讓你們這些賤蹄子鑽進宮來。」


 


我心念一動。


 


原來在韓臨芳看來,她的陛下司馬凜是「被迫」納了妃嫔,是實屬無奈。


 


完全沒想到另一種可能性。


 


廣選妃嫔的決定,在我看來,很可能是司馬凜順勢而為,就是為了分去韓臨芳在後宮的勢力。


 


但韓臨芳毫無察覺。


 


也對,不管是洛陽花盡,還是前幾年的獨寵。


 


司馬凜一直扮演著一個深情痴心的丈夫,給了她太過盛大而美好的過去。


 


她沉溺其中難以自拔,也不難理解。


 


不過,這就有意思了。


 


見我臉色平靜,韓臨芳越發氣惱,恨恨道:


 


「你別以為肚子裡踹著塊肉,就能讓陛下另眼相看,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兩說呢。」


 


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徑自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裙。


 


「放肆!本宮讓你起來了嗎?」


 


韓臨芳霍然起身,頭上的攢東珠步搖跟著猛地晃蕩。


 


我淡淡抬眼看她,「皇後娘娘,臣妾跪著肚子不舒服,怕龍胎有恙,便隻好自己先起來了。」


 


見我這般有恃無恐,韓臨芳大怒,揚手便朝我臉上扇過來。


 


關鍵時刻,門外響起一陣冷沉的聲音,「都給朕住手!」


 


我立馬腳下一軟,不勝柔弱地「暈」了過去。


 


我的宮女大驚,慌得大喊起來,「娘娘,你醒醒啊!陛下,陛下快傳太醫啊!」


 


下一刻,一雙有力的臂膀輕而易舉地抱起了我。


 


是司馬凜。


 


9.


 


我閉著眼睛看不見,直到聞到被褥上熟悉的氣味時,才知自己被抱回了月影臺。


 


太醫匆匆趕來,替我搭脈。


 


「如何,可有大礙?」


 


司馬凜在我床邊坐下,問。


 


太醫將我的脈搏探了又探,似有些猶疑,良久後,才道:「娘娘身體並無大礙,許是受了驚嚇,待微臣開幾副安神的方子,喝下便沒事了。」


 


「行,下去熬藥去吧,仔細著點。」


 


一陣腳步聲漸行漸遠的聲音,司馬凜讓寢殿內的宮女們都退了出去。


 


室內一時靜悄無聲。


 


「行了,太醫都說你沒事了,就別裝了。」司馬凜似笑非笑。


 


我試探著,隻睜開了一隻左眼。


 


司馬凜伸手點在我額頭上,戲謔道:「你膽子夠肥的,在皇後面前都敢耍花招,還裝暈呢。」


 


這語氣可不像是責怪。


 


我抱住他欲收回的手,放在臉頰邊輕蹭,語氣可憐。


 


「臣妾也是沒辦法了,臣妾自己挨打沒事,可若是傷到陛下的孩兒,臣妾可就百S莫恕了。」


 


「臣妾又不敢跟她硬來,她背後有母族撐腰,可臣妾隻有陛下。」


 


司馬凜看著我尚未顯懷的肚子,目光柔和下來。


 


「從今以後你就好好養胎吧,不用再去皇後宮裡請安了。」


 


「謝陛下恩典。」


 


我看了眼窗外,提議說:「天色已晚,陛下不如就歇在臣妾這裡吧,陪陪臣妾,也陪陪孩子。」


 


每月初一、十五,按制,皇帝是要去皇後宮中留宿的。


 


而今晚,正是初一。


 


我說這話,隻是試探。


 


可沒想到,司馬凜居然應下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沒想起來,還是故意忘了。


 


韓臨芳若知道司馬凜睡在了我這兒,隻怕要咬碎滿口的牙。


 


10.


 


出乎意料,直到我的肚子大起來,椒房殿那邊也沒什麼動靜。


 


這日,我讓青虹挑了些見面禮。


 


外祖父在世時,曾誇過河北董氏家主風骨氣節俱佳,他養出來的女兒想必也不是俗物。


 


闲著也是闲著,就去蕙草殿走動一下吧。


 


到了才發現,這個董婕妤與我原先所想相差甚遠。


 


與容貌本身無關。


 


我驚詫的是,她明明還很年輕,整個人卻素淨得很,不塗脂粉,不戴釵環。


 


周身的氣質猶如老僧入定,枯井無波。


 


整個蕙草殿的宮女也屏息斂聲,安靜得仿佛一潭S水。


 


董婕妤與我互相見禮後,便讓我自便了。


 


還真是自便。


 


留我一個人坐著,她自個兒回了書案前,捧了一本《詩經》翻看。


 


隻有她從董家帶進宮的侍女不失禮數地招呼我。


 


「美人可要再添些茶?」


 


我擺了擺手,「別添了,再喝都飽了。」


 


我指著不遠處的董婕妤問:「你家婕妤,一直都,都這麼有個性嗎?」


 


侍女略顯尷尬,連忙解釋:「美人見諒,我家娘娘隻是性子淡了些,不是有意怠慢美人的。」

推薦書籍
遇到我,假千金就偷著樂吧
"我是宗主的真千金。 但我愛上了假千金。 為了得到她,我試過死纏爛打、綁架囚禁,甚至……不惜花重金去合歡宗買藥。 不過,這藥是買來給我自己下的。 我一邊將藥丸送入口中,一邊欣賞著她震驚的眼神。 哇塞,好爽,好得意。 然而,我還沒得意太久,就被她掐住了臉。 她掐著我的臉,使勁搖晃:"
2025-08-06 14:21:00
師尊傲嬌又迷人
"我是密宗掌門的關門大弟子。 我的師尊如話本裡的師父那樣清冷出塵,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可我竟從他的枕頭底下翻出了我的畫像,還是最不可描述的那種。 再一轉頭,師尊在我身後牢牢盯著我。 從他的眼神中,我分明能看出來…… 他是真的想殺了我。"
2025-07-21 15:16:23
背馳人生
"富二代願意資助我和姐姐上學。 上初中的姐姐說:「要是我能給他生個孩子就好了!」"
2025-06-05 14:33:17
我和老媽穿成炮灰後
"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能和我媽一起穿越。 刺激吧,我也覺得。 這事說來話不長,隻因為我前一晚熬夜看小說,第二天我媽叫了我無數遍我還賴床不起,惹得正在做午飯的她,系著圍裙右手拿著鏟子就來打我,我一急,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跳起來跑,然後就直直地撞在了我媽額頭上…"
2024-11-20 14:33:49
九千歲[重生]
隆豐二十三年,東宮太子已被廢五年,當年謫仙般的人物,幽禁皇陵,受盡萬般折辱。 也是這一年,皇帝昏聵,追求長生大道,讓西廠閹黨掌了權。 西廠督主薛恕,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就連太子之位,亦能言語左右。 宮中皇子們無不討好拉攏,盼他助自己登九五之位。
2024-11-19 14:23:54
曉曉重生
"妹妹懷孕七個月,卻非要拉我一起去看演唱會。 我擔心她被人群擠到,可妹妹卻驕傲地託住了肚子:「我是小孕婦,誰敢擠我? 「傷到我家小太子,他們負得起責任嗎?」 爸媽和妹夫也在一邊勸說,直言我這個做姐姐的理應滿足妹妹的心願。 我無奈之下選擇答應。"
2025-03-18 15:59:49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