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了眨眼,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那陛下想如何收拾臣妾啊?」
司馬凜因醉酒變得迷離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逡巡許久。
生產後因為調養得好,除了胸前豐盈了些,我的身材與之前別無二致。
「身體都養好了嗎?」
他的聲音喑啞得不像話。
我笑:「啟稟陛下,都養好了。」
話落,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我都懷疑司馬凜這幾個月是不是沒碰過妃嫔,我這次可沒用媚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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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外加鬧騰了大半夜,第二日早上自然是起不來的。
司馬凜本該早上領群臣進山遊獵,結果群臣在被晾了幾個時辰後,時間換成了下午。
我拉上錦被蓋住滿是痕跡的肩膀,正想閉眼睡個回籠覺。
青虹進來稟道:「娘娘,廷尉監的夫人前來拜見。」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果然是人心逐利啊。
韓家一家獨大,其他臣子難道就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
不過是「洛陽花盡」的美談尚在,如果貿然動手,萬一韓臨芳給司馬凜吹枕邊風怎麼辦。
可現在他身邊出現了另一個受寵的女人。
瞧,這不就讓自家夫人來投石問路了嗎。
我對青虹說:「讓她到偏殿候著,我梳洗好就過去。」
15.
之後又一連來了好幾個貴婦。
打發了她們後,司馬凜還沒回來,再回去補覺隻怕晚上都睡不著了。
聽說行宮後的馬厩裡養了一匹稀世的汗血馬,我一時興起,便想去瞧瞧。
同樣的馬,我外祖父生前也有一匹,陪著他槍林箭雨,還救過外祖父的性命。
隻是外祖父S後,那匹汗血馬也跟著撞柱殉主了。
山裡涼,青虹給我拿了件紅狐狸鬥篷披上。
這件鬥篷是司馬凜剛給我的,聽說皮毛還挺珍貴。
我走近馬厩,還沒進去,便聽到裡面有人在闲聊。
一道清亮的男子聲音響起,感慨道:「身為男兒,就該如魏老將軍一樣,馳騁疆場抗擊匈奴,才不負來這世上一遭。」
有人嚇了一跳,趕緊捂住他的嘴。
「你瘋了,魏家可是叛臣,被人聽到,你小命難保。」
還有人起哄,「元昌,你就別白日做夢了,咱們就是一馬奴,這輩子啊,就是養馬的命。」
有人反駁,「我覺得元昌哥說得沒錯啊,身為大丈夫,總該有些宏偉志向吧。」
聽到這兒,我抬步走了進去。
馬厩管事上前陪笑道:「娘娘可是要選馬?」
我沒說話,環視四周一圈,注意到一個手裡拿著刷頭,正給馬刷背的青年男子。
雖穿著粗葛布衣,卻眼神堅毅。
我突然恍惚了一下。
同樣的眼神,我在外祖父身上看見過。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上前行禮,「回娘娘,奴才叫元昌。」
「元昌。」我將這名字念了一遍,又問,「你真想去投軍?」
元昌愣了一下,隨即毅然點頭。
「可我身在奴籍,即便想報國,也是有心無力。」他眼神一暗。
「無妨,我可以做主免了你的奴籍。」
這對我而言不是難事。
元昌難以置信地抬頭,激動不已。
「元昌,多謝娘娘。」
他帶走了另外幾個和他有同樣志向的少年馬奴,去了邊城投軍。
我想起外祖父的最後一戰。
他大傷匈奴元氣,將之逐出千裡之外。
外祖父曾說,十五年之內,匈奴不會有犯邊之力。
可這個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這一次,邊境的百姓們還能遇到庇佑他們平安的將軍嗎?
在行宮呆了八九日後,我問青虹女兒在董婕妤宮裡的情況。
青虹笑道:「娘娘放心,小公主被董婕妤照顧得可好了,小公主去了後,蕙草殿都多了不少生氣。」
「那就好。」
我端起手邊的茶盞,低頭喝了一口。
16.
又過了幾天,遊獵結束,眾人回了都城。
回去後不久,我便將女兒接回了。
董婕妤開始頻繁光顧月影臺。
她嘴上說的好聽是來看我的,實際每次帶的進門禮都是小孩子的玩物。
撥浪鼓,銀手镯,長命鎖,還有木頭小馬。
我看著她在搖籃旁逗弄女兒,臉上的神情不復冷淡,多了幾分慈愛。
她被韓臨芳害得流產後,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也是個深宮紅牆裡的可憐人。
我暗暗嘆了口氣,開口道:「你若是真心喜愛我女兒,日後就把她養在你膝下吧。」
董婕妤訝然,「你舍得?」
「就在一個宮裡,走幾步路就到了,有什麼舍不得的。」
我話音一轉,抬手撫上小腹,「而且我現在也沒精力保護兩個孩子。」
董婕妤聞言微微睜大了眼,「你不會是,又懷孕了吧?」
見我點頭,她長嘆一聲:「韓臨芳現在隻怕恨不得將你食肉寢皮。」
司馬凜近日頻繁召我侍寢,加上婦人產後本就容易受孕。
所以我並不意外。
司馬凜得知消息後,當天便讓明公公擬旨,將我升為昭儀。
昭儀,位比丞相,爵同諸侯。
位份隻在皇後之下。
司馬凜還下令,讓各州郡守在民間廣尋手藝精湛的皮影藝人,專門給我刻制新皮影。
坊間流傳起了「皮影寵妃」的歌謠。
這份寵愛,已經不亞於當年的「洛陽花盡」了。
韓臨芳氣得砸了一宮殿的東西。
17.
這次我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個兒子。
還好是兒子,否則這次,不是我也要把他變成是。
司馬凜大喜過望,給孩子取名為康,而後大赦天下。
這是太子出世才能享受的待遇。
康兒抓周那天,韓臨芳的臉色都幾近扭曲了。
不過,倒是讓她有了新的機會對付我。
這天,我從惠草殿出來,遇見了韓臨芳。
看到我時,她笑得一臉容光煥發。
我行了個禮,就要從她身邊走過,卻被她出言叫住。
「鳶昭儀,你知道本宮方才去找陛下說了什麼嗎?」
我停住腳步,慢慢回過頭去看她。
「本宮說應該把你的兒子抱來本宮膝下撫養,畢竟本宮才是嫡母。」
我聽得眼皮一跳。
韓臨芳秀眉一揚,挑釁道:「你能生兒子又如何,還不是為本宮做了嫁衣,昭儀的位份再尊貴,在本宮面前終究還是個妾。」
「你不就是仗著子嗣,才博了陛下歡心嗎,等你的兒子送到了我宮裡,看你還能使出什麼狐媚伎倆。」
時至今日,韓臨芳還以為是因為我的出現,司馬凜才疏遠了她。
看不清又拎不清的女人,真是可憐又可悲。
我扯了扯嘴角,譏諷道:「奪子這個主意,可不像是娘娘的腦子能想出來的。是韓相給你出的主意吧?」
不然韓臨芳這般妒性的人,會主動養別的女人的兒子。
被我刺了這麼一下,韓臨芳眼中閃過陰鸷之色。
「本宮不和你逞口舌之快,隻不過本宮也是第一次養孩子,如果他哪天一不小心撞到哪兒,又或是被蠟燭燙了一下,鳶昭儀可莫要心疼才好。」
見韓臨芳走遠了,青虹擔心道:「娘娘,陛下不會真答應了吧?小皇子要真給了她,豈能落得了好。」
「多半隻是跟陛下提了一下。」
我思量片刻,對青虹說:「待會兒你去傳廷尉監的夫人進宮,就說她上次獻的明珠我很喜歡,讓她進宮來領賞。」
廷尉府主掌刑事,手中職權不小。
廷尉監想在三公九卿的路上走得更遠,想借我之力,不先拿出點誠意來怎麼行。
是時候給韓臨芳找點麻煩了。
免得她整日闲得慌。
我抬頭看了眼天邊淡薄的雲層,出神許久。
外祖父秉性正直,平生最厭惡玩弄陰詭權術之人。
可我如今也變成這副模樣了。
來日黃泉相見,你老人家可千萬別對我上家法啊。
18.
韓兆在得勢後,他的兄弟族人跟著雞犬升天。
這些人也出身寒門,而且大多沒有韓兆的心機成算。
一朝富貴,便不知收斂,這些年仗勢搶奪百姓良田,強佔民女的事沒少做。
韓臨芳那個驕縱不知天高地厚的同胞弟弟,前些日子還在鬧市縱馬,踩S了兩個男童。
這件案子原本到了廷尉府,可是被韓兆強行壓了下去。
如今也到了該翻出來重見天日的時候了。
在廷尉監的指點下,兩名男童的家人舉著訴狀在廷尉府前長跪不起,引了半個都城的人前來圍觀。
鬧得沸沸揚揚。
廷尉府查明案情後,以涉及權貴,不敢擅專為由,將這樁鬧市縱馬S人案報給了司馬凜,是否處以斬刑,全聽聖意。
上有國法,下有萬千百姓矚目。
這件案子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而就在此時,朝堂上有御史彈劾韓兆貪墨去年黃河水災的賑災銀。
韓兆被司馬凜停職下獄。
後宮之中瘋傳韓家要倒了的消息。
韓臨芳慌了神,在司馬凜的殿外長跪不起。
可司馬凜對她避而不見。
御史彈劾韓兆的事,不是我安排的,那還能有誰?
我一想就明白了,是司馬凜開始對韓家動手了。
百官唯丞相馬首是瞻的日子該結束了。
韓臨芳若是聰明,此時就該明哲保身,夾著尾巴坐在她皇後的位置上。
可在韓家的庇護下,她順風順水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完全看不清形勢。
那晚她為父弟求情,在殿前跪了一夜,夜半甚至還下起了雨,司馬凜都沒有出來看她一眼。
自我獨寵後,韓臨芳心裡已經積了不少怨懟。
以至於那晚口不擇言,在殿外大聲指責司馬凜忘恩負義。
忘了當初是誰將他扶上帝位的。
有些事,看破就行了,韓臨芳偏要說出來。
司馬凜大怒,下令將她禁足中宮,協管六宮之權落到了我的手裡。
19.
入秋的時候,我擔心的事發生了。
邊關傳信,匈奴人再度集結,進犯邊境。
邊境守將多年安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軍報傳到都城的時候,匈奴人已經連下邊境五城。
當日朝會,司馬凜大發雷霆,眾臣噤若寒蟬。
入夜後,我遠遠看見司馬凜處理政事的北宮還是燈火通明,於是帶了些吃食前去。
明公公神色不安地侍立在門外。
我招了他過來問:「陛下還在發火呢?」
「可不是,眾大臣才退了出來,陛下氣得晚膳都沒吃。」
我從青虹手裡接過食盒,說:「那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北宮正殿的牆上,掛著一張一人多高的邊境堪輿圖。
司馬凜擎了一盞銀燈,正凝神細看。
他想得入神,完全沒留意到我進來了。
我聽見他低聲說了句:「父皇當年不該將魏家斬盡S絕的。」
我打開食盒的動作頓住。